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人类血脉,让他通了情。 无论是什么情感,在魔族,都会成为利刃。 在魔族,欲成大事者,就不敢有情。 于是许知羡终于被放弃了。 他过着他平淡却又暗潮汹涌的生活。 他会待在他的母亲身边。 他的母亲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女人。 在许知羡最初的记忆里,她的精神好像已经因为这种悲哀的生活而失常了,每天都在低声念叨着什么,双目无神。 最严重的时候,她会伸手掐住她自己,想要去死。 但是许知羡从有记忆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她。 也许是人类血脉之中那点儿可怜的同理心,他知道这个女人的悲哀,有他的一份原因。 他悄无声息地陪在她身边,接受着她的发泄,她的咒骂。 但她偶尔也会拽住许知羡,会给他讲故事,会看着他的伤流眼泪。 那点稀薄的人类血脉并没有让许知羡拥有多少感情,他近乎带着观察的态度去面对他这个人类母亲的。 他感受着她所有的感情。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很多年,那个时候许知羡也并没有很强大,被魔族长辈放弃之后,没少遭受那些贵族子弟的白眼和欺负。 他其实天赋一直都挺高的,所以他一直都比同辈优秀,他藏拙,但是他的天赋和实力,让他在修罗城之中安然的活着。 可他护得住自己,却护不住那个可怜的女人。 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每日疯疯癫癫,却依旧要被当成魔族的人炉鼎。 好在许知羡“资质平庸”,所以他们认为这个女人没有多少用,找她的魔族男子也少了。 许知羡那个时候想,等他强了,就把她救出来,然后送回魔界。 毕竟这是第一个会问他冷不冷的人,也是第一个会因为他受伤掉眼泪的人。 纵使在他母亲短暂清醒的时刻里,看着他的眼光永远带着通红的恨意。 许知羡很清楚,他是不被期待的孩子。 他被她视为罪孽。 他曾经一直以为自己不在乎,他觉得,早晚有一天,这些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但是,那个女人却没有等到许知羡长大。 几乎是在许知羡修炼最重要的那个阶段,他的母亲突然陷入了一种很奇怪的状态。 她不再疯疯癫癫,也不再咒骂,而是每天拿着魔族最珍贵的布料,在他身上比划着什么。 许知羡那个时候并没有太多时间去关注她,他只知道她好像一直在绣什么东西。 一针一线,花了好多好多年。 后来有一天,她拿着成品,找到了他。 女人的脸色苍白,眼窝凹陷,面目无光,把东西扔给了他。 许知羡伸手接住,入眼就是一件绣的精致的外袍。 这种布料魔族贵族的子嗣都有,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大,布料舒适,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许知羡对衣着并不是很在意,当时送过来这块布料,他的母亲扯着,他以为她想要,就给她了。 没想到,她是在给他绣衣服。 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她在把东西给他之后,死在了他面前。 女人死在了冬日,而手中红艳华丽的外袍被北风掀起,上面绣满了魔纹。 那是魔族的诅咒。 她在她的孩子二十岁生辰那年,把最毒的诅咒送给了他。 番外:许知羡2 许知羡会记得她死去的时候,那双眼睛。 在漫天的雪之中,那双眼睛里带着恨意,又似乎带着什么别的情绪。 她的精神早就不对了,许知羡见过她缝衣服的时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一个癫狂的疯子。 许知羡第一次觉得,死亡是自由的。 至少她终于从魔宫之中逃出去了。 他那个时候察觉不到任何的情绪,一点悲伤都没有,十分的平静。 他冷静地离开了魔界,然后悄声把那个女人埋在了凡界。 许知羡自问自己并没有愧对过她。 可是那双眼睛,却经常浮现在梦魇之中,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后来许知羡才知道,他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魔族的那些贵族子弟没少找过他麻烦,那天在他屋里的水中下了毒,然后被他的母亲喝了。 阴差阳错的,好像以另一种形式因他而死。 也许是那双午夜梦回带着恨意的眼睛,也许是身上这件绣满了诅咒的衣袍,他每每在修道冲击最高的时候,那些东西都会反复浮现。 一会儿是那个女人掐着他,哭着问他,为什么要活着。 一会儿是她在那些魔族子弟来找茬的时候,义无反顾地挡在他面前,妄图保护年少的他。 许知羡想,他不该和一位已经疯了的女人计较的。 可是那些东西确实成为了一种束缚,是他这么多年,无法释怀的存在。 在没有女人的拖累后,他也不再藏拙,终于成为了那一代魔族贵族最优秀的后代。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血洗了半个魔族贵族,那些当时给他下毒的人被他亲手掐死在了那里。 那个时候,那些魔族贵族才知道,许知羡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弱者。 他只是有顾虑,所以选择了收敛。 而现在,他没有了惦记的东西,也不用再装作普通平庸。 他的心狠手辣很快就传了半个魔界。 只有一部分见过魔族秘籍的人知道他的袍子上绣着的是诅咒,但是却从来没有人敢开口问他。 哪怕他是一个笑眯眯地提着酒壶瞎逛的闲人。 第一个开口问他的,是江吟。 江吟见过魔族的秘籍,所以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些诅咒。 一个会把绣着诅咒的衣服穿在身上的人,如果不是有什么问题,那应该就是有什么无法言说的过去了。 江吟是过了很久之后才问的,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很熟了。 许知羡当时笑了一声,望着自己的衣摆,也没瞒。 江吟当时听完之后,沉默了很久。 “这不是你的错。”江吟收回自己的目光:“她的恨,可能不是对你。” 只是过的太久了,她需要恨才能支撑自己,才选了你。 “我知道不是我的问题。”许知羡一只腿曲着,胳膊搭在那只腿上:“我只是……” 他突然岔开话题,笑道:“我后来才知道,她送我衣服那日,是我二十岁生辰。” 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只有凡界的人,才会在乎什么二十岁及冠礼吧……”他神色不明道。 他想她还是有些恨他的,所以才选择绣了这件衣服。 江吟知道这件事只有他自己想通了才能过去,所以后面也没有再说什么。 但是让江吟没有想到的是,许知羡过了这么多年,居然依旧没有释然。 魔锦被他穿上之后,会随着他的魔气而改变,唯独那些绣纹,始终不变。 江吟想了一下,觉得如果他的母亲真的清醒的话,可能不会这样做。 到底是要多残忍,才能亲手把自己的孩子按入这种无法逃脱的牢笼? 许知羡的外袍破了这件事,是江吟发现的。 她回魔界的时候,下意识地扫了眼,然后正好发现有一部分似乎被撕开了。 因为魔锦本质依附于许知羡的魔气,江吟当即就猜到,许知羡的伤估计还没有好。 他自己可能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所以江吟给他指出来了。 许知羡当时愣了一下,然后偏眸望着自己的衣摆。 那里的金丝似乎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扯出一条金线。 他这次没笑,把外袍脱了下来。 江吟伸手拨弄了一下,然后似乎发现了什么,眉梢轻挑:“你知道这里还有一层吗?” 许知羡确实不知道,他其实很少去打量这件袍子,魔宫里又不是没有魔奴,他自己掐个诀也可以解决清洁的问题。 江吟直起腰,把外袍翻过来:“这个内侧的衣料里面,应该还有一层。” 江吟其实不知道许知羡当时选择穿上这件衣服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这是一份来自母亲的诅咒,是对孩子最残忍的东西。 他选择穿上这件衣服,就是无声地选择了承受他母亲的恨意和诅咒。 哪怕他很清楚这件事和他并没有多少关系,但是依旧无法释然。 他的母亲,最后还是选择了恨他,想把他拉下地狱。 而他,确实也算是造成了她半生的不幸。 江吟给许知羡指出来之后,看了两眼他的脸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许知羡这才伸手把内衬撕开。 那是非常巧妙的绣法,足以见得绣娘的功底。 双面绣。 金丝细密,针脚几乎看不见,在布料上绣着文字。 那是一个女人,几年的心血。 许知羡攥着内衬,唇角一贯散漫的笑消失。 却又在良久之后,他偏过头,红着眼笑了声。 外面绣的是最恶毒的诅咒,而在内衬之中,金线繁杂,绣着来自凡界的祝福。 藏了这么多年,却在意外之下,重见天日。 那是许知羡并不知道的一段往事。 疯癫的女人已然分不清日夜,大脑里隐隐要做这件重要的事情,却已然忘记了初衷。 一半带着恨,在疯癫的状态下绣下魔族最恶毒的诅咒,希望这些该死的魔全部下地狱。 而却又在无数次挣扎、恍然的时候,想起来,她要送她的孩子,一份及冠礼。 别的孩子有的,她的孩子也要有。 在那浓厚而并不纯粹的仇恨之中,还有着她没有说出口的爱。 她确实有恨过他,可也爱着他。 可惜她疯了,所以这份爱最后被掩埋在了恨底下。 可惜她的孩子,发现的太晚了。 番外:婚1 许知羡知道江吟要成婚的时候,从他的窖子里挑了两坛子好酒。 六界江吟都去过,也不缺什么。 许知羡也懒得想礼物了,干脆就直接把自己珍藏的酒给提出来了。 虽然随便,但是却足够珍贵。 他对神界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像天山那种神明守护的领地,他也没有去过几回。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 衣摆刚没过雪,就瞧见几只小狐狸,眨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他。 许知羡对那些小狐狸提不起什么兴趣,但是也不至于和那些小家伙计较,所以指尖微动,整个人就被魔气遮掩,消失在了那群小狐狸的面前。 小狐狸们似乎很好奇他为什么突然不见,还咕咕哝哝说了半天。 而在天山山端的宫殿之中,直到大祭司端着婚服来的时候,江吟才知道真正的婚服到底有多繁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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