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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上，我们从小一同长大，相识已达五百余年，相处也有四十余年，他值得我的信任。” “理智上，他的各项品德都十分良好，大概率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便是真的因为某种原因，想要除去我和阿寒，他也有许多机会，实在不必选择这最为繁琐的一种。” “故而，我很确信，如枫不可能是主导这一切的幕后之人。” “不过，以上这些都只是具体分析后，明面上的托词而已，真实原因其实很简单，一句话就能概括：信任就是信任，没有为什么。” “我选择无条件信任如枫，而我也相信，他值得我的信任。” 她的声音很坚定，话语也一如既往的柔和，但玄惑的神情却不可避免地僵了僵，心底再一次无端浮现出了一股莫名的酸涩异样。 相识多年，品德良好，深刻了解，值得信任？ 他垂下双眸，无意识拨了拨腰间的红白玉佩。 视线往外移，望着落满翠绿草地之上的金黄银杏叶，他突然回想起了昨日飞舟上，一蓝一百被谢明寒赞为般配的两道身影，回忆起了银杏树下，他们的交谈甚欢，以及，手握玉扇青年临走时，她望着那道白色背影低喃出口的那句“多谢”...... 忽地，他好像明白了心底这股酸涩异样的源头。 一切都好似有了答案，一切都变得豁然开朗。 转过头，对上谢凌沐浴在阳光下的温和笑颜，他开始确定一件事： 他确实十分嫉妒柳如枫。
第21章 仙界（六） ◎“我不想让姐姐为难。”◎ 他嫉妒他。 嫉妒他出生优渥, 长相俊美，衣着华贵，从小便吃喝不愁, 接受着良好的教育。 他真的很像他小时居于城外破庙，那些当地地主老爷路过, 施舍出几个白面馒头时, 跟在地主老爷身后怜悯望着他们那些衣衫褴褛乞儿的贵公子。 他那时为了生存没什么感觉，甚至对那些路过的人心怀感激, 感激地在心底歌颂着他们的善良。 但如今见到与那些贵公子十分肖像的柳如枫，看到姐姐和他相处时熟稔的举止，听到姐姐亲口说出对他的夸赞和言语间表露出的无条件信任。 他明白了他为何一见到柳如枫，便遍觉不适了。 面对柳如枫时，他有着当年第一次见到姐姐，衣衫褴褛面容污脏站在姐姐面前时, 一样的自卑。 同时，他也在卑劣地嫉妒他。 嫉妒他与姐姐一同长大, 嫉妒他们之间熟络的关系，还有，那些旁人始终无法参与的, 数不清的共同回忆。 那是他即便不需再与恶犬抢食, 即便当上了魔域之主, 即便洗干净了脸上的污垢，穿上了精美衣衫，装得再乖巧听话懂事, 都不能及得上的。 他参与不进去。 就像姐姐与谢明寒聊着仙界局势家族过往时他参与不进去一样, 他同样参与不进去他们的那些回忆。 不管是他们几人间平日里的嬉笑打闹, 还是言语中不经意提及的某个过去, 他都不曾涉及，也从未知晓。 虽然姐姐时不时便会把他拉入他们之间的讨论，但他却十分明白，那些需要以多年相处为基石展现的自然，他就算参与进去了，也只能在边缘踩着那条横隔的边界打打转。 再离得近一点，便全是未知了。 他就像个边缘人，月光洒在了他的身上，他便想要去往月光的身边得到更多，占据更为重要的分量。 但当他鼓起勇气越过薄雾，沾沾自喜地来到了月影身边，了解到更多后，却发现，她有亲人，有朋友，他们关系融洽互相信任，她过得很幸福。即便是遭遇到了如今的挫折，她也能有条不紊地，一点一点解决地很好。 她不需要他。 他只是她在魔域新结识的，当做弟弟一般的普通友人。 她有自己的生活，身旁之人在她心中的占比，是可以通过平日里的言行举止模糊推测出来的。 而他，显然没有在她心中占据很重的分量。 他只能守着过去的那段缘分，期望着能更接近她一点。 不过，他很清楚，那段缘分，于他，是他这一生中十分珍贵的一段回忆，但于姐姐来说，应该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小到，她或许早便不记得了...... 不然，她怎么会自始至终，都没有认出过他。 即便，那段回忆如此不堪，他也并不希望她认出他...... ...... 夜晚，柳家族地外。 “如枫。” 谢凌从墙角阴影处走出，唤住准备进入族地内的柳如枫。 “阿凌？”柳如枫见到谢凌，无意识勾了勾唇，无奈道，“今日卷轴还未寻到。” “如枫觉得我这么晚来寻你，是来问及搜寻卷轴进度的吗？”谢凌点亮手中灯笼，装模作样地露出一副“我看错你了”的表情，“原来在如枫心里，我是这么无情的人吗？” “怎会？阿凌就别拿我寻开心了。”柳如枫无奈，“不过，阿凌这么晚来寻我，是想说什么？” “昨日见面时，没说完的话。”谢凌收敛起玩闹的神情，正色道，“如枫应该也猜到一些了吧？” “猜到为什么阿凌不方便去藏书阁吗？”柳如枫道，“因为谢家之祸，参与的不止魔族，还有仙界之人？” 这一点，只要稍稍往深一想，便能推断出来了，实在不需要谢凌大半夜来族地外叫住他专门告知。 “不止。”谢凌摇了摇头，“还有一事，我觉得如枫得知晓。” “事情有些多，全部讲完估计得花费不少时间，不知如枫今晚有空吗？” 似乎隐隐察觉到了什么，柳如枫神色平静地望了一眼谢凌，片刻后，他一收折扇，侧身招呼道： “行，那进去聊吧。如雪最近一段时间的药浴在今晚正好结束，我昨天把消息告诉她的时候她便一直想见你了。” 想起身子骨瘦弱的柳如雪，谢凌敛着眸轻应了一声：“好。” “说吧，想告诉我什么？” 弟子上完茶水离开后，柳如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声道，“让我听听有什么事值得阿凌专程跑一趟。” 没有拐弯抹角，谢凌抬眼望着柳如枫，直言道：“玄钰是魔族。” 闻言，柳如枫举着茶杯的动作僵硬一瞬，缓和下来后，他扯着嘴角维持着微笑，涩声道：“阿凌，你可真是直接。” “抱歉。”谢凌神情歉疚，“但是，我觉得，这事你应该知晓。” 她之前和玄惑说，把她当做亲近之人，但柳如枫是她相交多年的至交好友，更何况因着百年前的那件事，她不应该对他隐瞒玄惑的身份。 不过，亲近之人...... 望着身前冒着缕缕热气的碧色茶水，谢凌不禁想起了从魔域临出发时，她向玄惑提及告知身份给如枫时，玄惑的反应，和他的那句“我不想让你为难”...... ...... “玄惑。” 入夜，从寒霜殿离去前，谢凌叫住了玄惑。 玄惑回身：“姐姐？” “有一件事，需得先征求玄惑的同意。”谢凌歉疚道，“有关于你身份的事情。” “我的身份......”玄惑疑惑道，“魔族的身份吗？” “对。”谢凌点了点头。 “......好。”玄惑垂眸，轻声应道。 谢凌一愣，失笑道：“我还没说要去做什么呢，玄惑应答得这么快吗？” “姐姐会想要害我吗？”玄惑问道。 谢凌摇头：“不会。” “所以......” 玄惑垂下长睫，掩下眼中落寞，下一瞬，抬眸，朝着谢凌勾唇笑了笑。 “我答应了姐姐啊。” “可是，我要做的这件事，可能会对玄惑有些不利。” 谢凌试图说明利害，让玄惑再充分地考虑一会儿，可还没等她再说出下一句，便听见玄惑道： “姐姐是想要把我是魔族这件事，告知今晚提及过的柳道友吗？” 谢凌惊讶：“玄惑猜到了？” 玄惑维持着唇角轻微翘起的弧度，敛着眸光，淡声道：“姐姐在为难。” 今晚自她提起柳如枫时，她的神情便开始犹疑了。 所以，当她叫住他，说出第一句话时，他便猜到了。 “我不想让姐姐为难。”他道。 虽然还没见过面，只听过姐姐的描述，但他，不喜欢那个人。 如果柳如枫是否知道他的身份这件事，很让姐姐为难的话，告诉柳如枫这个仙族他是魔族，也没什么要紧的。 毕竟，从姐姐提及他的言谈间可以推测出，他们的关系，应该很好。 而他...... 反正，他听着姐姐的描述，就不怎么喜欢柳如枫。 “我确实想要与如枫说起这件事，但也得先征求你的意见。” 谢凌闻言，歉疚道。 “如果玄惑不愿意或者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再想想其他办法的。” “没关系的。”玄惑抬眸，乖顺道，“我没有意见。” 他黑沉双眸平静地望着她，眼底没有丝毫勉强，就连上翘眼尾的那点淡红，都在这眼神中，显得更为乖巧。 谢凌见着这一幕，眼底浮上了些愧疚：“之前和玄钰说，我和阿寒会保护你的。但话出口还没过多长时间，我好像就要违背了。” 她扯了扯嘴角，无奈一笑：“对你，亦或是对如枫，作为阿姐，作为好友，我好像都没有做得很称职。” 玄惑望着那双黛色眼眸中的浅淡忧愁，心底的那点低落情绪，好像突然之间，存在感便降低了许多。 “有些冲突，是不可避免的吧。”他不太熟练地安慰道，“还有，我觉得，姐姐做的很好了。” 想起不久前与她在屋顶上的饮酒赏月，他浅笑着，轻声道： “之前，我很开心。” “嗯？”谢凌疑惑。 “我很开心姐姐知晓万骨窟之事后，对我没有任何的厌恶之情。” 他眼眸微弯，眼尾嫣红。 “更何况，还把我当做你的阿弟。” 那是他此前，想都不敢想的。 她却接纳了他。 他很开心。 谢凌一愣，缓缓笑了起来：“有没有人说过，玄惑安慰的人的技术，真的很高。” 闻言，少年呆立片刻，随即慢半拍似地低下头，廊下晦暗的暖光中，墨色发丝间，玉白耳尖染上了些许微红。 “......没有。” 他偏过头，故作镇静地小声答道。 只是，垂落长睫掩盖的黑眸中，潋滟更甚。 ...... “抱歉。” 回忆到此结束，回过神，谢凌哑着声，再次朝柳如枫表达了一遍歉意。 “阿凌，应该知晓当年那件事吧？”柳如枫神色隐忍，回忆起当年之事，他的神情有些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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