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界素有仙修和魔修两族,仙修以世间灵气修炼,魔修以世间浊气修炼。 最初两族水火不容,可数千年前,修界遭难,仙修和魔修两族联合,阻止了修界倾覆。 自此,仙修和魔修约法三章,彼此共存于世,井水不犯河水。 后来,随着神玄宫和各仙修宗门的崛起,魔修势弱,更是再未起过什么乱子,一直延续至今。 而邪修不同。 邪修能同时吞噬灵气与浊气两种,在体内化而为一,还会吸食其他修士的灵力为己用,甚至修习一些上古邪术,种种行为,均是逆天而为,一旦天道觉察,必下天谴。 也正因此,不论仙修还是魔修,一经察觉到邪修的踪迹,绝不姑息。 秦黛黛趁那孩童昏迷时探查过他的灵根,毫无任何邪祟之气。 她不知岑望如何习得的通感咒,可一旦将他送回神玄宫,只怕通感咒一事也无法隐瞒。 为今之计,唯有从岑望口中问出他究竟将通感咒种到她头髓灵府中的哪根经脉上,将此咒解了,至此,他是否与邪修来往、是死是活,再与她无关。 可是…… 秦黛黛再次看向软榻上的孩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只怕他在看见引雷符后,便察觉到天雷异常,自己恐怕会出事,便挑了个倒楣鬼来保护他的安危。 显然,她便是那个倒楣鬼。 “黛黛,”千叶感受着秦黛黛起伏不定的心绪,小心问,“接下去,你打算如何做?” 秦黛黛抿紧了唇,半晌站起身朝卧房走去:“睡觉。” 一路从望霞城外的山林飞回太墟宗,灵气枯竭便服丹药,都未曾好好休息。 千叶“啊”了一声:“那这个臭小子呢?” 秦黛黛看了眼包住孩童的黑漆漆的袍服,以及孩童脸颊上的污迹和血迹,又想到他悔婚后满修界的风言风语,垂下眼帘没好气道:“反正死不了。” 然而没等走几步,秦黛黛突然双腿一软,整个人难以克制地摔倒在地,额头顷刻便被疼出了一头冷汗。 “黛黛!”千叶担忧地唤她。 秦黛黛死死咬着下唇,却还是从唇齿间露出一声闷哼。 她只觉自己整条右臂和双腿像是被人拿着薄如蝉翼的利刃,一片一片地片着自己的骨肉,火辣的疼痛急剧涌来,虽然不算强烈,可偏偏这折磨如同要将人的神志彻底摧垮,延绵不停。 秦黛黛强忍着转头看向软榻。 那孩童虽然仍紧闭着双眼,却因着痛意,消瘦的面颊不断晃动,睫毛剧烈颤抖着。 秦黛黛缓和了下呼吸,站起身艰难地走到孩童身前,将那件烧焦的缎袍掀开,沾了血的中衣随之从孩童肩头滑落。 秦黛黛看清眼前的画面,忍不住轻吸一口冷气。 孩童方才还无碍的身上,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一道道露出血肉的伤口,伤口齐平,不是雷劫后的伤,没有天雷的灵气弥漫,更像是被人用凡间的匕首一块块削下来的。 右臂,小腿,皆是这样的伤口,在瘦骨嶙峋的躯体上格外触目惊心。 大抵也正是因为是凡人兵器所伤,这痛尚比不上她强忍着破损灵根修炼的痛楚来得强烈。 千叶也忍不住惊呼:“为何会这样?” 秦黛黛也想知晓,这些伤口为何会凭空出现,可此刻显然不是好时机,她忍耐着不断涌来的疼痛,将芥子袋中的伤药全数倒出。 刚要为他上药,千叶道:“是不是应当,先将他伤口的血洗去?” 修士平日受伤,总会第一时间捻诀止血,鲜少会流这般多的血迹,秦黛黛一时忘了。 可看着那令她头皮发麻的伤口,她竟不知该如何下手。 过了许久,秦黛黛才找来绢帕和净水,提起孩童还算完好的左臂,将多余的衣物褪去,只留下过于宽大的亵裤。 此时她才终于看清他过于瘦小的身躯,仿佛只留下满身的骨头,细弱的似乎用力便能捏断,肢体上仍在往下滴着血珠。 而他却只垂着眉眼,肢体耷拉着,毫无生机。 秦黛黛一时看得呆了。 岑望如何说也是神玄宫的玉麟少君,变为孩童前,更是风华鲜亮的俏丽少年,变小后,怎会……这般羸弱? 窗外陡然响起一声霹雳,一阵冷风“砰”的一声吹开了窗子。 秦黛黛惊了一跳,朝外看去,只见方才还月朗星稀的好天气,竟不知何时变得阴沉起来,阴云蔽月,有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征兆。 天象变幻得莫名其妙。 千叶突然做声:“传闻这个小少君生来便身怀金丹,心境波动剧烈时,一念可动天象,难道是真的?” 秦黛黛顿了下,竟想起岑望来太墟宗悔婚那日,秋日高照,晴空万里。 若传闻为真,那悔婚一事于他,当真是一桩小事,不值一提。 “不知。”黛黛垂下眼帘,走上前将阑窗阖上,再未多想,只迅速地将孩童身上的血迹洗去。 所幸伤口只是凡剑所致,上好的灵药方才敷上不久,她便感觉到伤口处有凉意消减了火辣的痛。 秦黛黛原本因疼痛滞缓的动作也越发利落,很快便将他身上的伤口敷完。 痛楚终于得到缓解。 秦黛黛长舒一口气,为免他胡乱动作将灵药蹭去,拿过干净的绢帕,包住一道道伤口。 却在最后打结时,一时找不到剪刀,她只得自芥子袋翻出匕首,刚要将绢帕割断,原本紧闭双眸的孩童却在此时睁开双眼。 他的目光在经历最初的迷茫后,逐渐归于一片冷漠,浑身仍弥漫着血腥味,却始终一声不吭。 不知多久,孩童乌黑澄澈的眼珠动了动,落在黛黛手中的匕首上。 下瞬,他平静地收回目光,将另一只完好的左臂,伸到匕首的锋刃下。 秦黛黛拿着匕首的手一僵,看着孩童空荡无神的眸子,只觉得后背徐徐爬上一股寒意。 他以为,她要削他的肉? 为何? 秦黛黛蹙眉,手起刀落,将多余的绢帕割开,匕首扔到一旁的桌上,起身去净手。 被重新放回软榻的孩童动了动眸子,视线在桌上的匕首上定了片刻,最后落在正在净手的黛黛身上。 淡漠地看着她。
第7章 梦境 接连赶了两日的路,又挨了几次莫须有的痛,秦黛黛给岑望随手盖了件被衾便早早睡下了。 未曾想连梦中也不得安稳。 她梦见自己身处在一片毫无灵气的废墟中,四周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处处弥漫着血腥味。 她在黑暗中前行,直到触碰到一尊冰凉的石碑,上方写了三个大字。 秦黛黛一字一字地摸索,六,合,镇。 摸到最后一字时,周遭骤然塌缩,再睁眼她竟已在一处冰冷的牢笼外,稍稍用力,牢笼门便“吱呀”一声打开,扑簌簌的铁锈纷纷落下。 牢笼里关着的,并非飞禽野兽,而是……人。 一个满脸漠然的孩童。 周遭太黑,她根本看不清那孩童的模样,只看见他睁着大大的眸子看向眼前的高大黑影。 那道黑影手中拿着泛着冷光的匕首,另一手抓着孩童细瘦的手臂,如宰杀牲畜一般,割下了他的一片肉。 血立刻便沿着伤口流出,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纷落在下方的白瓷碗中。 血腥味越发浓郁了,甚至夹带着淡淡的香气。 那黑影将孩童松开,转身离去,不知打开了哪里的门,有光透过门缝映照到孩童的脸上。 孱弱的眉眼如同细细雕琢的白瓷娃娃,犹带着未长成的稚气与俏丽。 秦黛黛看清孩童的模样,倒吸了一口气。 是比三四岁的岑望还要年幼的他。 孩童似听见了动静,抬头望向她的方向。 他看了她很久,而后突然抬手:“阿姊,救我——” * 秦黛黛是在第二日晨时被疼醒的。 这股疼痛格外熟悉,和昨晚右臂、双腿的疼痛几乎一模一样,削肉般的痛感。 岑望! 秦黛黛在心底咬牙切齿地唤出这个名字,掀开被子走下床,径自朝软榻走去。 岑望果真已经醒了,小小的躯体正躺在厚大的被衾之中,睁着大大的眸子,空荡地望向上方。 秦黛黛将他从被衾里抓出来,而后便发现昨晚包扎好的绢帕,竟已经全部被淋淋鲜血染红,血腥味逐渐与梦中的味道重叠。 而岑望仿佛没有察觉般,神情死寂又安静。 秦黛黛蹙紧眉头,将绢帕一条条剪开,看清伤口时,她的手不觉僵住。 寻常凡剑所伤,用上好的灵药不出两个时辰便能止血生新,使得伤口恢复如初。 可岑望手臂、腿上的伤,依旧遍布在他细瘦的肢体上,和昨日一模一样,没有一丝一毫好转的迹象。 只有灵药已被鲜血冲刷干净,是以疼痛复发。 千叶也察觉到异样,惊讶道:“怎么会……” 秦黛黛也不知,沉吟片刻,她再次拿出灵药熟练地提着孩童的手臂,上药,包扎。 有昨日的前车之鉴,这一次她做得还算顺手。 整个过程,岑望依旧一声不吭。 只是等秦黛黛抬眸才发觉,他不知何时已经收回望向屋顶的目光,眸子纹丝不动地望着她。 “别看我!”一早被生生痛醒,饶是秦黛黛多年养成的好脾性,此刻也难免生了几分恼怒。 可偏偏那孩童听不懂人话,目光仍定在她的脸上。 秦黛黛烦闷地瞪他一眼,坐在桌旁,脑子一片纷杂。 引雷符,通感咒,变小的岑望,昨夜那场莫名的梦,岑望身上诡异的伤口…… 从悔婚后发生的一切,都让她心力交瘁。 恰逢此时,门外一阵灵力波动,紧接着侍者的声音响起:“大小姐,宗主要您去一趟缥缈峰。” 秦黛黛一愣,下意识地拧了拧眉,而后想到什么,低应一声。 她看了眼软榻上仍盯着她的小岑望,停顿片刻,将他连同被衾一同抱到自己的床榻上,又将帷帘落下,认真地“命令”道:“坐在此处,不准乱动,听见没?” 小岑望只盯着她,未曾言语。 秦黛黛也没指望他回应,将帷帘好生压好,这才打开门,随侍者离去。 缥缈峰比醉玉峰要高大,有灵力的滋养,漫山的花草在这深秋的凉薄夜色中,徐徐盛放着,万紫千红。 秦黛黛走进前厅,秦胥早已在里面等候,仍穿着雪白的广袖道袍,梳着严谨的道髻,只是不知为何,俊朗的面庞带着些许倦意,冷寂地坐在主座。 “父亲。”秦黛黛上前行礼。 秦胥没有应声。 秦黛黛不解地又唤了一声,始终无人答应。 她抬头,却见秦胥目光微垂着看向她的方向,少见地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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