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人群鸦雀无声,众人满面惊惧地望着那堆幼小的白骨。 不知多久,人群中传来一声长呼:“那,那是我家川儿的长命锁?” 一名老妇人踉跄着走了出来,在白骨堆中扒出一枚早已发黑的长命锁,颤抖着翻过来,待看见北面篆刻的“川”字,突然跪地嚎啕大哭起来,哭声悲怆。 一时之间,再无人做声。 秦黛黛转头看向仍安静站在原处的小岑望,对他伸出手:“阿望,我们回家。” 小岑望怔了怔,抬头望着她,许久才将手放入她的掌心,却并未如以往一般,用力地抓着她的手指。 人群中有人仍旧愤愤,却再无人敢上前阻拦。 秦黛黛没有御剑,只是牵着岑望的手,迎着纷纷看过来的目光与窃窃私语,逆着仍不断跑向生祠的人群,一步一步地走回了院落。 直到二人走进屋内,秦黛黛方才转头,小岑望已经主动地将手松了开来。 秦黛黛轻怔,垂眸看了他一会儿,又想到什么转身回到卧房,找出前段时日文清砚为她固定断腿的两片竹子。 上方除了竹子独有的清香外,还带着淡淡的几不可察的草药香气。 和今日找到常安时,嗅到的那股气味格外相似。 她做这一切时,小岑望便在外间静静地看着,脸色苍白,神情带着丝木然。 秦黛黛将竹子放好,走到他面前:“阿望,你有没有话同我说?” 小岑望平静地说:“生祠是我毁的。” 秦黛黛将他脸上已干涸的血珠拭去:“我知道。”那股废墟之上包裹的强大纯净的灵力,与他体内的金丹灵力如出一辙。 小岑望眼珠微动,许久垂下眼帘:“阿姊是不是认为,文鹤是我杀的?” 秦黛黛的手顿了下,并未隐瞒,她安静地点头:“阿望,最开始看见文鹤的尸体时,我的确这样想过。” 小岑望的睫毛飞快地颤动着,死死抿着唇,小手紧攥起来。 秦黛黛将他紧攥的拳头温柔地松开:“可很快,我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小岑望猛地抬头望向她,幽暗的眼眸深处隐隐亮起一点星火。 秦黛黛笑了起来:“因为阿望答应过我,他讨厌麻烦,而且我相信,他也不会将他的阿姊置于麻烦之中。” 在她告诉他“人界有人界的律法,杀人会很麻烦”的那夜,他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将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了心上。 小岑望眸光地那一点星火如同被再次点燃,眼底重新有了亮光:“阿姊,我没有杀他。” “我相信,”秦黛黛摸了摸他的脑袋,“是阿姊该对你说一声抱歉。” 小岑望摇头:“我从未怪过阿姊。” 秦黛黛看着眼前孩童澄净的眸子:“那阿望能告诉我,今早我离开后发生了什么吗?” 小岑望的脸色微白,许久道:“那个叫我‘乖孩子’的人,是他,却又不像他。” “阿姊走后,我看见了他。” * 今晨。 “阿望,在家中乖乖等我好吗?” 岑望看着匆匆离去的阿姊的背影,他知道,阿姊是去寻吴常安了。 他不喜欢阿姊为了吴常安这样担心,可是,阿姊说“家”。 他喜欢阿姊口中的“家”。 他和阿姊的家,再无其他任何人。 岑望走到一旁的石阶上坐下,拿出七情书,一页一页地翻过,注入灵识,直到最后一页,他有些沮丧地合上书页。 他不懂,这种又喜又酸涩的情绪叫什么。 也是在此时,门外有细微的动静响起。 岑望抬眸,满脸皱纹、脸色青白的老叟站在那里,目光死气沉沉地看着他。 就在那一瞬,他的脑海中涌现出许许多多本不该出现的画面。 囚禁妖兽的牢笼,一声声诡异的“乖孩子,不要乱动”,一刀刀剐下的血肉…… 没有阿姊,没有家,没有修炼。 有的,只是漫无边际的黑暗与冰冷,日复一日的被当做牲畜一般啖肉饮血。 直到后来,当那把曾将他千刀万剐的匕首妄图剜去他的那颗金丹时,天雷大震,铁铸的牢笼不堪一击地被劈开。 拿着匕首的男人边惊呼着“你是什么妖物”,边惶恐地后退着,而他却一步一步从牢笼走出,每一步,脚下都是血污,身后的雷电更胜。 最终,他伸手,雷电劈落在男人身上,刺眼的光芒后,只剩下一个血淋淋的人。 他跑了出来,不知疲倦地在暴风雨中跑着,从夜晚到白日,雨始终未停。 不知多久,一个穿着雪白道袍的修士出现在他面前。 鹤发童颜的修士挥手便止了风雨:“天相异动,原来你在这里,”他对他伸出手,“找到你了,小少君……” 而后,岑望从回忆中抽离,看着不远处的老叟。 他该是死了的。 可如今,却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只是老了而已。 而且,他的回忆中怎么会没有阿姊? 是阿姊将他从炼狱般的牢笼救出,阿姊让他在家中等她回来…… 老叟肢体诡异地朝生祠跑去,像是竭力佐证阿姊存在的痕迹,他跟了上去。 地脉灵力在生祠周遭颤动,当他挥手击向那老叟的瞬间,他想起阿姊的话,他不能让阿姊觉得麻烦。 于是生生移了方向,冠冕堂皇的生祠、供奉的邪恶之徒,顷刻间化为一片废墟。 而那个老叟,却目眦尽裂地看着他,生生自绝心脉。 不知多久,在一片废墟之中,他听见阿姊唤他:“阿望。” * 知县领人前来时,秦黛黛和小岑望正在如常用昼食,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二人如今都是灵体,不用一日三食,但今日毕竟是新正,秦黛黛做了两道菜,小岑望乖巧地点燃火符,煮了饺子。 外面依旧能隐约听见吵吵闹闹的声音,二人却都未曾受到任何干扰,只安静地吃饭。 也是在这时,院门被人敲了两下,知县带着人走了进来。 秦黛黛自是知晓因着何事,对小岑望说了句“乖乖吃饭”后便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生祠坍塌、祠堂地裂一事颇为严重,谁也未曾想到,供奉了十年的神医,竟极有可能是数十孩童失踪的凶手。 而那些幼童的白骨也都已抱回县衙,留待确认。 仵作虽验了文鹤的尸身,却也无法证明与岑望无干,尤其人界律法在先,又念在这段时日秦黛黛为六合镇捉妖有恩,便留下守卫在门口监视,真相查清前,不得随意外出。 秦黛黛对这样的处置并无异议,只告诉知县,岑望并未害文鹤性命。 至于旁人相信与否,便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知县临走时长叹一声:“神医到头来竟是个神棍,幸而还留了个医者仁心的徒弟。” 秦黛黛顿了下,想到那道温和的年轻身影,并未应声。 等到知县离去,秦黛黛也缓步走回屋内,方才小岑望的话又涌入脑海。 他说,他看见了文鹤就站在门口,神色青白,却在看见他后,四肢诡异地朝生祠“走”去。 可秦黛黛探过文鹤的躯体,他的膝盖早已被剜去,根本无法站立。 除非…… 想到心中的猜测,秦黛黛叹了口气,回到屋中,小岑望仍坐在桌旁。 自确定她相信他后,小岑望便已平静下来,对其他事如往日般漠然,更未曾问知县的来意。 似乎全不在意其他人的闲言碎语。 秦黛黛坐在小岑望对面,刚要说些什么,余光瞥见桌上的饭菜有些不同。 她低头看去,正看见小岑望夹走了最后一块胡萝卜。 而后他抬头看着她,瞳仁漆黑干净:“阿姊,吃饭。”
第18章 恶魂 六合镇这几日的天色分外晴朗。 灿阳照着不大的院落,秦黛黛靠坐在阑窗旁,阳光洒落在她的脸畔,莹白的肌肤仿佛都变得透明。 小岑望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手中捧着一本厚重的古籍,仔仔细细地翻看,偶尔看一眼正晒着太阳的女子,俊俏的小脸有了丝温度。 好一会儿,他认真地将古籍合上,抬头看向秦黛黛:“阿姊。” 秦黛黛望向他:“嗯?” 小岑望将古籍递给她:“适宜阿姊的法诀我已用灵力标注,往后阿姊便可照着修炼。” 秦黛黛接过古籍,方才将灵识探入,古籍便扑簌簌地翻着页,停在了他标注的地方。 她一页页飞快翻了一遍,由浅及深,果真都是与她的灵脉相契合的法诀。 “多谢阿望。”秦黛黛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此事还要从二人被禁足在这不大不小的庭院开始说起。 如今二人不能随意出门,便只能靠着芥子袋中的书本打发时辰。 小岑望不若寻常孩童一般好动,每日除却帮她料理饭食,便是翻看古籍。 他看书极快,那些厚重的古书,他一目十行地看完,竟也能铭记于心。 昨日秦黛黛玩笑般说了句要小岑望列几本适宜自己修炼的法诀,没想到小岑望竟真的上了心,将往日翻看古籍中与秦黛黛灵脉契合的法诀一一标出。 不愧为天之骄子,那些古籍若是秦黛黛翻看,怕是要两三个月,如今约莫只需几日,便能领会七七八八。 眼见小岑望又翻出另一本古书,秦黛黛忙拦下了他:“这些便留作以后再标注吧。” 说着,她看了眼一旁早已标完的十余本书籍,只怕这些便足够自己看一段时日了。 小岑望想了想,认真地点了点头:“阿姊若有不懂,便问阿望。” 秦黛黛:“……” 就在不久前,还是她教他修炼的。 她掩唇清咳一声:“这几日阿望一直待在家中,可是憋坏了?” 小岑望不加思索地摇头:“不会。” 事实上,他心中格外欢喜,比将灵识探入七情书的“喜”字中,还要欢喜上数百倍。 这段时日,家中只有他与阿姊,再没有任何人打搅他们。 阿姊会与他一同看书,一同用食,一同修炼,一同休息…… 他们日夜相对,朝夕相处,阿姊的目光再未曾分给任何旁人。 他想,即便就这样一生,他也是愿意的。 “什么人?”门外陡然传来守卫的呵斥声。 秦黛黛透过半掩的窗子朝外看去,只瞧见两名守卫身前是一道小小的身影,用稚嫩的嗓音道:“我找黛黛姐姐。” 说话的人正是常安。 秦黛黛站起身,笑看了小岑望一眼:“常安来了,你可要同他一齐玩闹?” 岑望的小脸紧绷起来,拧着眉头道:“不要。” 秦黛黛无奈,只得自己起身朝外走,同守卫说了几声,许是常安还是个孩童,又许是守卫也知道,她若真想出去,凡人根本拦不住,未曾多说什么便放了常安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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