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澍何誉二人自北台而下,一从楼里走出来,迎接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辛辛苦苦,早早挤到门口的云慎。三人一碰面,云慎便皱眉拾起陈澍的手,仔细一摸,问道:“没伤着吧?” “怎么回事,不该先问我么?”何誉笑着挠挠脑勺。 “何兄做事,我是放心的。”云慎道,一面说,一面仍是又细细地揉了揉陈澍那被绳索勒出印子的手心。 “那你是不放心我喽!”陈澍说,老大不乐意地由着他看完了,把手飞速从云慎手中抽出来,自己也摸摸,方道,“何兄才是不靠谱呢,明知那人偷袭而来,你却躲也不躲!” “那是太慌张了,躲闪不及。”何誉说着,似乎又想起什么,问, “你方才在台上说你的剑是怎么回事?” 云慎闻言,默默地把手收回袖中。
第三十七章 “你方才在台上说你的剑是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陈澍这寻剑的主才终于又想起她的头等大事来,一拍脑袋,道:“对哦!你果真是不曾捡到我的剑么?” “我为何会捡到你的剑?”何誉满头雾水,连连问道,“你又是何时丢了剑,为何不早与我说呢?就算不能帮你找到你的剑,至少也能帮你买上一把,实在不行,做一把木剑,多少也能抵上些时日。” “我……我……唉!”陈澍急得又说不清话了,一跺脚,红着脸道,“这怎么跟你解释……我也不是缺这把剑,只是来寻这把剑而已,至于为什么觉得何兄捡到了我的剑,总之,大抵是场误会,皆是由我那剑穗而起。” 何誉似懂非懂,听了半天,总算听见个明确的东西,忙问:“等等,你且慢慢来,先说清楚,什么剑穗?” “我寻剑时,无意中在丈林村的当铺找见了我的剑穗,因为是我亲自编的,因此不会有错,我就猜想必定是拾到我剑的那人,留在那当铺的,然后……” “那剑穗呢?给我瞧瞧,指不定我在丈林村曾见过有人佩这剑穗。”何誉道,摊开手心。 可陈澍却是一愣,又猛地拍了拍自己脑门,面上又气又恼,语带懊悔。 “——哎呀,那剑穗昨日被我扔了!” 何誉本是循循善诱,约莫也是终于在陈澍那一团乱麻的话中终于抓到了一条线索,正等着陈澍顺着这条线往下捋,把事情给他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被陈澍这一句惊呼打乱,又落回那一团乱麻当中。 “……怎么扔了?” “昨日与那邹岱较量,衣服被划了道口子,于是内衬中挂着的剑穗也划烂了。”陈澍道,她抬眼,突地瞧见了格外沉默的云慎,也不顾得细想他今日这缄口究竟是怎么了,心中只念着云慎的可靠,仿佛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喜道,“对哦,我不是自己丢的,是给了云兄,不知云兄是否——” 说着,陈澍又伸手来,似乎忍耐不住地想要抓着云慎的领子,拎起来抖一抖。无奈她自己个子小巧,又是有求于人,此刻多少也懂得些分寸,强行止住了这念头,只搓了搓手,眼巴巴地瞧着云慎。 云慎哪里瞧不出她的意图?陈澍这一连串的动作,恐怕连何誉也瞧得清清楚楚,但云慎仍是没有先应下来,拢在袖中的手指甚至好似还缩了缩,侧开眼来,不去瞧陈澍,而是冲着何誉出言。 “确实已然丢了。陈姑娘那日说得有理,不论是剑,还是剑穗,既然坏了,就没有再留下的道理。”他道,说完,仿佛才想起一般,又克制地露出些许淡淡的笑意来。 “理是这个理,可这会要……”陈澍绞着袖子,垂头,苦恼地咬着嘴唇,长长地喷了两口气,只听得何誉干笑两声,似是要出言安慰,她却又突地抬起头来,冲着云慎突然来了一句,“……你方才叫我什么?” “姑娘?”云慎眼神一闪,敛了视线,温声问,“陈姑娘?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岂止是不妥。” 陈澍走上前一步,又凑到云慎的面前来,踮起脚,突然察觉了什么一样,细细地瞧着云慎。 她本就没什么分寸,大大咧咧的,这一凑,更是凑得近极了,几乎能瞧清楚云慎脸上的细小绒毛,映着日光,透亮一般。而云慎被这样迫近,竟也不避不让,坦然地任由她凑得这样近,一说话,带着热气的呼吸便打在唇上,明明在相争,言辞锋利,那缭绕热气却汇着鼻息,久久不散,好像很缠绵的样子。 一旁的何誉干看着陈澍从剑穗跳到了称呼,又这样不讲道理地凑到云慎面前去,直傻眼了,好一会张口结舌,看着像是想拉住陈澍的样子,不过才从论剑台上下来,仍心有余悸,再者这种有些逾矩的事,何誉一个相识不过数十日的长辈,就算再是细心和善,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哦?”云慎却是平静,反问道,“什么不妥?我不应叫你陈姑娘么?” “也不是不该……”陈澍贴着他,眼睛使劲转了转,循着本能在脑海中努力挖掘那个异样的感觉,“你不是早就叫我小澍姑娘了么?” 云慎面上自如的神情僵了僵,他缓了口气,抬眼,笑得愈发温柔,只道:“是么?我怎么不记得?” 二人一来一回,虽不曾长篇大论地争起来,却也是无声地相持过一阵,因此云慎再一回话,何誉才终于回过了神,四下瞧了瞧。他们虽在茫茫人海之中,但台上第四场已不知何时开始了,正打得难分难解,煞是精彩,故而也没什么人回首来瞧这一个小小的热闹,或者说,就算当中有人有心想听,也不过是侧耳去听,面上不显,于是何誉便又勉强鼓起些许勇气来,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调解。 “是呀,云兄向来都是单叫的姑娘,小澍姑娘记错了吧。”他道,“再者,不是方才还在说剑的事么,怎么又说起这个了?” “可是我当真记得他叫过!”陈澍回了头,不再这样贴着云慎说话,而是冲着何誉,正色辩道,“而且我总觉得是很重要的事情……” “一个称呼罢了,哪有什么重要不重要的。”何誉笑着又劝,“保不齐是我一直这么叫,你因而才记混了。你若是觉得‘不妥’,我做主!逼着他以后一直叫你‘小澍姑娘’!” 陈澍脸上神情一挂,嘴就倔强地撅了起来,气呼呼道:“我是真记得!不是同你们开玩笑,我直觉向来很准的——” “——那大抵是曾经叫过一两次吧。”云慎打断她,道,“何兄不曾记得,那应当是同沈右监叙话的时候,偶尔叫了那么一次两次。” “不!”陈澍飞快地驳了,回头,又仔细想了一会,笃定道,“不是那日,我记得是个很空旷的地方,好像梦里一样,风有点冷,月光亮堂堂的……” “哦。那应当是那日——”何誉恍然,正要说,视线越过陈澍肩头,和云慎的目光对上了,只瞧得云慎温和笑着,冲他轻微而坚定地摇了摇头,他便是一顿,旋即把后半句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突兀地话锋一转,道,“应当,应当就是那日做了梦吧!哈哈!” 云慎也冲她很是安抚地笑笑,出言道:“是你心里怪我,觉得我把你叫生分了,故而才有此梦,是不是?” “是这样的么?”陈澍本是笃定,但云慎这一笑,她也仿佛本能地学着他一笑,眨眨眼,犹疑道,“可我总觉得……” “好了,方才不还在说你要寻你的剑么?”何誉笑道,“就算剑穗丢了,毕竟是你自己编的,总也还记得它是什么样子吧?退一步说,剑穗只是其一,哪怕不能靠这剑穗寻到你的剑,你同我讲讲你这是剑长什么样,又怎么丢的,我拿去问问相熟的武林人士,多一人,总比只你一个人盲人摸象地找要好多了,是不是?” 他这番话,放缓了声音,说得深入浅出,一路顺了下去,最后一个“是”字落下时,果然把陈澍拉了回来,不再纠结于那模糊的一段记忆,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正思索着要答话。可也似乎正因为这话说得明白,陈澍那话还没说出来,就有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若是想要寻剑,我师门也能帮忙问问,”这嗓音也是温润的,乍一听有些像云慎,却又并不全然相似,细听,便能发觉这温润嗓音中处处藏着的不确定,可是云慎千百句话也不会露的怯,但这人这样似乎已是怀了莫大的勇气了,说一半,声音甚至又低了低,“若是担心接下来的比试,我可把我的剑暂时借你一用,权作应急……” 三人转头看去,果真看见悬琴站在一旁,旁人偷听,大多都是眼观擂台,耳听闲话,只有这悬琴,老老实实地背着他那两把仍旧紧紧包裹着的剑,听到一半,还忍不住出声插话来。既是两把,倒确实能匀给陈澍一把。 况且他那细剑,单被裹着都教悬琴使得行云流水,只论那运斤成风,金铁相击的几招,也瞧得出真是两把宝剑,确实也颇合陈澍的意。 但陈澍却犹疑地否了,道:“……不必,我若是要使旁的剑,也不用辛苦下山来寻了。” 她说得直白,还有些伤人面子,何誉在旁听了,不免落汗,心里无奈,面上却是热情地打着圆场,道:“是这样的,多谢兄台好意,这好剑万一磕了碰了,反而不美,因此借剑还是算了。不过琴心崖向来懂剑,小澍姑娘这寻剑一事,若能得贵派相助,定是事半功倍。”说罢,推推陈澍,示意她好生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一遍。 何誉不知内情,可陈澍瞧瞧云慎,又瞧瞧悬琴,还记得那日下山被诬作疯子的事,只能斟酌着开口,道:“是这样,我那日在宗门中,便发觉这剑不见了……也许是前日巡山,落在了某处。此后便下山,在丈林村寻见了剑穗,方知必定是被好心人拾了。那人是要来参与这论剑大比的,我原先一直以为是何兄,今日说开了,才发觉不是。” “你宗门既在山里,平日里有山外人出入么?”悬琴问。 那剑是在光天化日飞走的,陈澍又怎不知不是旁人拿走,只能硬着头皮答:“不曾有。” “师门长辈,也不曾见过这剑?” “不曾。” “是新铸的宝剑么?” “是的……你怎么知道?” “听你此问,是觉得那剑可能是被人偷了?”何誉道,顿了顿,又中肯地附了一句,“小澍姑娘的剑,定是好剑,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悬琴说,定定地瞧着陈澍,“许是这剑天性散漫,不乐意受人束缚,因此离家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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