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修双手抱胸,睨了宋玉悲一眼,“要我说帮你也行,你和我说说她是怎么死的。”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二人的师父,成谶。 宋玉悲看了穆修半晌,眼底划过淡淡的怜悯,世上有情人数不胜数,终成眷属者却少之又少。对于成谶与穆修的感情她知道得并不多,甚至成谶死的时候,宋玉悲也并不确定,成谶是否爱着穆修,直到她遇到了那个人。 她眼中带了自嘲之意,随意找了个位子坐下,道:“也罢,你既是想听,我说说也无妨。” “你被打入忘川后,恶鬼虽群龙无首,依旧闹出了不小的事端,师父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闹事者收服,也正因如此,她三魂七魄受了重创。每日开始变得嗜睡,常常会忘记事。不过这些她从不表露在人前,依旧带着人深入到鬼界混乱地带,收服恶鬼,日日就这般一天天过去,师父并不甘鬼界始终维持着这般破败的模样。” 她顿了顿,抬首看了眼不远处波涛汹涌的忘川河,道:“她并不甘鬼界只是个收留极恶之徒的地方,她想要改变鬼界,改变鬼界的鬼,改变鬼界穷困潦倒的境况。于是大力兴办学堂,让那群极恶之鬼到学堂学些之乎者也,保家卫国一类的。这群鬼压了数千年的怨气,哪经得起每日上学堂的枯燥生涯,于是一把火烧毁了学堂,叫嚣着要推翻师父的统治。” “后来……” 空气有片刻的死寂,宋玉悲淡淡一笑,“后来的事,不用我说你们应该也能猜出一二。” 望泱思忖,怪不得宋玉悲这般嗜钱如命,恨不得全天下的钱财都收归自己囊中,怪不得她统治鬼界三千年,却一直毫无建树,她这是怕步了她师父的后尘。可她又不甘心让脚下的这片土地继续沉沦下去。 穆修忽地放声大笑,笑声传遍整个幽都,连同地面都在震荡,萤绿的身躯陡然间扩大数十倍,他俯下身子,对着忘川照镜子一般,怒吼出声“成谶,你既能为这污秽肮脏的地境做到这般地步,为何不能看看我,我不过是,不过是……”他沉默良久,随即又是一阵大笑。 忘川河水掀起滔天巨浪,扑向两岸,宋玉悲拉起望泱的手,避开河水。 空气涌动,狂风卷起黄土,将还在排着长队的鬼魂卷入半空中。 只听得孟婆惊呼一声,喊道:“宋玉悲,你到底在搞什么!” 宋玉悲扯住望泱的衣领,将他往孟婆的位置一扔。 “替我照顾好他。” 孟婆慌乱中施了术法,接住望泱,“还说你和他不是一对奸夫□□。” 宋玉悲腾空而起,干裂的黄土陡然窜出数条藤蔓,往飓风的位置飞去。藤蔓圈住漫天纷飞的鬼魂,将他们扔到安全地带。 狂风卷起她的乌发,打在面颊上,带着丝丝缕缕的疼,宋玉悲头一次觉得,这一头青丝如此碍事。 宋玉悲没有想到,提起成谶的往事,竟会导致穆修走火入魔。 活着的人死了,化成了鬼,又不甚走火入魔,唯一的一条路,便是彻底消失在六界之中,看来今日,势必要打上一场。 薄雾被卷成浓雾,覆盖在奈何桥周边,忘川水不断往外溢出,河内半残的魂魄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怨气自河中翻滚,飘出,附到一名正要轮回转世的新魂上。 新魂四肢痉挛,嘴角歪斜,似乎被什么摄住了一般,猛地伸出一只手刺向心口,掏出一颗鲜红的心脏,随即双膝重重落在地上,化为一缕黑烟,彻底消散在六界之中。 宋玉悲左手现出红色手链,苍白细手的手在浓雾中晃动,忘川狰狞的鬼魂一瞬间噤了声,萤绿的光芒铺在水面,好似一滩流动的星辰。 穆修立在忘川河形成的水柱上,他用河水凝出一把萤绿的长剑,剑光一闪,穆修已出现在宋玉悲身前。 宋玉悲弯腰躲过穆修一剑,飞扬的发丝却被穆修斩下一截,落在地面上。 藤蔓拔地而起,猛地缠上穆修的长剑。 穆修将灵力托在剑身,藤蔓当即被震碎落了满地。 二人的速度快得只能看清一道红影与一道绿影,不时有火光闪出,一直从水面打到奈何桥上,穆修忽地贴近宋玉悲,阴冷的声线钻入耳际,宋玉悲听到穆修道:“我看那天看到了,你将手刺进他的心口,就如刚刚那失了心智的新魂一般。我知道你爱他,你后悔了吗?你和成谶一般,以杀挚爱之人为乐。” 宋玉悲身形有片刻的凝固,穆修抓住机会,抬起手中长剑,面皮之下青筋跳动,他怒吼道:“我杀了你!” 长剑贴着宋玉悲的鼻尖落下。 望泱瞧见宋玉悲被击倒的刹那,一把推开面前的孟婆,心提到嗓子眼,他不顾一切地奔向宋玉悲的方向。浓黑的雾裹挟着他的身体,四溅的水花落到衣衫上,浸透到肌肤中,他闻到血肉烧焦的味道。 宋玉悲眼角瞥见那抹朝她奔来的身影,嘴角扬起一抹淡笑,可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被穆修的剑斩成两半时,右手突然蹿出一道白光,替她挡住了这迎面一击。 望泱停下脚步,艳丽的红色破开厚重漆黑的雾气,从半空中坠下,他脚尖轻点,借用微弱的灵力,奔上去抱住了她。 他瞧见她右手腕半月状的银镯,贴着她苍白纤细的手腕,恍惚地,望泱觉得眼前这一幕在他的记忆里出现过。 “站在这里是想等死吗?”望泱再次被宋玉悲推开。 黑白无常察觉到鬼界异动,急急忙忙索了魂从人界赶回来,正好瞧见望泱不顾一切奔过去接住宋玉悲。 谢必安手中挥舞着铁索,撇了撇嘴,道:“算他还有几分胆量。” 范无救则是淡淡瞥了一眼望泱,冲上前去。 无数根藤蔓拔地而起,藤蔓上的土块坠落,砸到地上又是一片飞扬的尘土。宋玉悲操纵绿藤,圈住穆修的残魂,眼见着原本硕大无比的魂魄缩回了原来的大小。 穆修混沌的眼眸恢复了清明,他眉头微微蹙起,瞧见宋玉悲清冷的面容,绽出一个飞扬的笑。 这一笑,让原本死气沉沉的残魂染上了少年人凌云风流,他温声道:“小师妹,我替你将河水淤泥倒出,你替我、替她立好这片土地。” 残魂散了,漫天的萤光落在湖面,高涨的忘川水开始回流,恢复到了原先的水位。 河水川流不息,穆修落在水面的萤光很快就被河水冲走,流向不知明晦的远方。 忘川河两岸小山堆似的淤泥散发出难言的臭味,她侧头看行望泱,道:“这些淤泥可用得?” 谢必安见望泱迟迟不回话,侧身瞧了他一眼,见他呆呆望向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伸手拦住望泱的肩膀,道:“想什么呢?回神了。” 望泱蓦地回过神来,茫然道:“什么?” 谢必安打了一下望泱的手背,“嘿,你这小子爷说话居然在发呆,还想什么……”他飞快地瞄了宋玉悲一眼,自知失言,随即闭上嘴巴不再言语。 只留得望泱两眼茫然,一脸无辜地看向宋玉悲。 宋玉悲观察了望泱须臾,方道:“这些淤泥,是否可用于铺路?” 望泱这才将视线移望忘川河岸上小山堆似的淤泥上,他走上前去,随手拿起一小点淤泥,在指尖慢慢揉搓,道:“可以用。” 宋玉悲脸上的表情轻松不少,既然这些淤泥可以用,自然是省下了一大笔银钱,但望泱说的石漆又要到何处去弄。 回到奈何酒馆,还未待宋玉悲发问,望泱便道:“忘川河下的淤泥解决了,但石漆怕是不易寻找,估摸着要到人界采买。” 宋玉悲道:“石漆要用的量大吗?” 望泱摇摇头,“不大,大约是淤泥的一半便足够了。” 宋玉悲想了想,决定将此事交给范无救去办,范无救思虑周全,常年往返人鬼两界,对人界比她熟悉。 诸事疏理完毕,宋玉悲难得有了空闲,她坐在柜台前,悠悠给自己倒了杯酒。望泱喝不得酒,心中略微有些惆怅,美酒无人共饮,真乃人生一大憾事。 奈何桥头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忘川河水拍打两岸,无人会记得,忘川河面刚刚消散了两抹亡魂,从此天地再无他们的踪迹。 生死轮回,聚散离合,在鬼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有时候他们甚至更习惯死亡,而忘记了新生,更习惯了离别,而忘记了团圆。 望泱静默地坐在长凳上,视线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玉悲的目光从杯口莫名移至到望泱身上,整洁的衣裳破了大大小小的洞,像是被人用炭火特意烫开了一般,凝着小小的黑边。 空气中除了飘散着美酒的芬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宋玉悲骤然想起,望泱朝她奔来时,被溅了忘川河的水。 ---- 注:石漆为现代的石油 铺路纯属查资料加胡编乱造,请勿深究。 欢迎捉虫,跪求收藏,谢谢大家!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剪发 = 宋玉悲视线落在望泱身上的刹那,他便已回过神来,他刻意不去看宋玉悲,只扯着嘴角小声吸气。 酒馆安静得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望泱吸气声显得格外大声。 宋玉悲状若未闻,由是品着杯中的酒,却不知为何,脑海中陡然闪过她在神界喝桃花酒的画面,于是乎连带起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杯中的酒顿时索然无味,她将淡蓝色瓷杯放到远处,终是不能忽略掉望泱的吸气声,蹙起眉头,道:“没事吧?” 望泱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手落在伤口处,吸气比先前又大了些,他垂下眼睫,“不严重,还忍得住。” 说罢,又是一阵狂吸。 宋玉悲阖上的眼眸再度掀开,闪身坐到望泱坐的长凳上,左手的手链发出轻响,灵力包裹住溃烂的皮肤,肌肤肉眼可见的开始愈合。 忘川水不但能腐蚀身体,还会侵蚀魂魄,望泱身体上的伤痛虽好了,魂魄的伤痕却一直在,魂魄上的伤痕就算是再强的灵力也无济于事,只能等待时间慢慢愈合。 “多谢玉悲。”望泱虚弱道。 他身子晃了晃,像是要从凳子上翻下去来,宋玉悲手搭在望泱的肩上,他这才免于一摔。 望泱顺势倒在宋玉悲的肩上,脑袋靠着她的颈脖,女子身上淡淡草药香窜入鼻尖,躁动不安的心开始平静下来。 男子身上冷冽的雪松香淡淡传来,带着丝丝血腥味,宋玉悲转过头去,就要起身。 望泱眉头微微皱起,脸似乎又白了个度,他环住宋玉悲的腰,拦住她起身的动作,虚弱道:“疼。” 酒馆陷入岑寂,黑暗侵袭着每一寸空气。 “我去点灯。”宋玉悲道。 望泱到底松开了环住宋玉悲腰身的手,身子依旧是一副病歪歪的模样坐在长凳上,回答也是有气无力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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