似乎营中已经生好了火,不仅那炊烟在空中升起,好似几根被扯得七零八碎的细线,那饭菜的香气也慢慢地弥漫开来,少顷,她肚子叫了一声,似乎才从思绪中醒来,鼓着腮帮子道: “……那,我其实又想起了一人。一个你刚同我说的,有可能作案的人。” “你说。”沈诘道。 只看见陈澍张口,声音带着犹豫,却又很是大胆地说: “那个‘新来的’军师。”
第一百零六章 昉城之下,尽是平原,一眼望去,什么遮挡也没有,要隐蔽更无从说起,因而从开始扎营起,昉城城头那些兵士便得知了大营的位置。 第一日,那萧忠虽然不曾派兵夜袭,但也是命人在深夜里,就用那城头大弩,朝着负责放哨的军士射去,几乎惊醒了所有的大小参将,连沈诘也从帐中走了出来,在众人商议要如何应对时,她开口,只一句,又把整个大营安抚了下来。 “不必担忧,我虽不知军事,但也要大胆自夸一句能洞察人心。萧忠但凡不是绝世蠢货,就不会在此刻出城迎敌。此人明明有能送信出去的机会,满脑子想的却是叫齐班如何救自己,且不说如何寡廉鲜耻,单说这行径,显然惜命至极。” 她所料果真分毫不差。两三支箭,不过耗去了几个压力重重的将领半宿的精神,旁的什么也没有,一夜平安。 众人的预测不错,整个昉城攻防战,从头一次小的厮杀起,便是漫长而迟缓的。 像是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哪怕明知其死期已到,甚至是数着那日子,算着那时间,就等着这城破之日,可不管局势再明朗,终究还是要捱过这样久的时间。 两三日后,围城的阵仗逐渐齐整,那刘茂升起帐来,像模像样地请来了几个武林中颇有威望的人物,甚至包括陈澍,一同定了这攻城的策略。 昉城四面都有瓮城,因此不论从哪面来瞧,都区别不大。 若是四面围困,早前已经历过一场恶战的大军恐怕没有这个余力。而若是单从一面进攻,虽然兵力足了,可这昉城毕竟城防又高又深,别说城上还有如许城防器械,单说这城上的弓手,一时半会便不会容许真有兵卒从梯子爬上城墙来,而只要这时间撑住了,那萧忠再从另一个方向开城门,只需驱使一队骑兵,不论是冲散攻城阵地的队形,还是袭击那后方大营,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要知道,那昉城是有几层城墙,可这大营却是没有的,双方若真要互相攻伐,先被打下来的是哪方,不言而喻。 因而,究竟要怎么打,如何打,众人围坐一起,争执不休。 最后还是刘茂,凭着刘家的威望,把众人的分歧强压了下去,拍板定下最终的策略。既然只打一处容易顾头不顾尾,全围上又不够那些兵力,不如打两处城门,一主一辅,正好成掎角之势,既可相互呼应援助,又可提防萧忠从侧面绕来,偷袭后方。 这战术由一名老将所提,本就是中庸之策,不说有多巧妙,却足够稳妥,挑不出毛病来。再加上刘茂坐镇,双方各让一步,那些呛声的终究是顺服了下来。 众人商讨到一半,许是见陈澍长久地不曾吭声,那刘茂也分了心出来,朝她一努嘴,问:“不知陈大侠有何见解?” “我没有见解!”陈澍利落地应道,“我就是在想前两夜的那几支箭,怎么每夜都这样,只来两三支,就没了后文呢?” “那不过是虚晃一枪。为的就是惊动我们,这样夜不安寝,白日里也就不方便进攻。”有人开口为她解释。 “那我们为何不能照葫芦画瓢呢?”陈澍问。 “你是说,夜里攻城?”刘茂沉吟一会,道,“这确实也算出其不意,是个招式。可是我方兵力实际上是胜于对方,此战少说也有七八成胜算。而夜里偷袭,是赌上那守城一方全然不备的机会,为此,还要舍了白日精力充沛的优势,若那萧忠有所准备,那便是夜里精力不济的我军,再对上那有所准备的萧忠,反而得不偿失。”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夜里偷袭!”陈澍摇摇头,朗声道,“我说的是假装夜里偷袭,这不是一回事!” 众人之中,沈诘头一个来了兴致。 “哦?你想怎么假装?” “趁着月色,带些布料衣物,或是拖一些草人,木桩,总之找些月色不那么明亮的夜晚,假装是夜袭昉城。”陈澍道,“但实际上,不过是原样奉还。那几只箭不过扰乱我们夜里的安宁,并没有什么用,可这夜里突袭就不一样了,只要他不曾识破,必定把什么利箭呀,滚石呀,都放出来。” “……而昉城如今被我们围困,不过一座孤城,多射一支利箭,在两军真正对垒时,就少一支利箭。”刘茂缓声把她的话说完,一笑,道,“确实是个办法。” 这被陈澍随口提出的办法竟在第二日便得以实施。 不仅因为这办法稳妥,漫长,还因它实在是太适合如今这个四不像的大军了。 若是寻常的攻城战,那些武林人士不仅派不上用场,还可能多送出去几条命。毕竟大军之中又如何使得出功夫?那冰冷的箭雨和滚石,砸的是一片人堆,可不管你身上究竟有多少功夫。 但这夜里特殊的佯装袭击,却正正巧巧适合于这些腿上功夫不俗的江湖人士。 于是,在起先两三日被昉城城里的箭弄得夜不安宁后,他们开始了反击。 先是命些武功最好的,试探一般地夜袭昉城,同样是照着原先所商议好的,两方夹击,协同作战。 而那萧忠,果真放了几下箭又不放了,许是有所警觉。但等到第二日,第三日,在连续多日且持久的夜袭下,参与的大军越来越多。 陈澍兴致勃勃地参与了每一次奔袭,李畴何誉也同她一齐,因而最是了解那战况。 不过第三次,萧忠便按抐不住性子,派人大放滚石,把夜袭的大军“赶了回去”。他那贪生怕死的性子,当真一点也不曾作假,自从此番轻易打退了那朝廷军队的攻势,便食髓知味一般,凡有袭扰,便命人在城门上全力迎敌,甚至好几次,不必城门外搦战,他自己便下了令,叫人开城门,放出大批兵马来,把这边的大军驱赶回大营。 毕竟萧忠逃离恶人谷时,还是前一日夜晚。 连他也不知道这朝廷军队在那两日的苦战中折损了多少,端看这日日派小股士兵来骚扰的样子,逐渐放了心,大抵是真中了计,觉得这刘茂手底下估计折损过半,每一次出城都追得更深,甚至几次与其真起了摩擦,厮杀起来。 朝廷这边的军队,还是按刘茂的吩咐,只应战,只保命,且战且退,稳扎稳打地引着这萧忠出了好几次城。 也因此,哪怕与萧忠交战数次,次次都“败退”,这大军也不曾真如同萧忠所愿那样损兵折将。 每每在两方交战后,把身上带着的那些盔甲装备丢在原野之上,佯作是尸体,且仗着萧忠不会主动偷袭,在交战的间隙中把那些装备又再捡回来。 终于,足足过了一旬有余,两军交战数次,直到连萧忠也意识到这么再消耗下去对日后打战不利,鲜少用那箭与石头,几乎一见人在前搦战,便连城墙上做做样子的城防也不做了,迳自命人出来深追。 那刘茂才定了决心,终于,在一次升帐时定下了最终攻城的号令。 这一回,不止是一股在前搦战的士兵,还有埋伏在营中,时刻准备绕去背面袭城的大波军队。 是的,这昉城城下确实没有遮挡,无法埋伏,甚至无法用计。但是有一处,在往日讨论时都被众人忽略了。 ——这新建的大营。 营寨本就在城外远处,就算是白日里,那萧忠站在城上,也不一定能看得清楚。而当两军交战之时,更没有人去注意这营中是否埋伏着大军——哪有人把军队埋伏在自己家里的呢,这还叫埋伏么? 大营的墙越垒越高,虽不及城墙,却也足以掩盖住墙后准备齐全的一众兵士。 前方,萧忠立于城墙上,亲自击鼓催促那些恶匪组成的军队出城迎敌,此时,他们就这么静静地等着,前面那一群人披了一层如同原野一般灰黄的外罩,便丝毫也不容易瞧见了。 他们看着那前方出阵的小股士兵被围困,看着战事开始焦灼。 大抵萧忠也在这日复一日的反覆交战中失了耐心,这回,哪怕是白日,出城的那些山匪不仅气势汹汹,还很有一股要拚命,要拿面前人撒气的架势。两方一撞,刀剑声,叫喊声,甚至嘶吼声,不绝于耳。 而后方,陈澍与那些兵卒一齐,等到那一小股兵士彻底被围困,昉城的人马几乎像围墙一般吧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甚至仿佛杀上头了,那包围越挤越小,越挤越嘈杂。 陈澍捏着双拳,看了一会,就在她不忍再看,转头,似是要张口去问时,她身后那李畴拍了拍她,紧接着,一声响彻大营的鼓声响起—— “咚!” ——是沈诘! 她终于敲响了这半个月以来不曾宣泄出的怒火,一鼓作罢,便翻身上马。陈澍回头看时,她已打头冲出营地,同琴心崖的那几个剑痴一齐,钻在大军之中,往昉城凛然冲去! 陈澍自然不甘落后,同李畴一齐,也上马来,又跟着另一波人,与何誉、还有些飞云派的女侠一起,从另一边往昉城包抄而去! 如此大的动静,那城下正在激战的两股人如何又不曾察觉? 尤其是萧忠手下的人。 能被他当做先锋派出去的,自然并非等闲之辈,但见那打头的将军,脸上既有血,也有汗,面对来袭的两路骠骑,狠狠握紧了手中长枪,似乎时刻准备要面临这两路大军的冲击。 对他而言,今日必定是场硬仗了! 在这样危机的情况下,他堪堪震慑住整个战场的局势,教他手下兵卒都重新排开,列阵,以防这两路又从大营中冲出的骑兵。 看那神情,似乎笃定了这两路骑兵将会冲袭而来,把这难得上风的战场搅和得一团乱。 是,也不是。 就在此人如临大敌,连那城墙上的萧忠也凝目看来,攥紧了拳头时,这两路骑兵并未径直冲向城外兵马,甚至也没有顾得上去援救那一撮被恶人谷先锋杀得七零八落的小股兵马。 ——他们疾驰而来,绕过这些才从战局中抽身的双方人马,尔后,就这样两面包抄,直奔那大开的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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