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 面前的人在心智或者某些层面, 像个少年。 但与夜逢雨的少年感又不同,他展露出的要更加沉稳, 这与水镜中纱漠然遇到的少年归师几乎能重合起来。 “几千年前的掌门……”纱漠然偷偷去看循霄,他的脸上只有细微的动作,但还是被纱漠然读懂了。 循霄,也发现了这点。 归师把手里的水瓢放下,问:“你是断枉山的人?你怎么进来的这里?” “这里是疯魔路,掌门您来这是为寻一株名为乌毒草毒草,这些您都不记得了吗?” “……乌毒草?这不是穷凶极恶的毒宗人种的毒草?你说这里是疯魔路,我都不记得我是如何来的这地方,你们又是如何进来的?” 纱漠然欲言又止,循霄抬高手示意她莫要再说下去。 “归师前辈住的地方,似乎还有其他人?” 巫鸠也跟着笑,“也是活人,看来疯魔路不止有鬼。” 寒光一现,一柄剑从天而降劈在纱漠然和归师之间。 “漠然。”循霄反应比纱漠然还要快半分,牵动红线去抓住纱漠然的手腕就一齐后退。 纱漠然头撞在循霄心口上,她眼睛失了会儿神,很快使力从循霄怀里挣脱开。 “千瓣莲,花家剑。” 说这话的是巫鸠,他只看着面前插入地面的银色长剑,那剑柄和剑身上的纹络都不常见,唯有用来做辩识的花家千瓣莲,只看这个他就弄清楚了来人的身份。 归师应该也没想到此人就在附近,他抬头往天空中看,一位素衣公子就踏风而来,落在了他们四人面前。 素衣公子眉眼端正,他的眼睛看人的时候一直都藏着怒意,叫人分不清是不是真的看人不爽。 “花家?”纱漠然感觉这个有点耳熟,据之前水镜里张命里口中所述,归师的确有一把来自友人相赠的剑,只是她记得那剑已经断了,归师也没有找人重修。 可面前这把…… 纱漠然目光下移,归师的佩剑很少出过他所居住的地方,仅有的一次见他佩剑是在山门附近清剿恶兽,而那把剑与面前这把很巧都是同一把剑。 与水镜中的断剑也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握剑的人从归师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公子。 可说是陌生,纱漠然等人又觉得他似曾相识。 循霄拱手先是有礼一拜,“敢问阁下是何人?” “无实?你一直在这里?” 花无实把剑抽出来,一脸冷淡,“闯入者下场只有死。” “哦?公子说话倒是霸气逼人,疯魔路不好进,我们几个可是为了进来费了不少功夫,比起我们如何进来的,花公子进来的办法要更让人好奇。”巫鸠明显感觉到花无实有杀心,但他也没抽出自己的短刀。 纱漠然把目光从剑上移下来,“阁下是……掌门的故人?” 归师上前拉住花无实,劝他收一下怪脾气,“先收手,他们看着不像是可疑人,借他们的力量应该能走出疯魔路。” “归师,你信他们?” 归师长长叹气,“我别无他法。” - 木柴小屋里容不下他们这么多人,花无实摆了张桌子在外边,听着归师的话就去烧锅做菜。 巫鸠看花无实做事背影都麻溜得很,在这疯魔路找到活人能吃的东西不容易,这片土地种菜也难存活,这蔬菜的来源可是古怪。 “霄公子……”巫鸠抓住循霄,现在归师只听纱漠然给自己解释,他们在旁边听着也是打发时间。 循霄和巫鸠站到另一边,他应该早就发现这里的古怪,慢慢开口答:“吾知道,巫总管也不用太紧绷着,他不会害归师。” “可你也感觉到他的杀意了吧?若不是你及时拉住了纱漠然,方才早就见血了。” 巫鸠拿了把小刀在手里把玩,眼神一直盯着花无实做菜的动作。 循霄有些不知如何与巫鸠解释,他只能温声回应:“花家都是良善之辈,归师能有这样一个友人,是三生有幸。” “……有一个没有灵力的朋友?”巫鸠忍住轻嘲,倒也不是看不起归师交友的眼光,“他在这疯魔路就不可能是良善之辈了,而且身无灵力,能活到现在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可吾也活到了现在,吾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个地方,甚至比疯魔路还要危险万分。”循霄一时间陷入回忆中,他的过去在书中没有记载,巫鸠也不爱探究别人的过往。 归师与纱漠然谈论过后脸上的表情凝重了不少,他看着纱漠然觉得是挺熟悉,但对于她是断枉山的弟子这件事,他有些不确定。 “苏名城,我们见过吗?”归师听完纱漠然一段长长的故事,应该也是突然想起来就顺口问了。 上次苏名城初遇在归师那里已经是好几千年之前了,归师活了几千年总归是个人,即使修道获得长生之法,但也改变不了容颜衰退。 归师的友人,已经死在了妖邪的手中,即便是在疯魔路再次遇见了怎么说也会是以鬼魂状态飘于世间,可花无实是个活人,活得真真实实的一个人。 纱漠然只是点头,却并不想承认自己是陪伴在循霄身边的那位溟澜帝女。 “原来如此,我们真的见过。”归师干笑,没再开始下文。 一碗炒蔬菜和几碗米饭上桌,纱漠然看着没什么食欲。 归师变了几张椅子围在桌边,招着手让他们坐下,“吃、吃吧?等到无实下厨不容易,闻着可香了。” “啾咕。”糯米团子闻着熟菜叶子的香味冒出头来,但它像是随主,也没有胃口,就扁成一团趴在纱漠然的腿上。 花无实盯着纱漠然腿上的糯米团子,也并没有很和善。 “连着好几日没吃到无实做的菜了,这会儿人多了也热闹。” “好几日?花公子这些日子可是不在疯魔路?”循霄没避开归师去问花无实,但果然如他所猜到的,花无实犹豫了。 归师扒了一口饭,权当是玩笑话,“公子想太多了,疯魔路的出口我们找了有一阵子了,而且无实武功一般,没人相助也是没有能力去很远的地方的。” 循霄难得说话这么不留情,方才还说着巫鸠多疑,这会儿对比起来,他也没好到哪去。 “归师前辈莫要替他开脱,你方才与漠然的对话吾都听到了。你一醒来就发现自己来到了这个地方,可这里是疯魔路,根本不可能有活人,就算有,那也只可能是魍魉城里跑出来的毒宗的人。” “这不可能!”归师正脸看着循霄,他这会儿生气就差把筷子拍在桌上了。 纱漠然看着他们如此合不来,也想不到劝停的办法。 归师气得眉头倒竖,他盯着循霄,咬字有点狠,“公子有何证据?上来就诬陷人,我与无实相识已久,他是不是毒宗的人我可比你们清楚。” 纱漠然试着稳住两边人的火气,对着归师说:“可掌、归师前辈,苏名城之时,您明明亲口说过,您的友人已经被妖怪杀害了。” 归师想出口解释,最后被讨论的主人公花无实垂下手,强硬勾起一抹笑,回答:“那妖怪并没有完全杀死我,那日我和归师一同帮助镇子里的乡亲们除妖祸,当时撞上了一只大妖,归师受伤重,我就让他先跑了。” “我与那大妖厮斗了很久,后来我赢了去了别的地方,那夜下了场大雨冲掉了我的血迹,我也不知道归师会跑回去找我。”花无实吸了一口气,他讲得并不是很轻松,“后来……我过得浑浑噩噩,也是某一日我流浪到芙蓉城,疯魔路的入口被一个强大的力量撕裂开,我被人抓了进来。” 纱漠然:“疯魔路的入口被撕裂?” 循霄答:“是扶苏弄的,他坠入凡间力量不受控制撕裂了空间。看来有东西跑出来……也有人被抓进来。” 归师点头:“大概就是这样了,我来到这个地方我能想起一些是我自己要来找什么东西,只是刚开始进来这里就与一个黑袍人交上手,我是被无实救到了这里才醒来。” 黑袍人……穿黑袍在疯魔路游走的肯定是魍魉城的家伙无疑了。 巫鸠摸着下颌,反正循霄也都这么起疑了,他再怀疑一下花无实的身份也不是不行。 他们口里说的故事有些牵强,纱漠然也想不到从什么地方找到破绽。 循霄起身退后一步,唇角勾笑。 “那请花公子展示一下花氏剑学的八招,不过分吧?”
第65章 一剑刎颈(二) 花氏剑学是花家的绝学, 不同于可以交授外人的箭学,他们这门武功从不外传,当然也不可能在外人面前舞完全套。 归师刚想脱口而出一句“荒唐”, 一边的花无实却爽快答应了。 花无实踢起桌边的银剑,讽刺问:“公子是个瞎子,又该如何辨出我使的是真正的花氏剑学?” “闻风动。”循霄笑容没下去, “瞎子有个好处,听觉比旁人好很多。” “好。” 花无实抽剑出鞘, 银剑在他手里使得太顺利了, 只是刚抽出来,纱漠然竟然觉得“人剑合一”这个境界也并不是很难达到。 巫鸠一点别的心思也没有, 看着花无实将花氏剑学一招一招在自己面前展示出来, 他哪还敢错过这等好事! 花氏没落千年,他们的剑学没有后人,不少修剑道的人都为此感到惋惜。 但如今也不是没有剑道魁首, 医仙谷的道剑,就是如今的天下第一。 只不过他修的并不完全是剑道。 所谓要修道,先忘情。为了修炼剑术, 道剑选择了世间最难修的——无情道。 花无实的花氏剑学刚柔并济, 只是看着前面几式,纱漠然就领会到了这套剑学的不一般之处。 后面的四式讲究近身作战, 这里一块比较难掌握。 近身作战要求的难度大,也是敌我分高低的一个关键了。 循霄停听着他挥剑发出来的风声,一套剑法下来, 他脸上表情一点儿没变。 纱漠然和巫鸠一齐看着循霄, 在这里,循霄的见识比他们广, 如果连他都没感觉有什么错误,那花无实的身份就是没有问题的了。 归师不知道他们究竟在互相怀疑什么,但循霄看完了花氏剑学之后并没有指出什么,所以就目前来看,花无实的身份不会有任何问题了。 他们暂时化开了猜忌,归师想着现在人多都是要离开疯魔路的,就让他们将就一晚上,明日一早一起跟他们原路返回去疯魔路的入口处找办法离开。 柴屋里不适合人休息,巫鸠身材高大却只能委屈缩在墙边,若是点了光去看肯定会是有些好笑的一幕。 循霄和纱漠然两人缩在同一个墙角的两边,糯米团子像个小孩子一样在外边蹦哒了许久,这会儿累了就睡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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