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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虚三百年，仙帝微陌上任的第二年，第二次仙魔大战开启。 时年六月，柳家家主柳景的妻子李怀倾怀着六个月身孕，去往位于仙界西北方的好友时茗仙子家居住。 七月，因仙界西北方镇守仙兵较弱，魔族趁其不备，突破防线，以致整个仙界西北方三分之一的领地沦陷入魔族手中，极尽烧杀抢掠，以致变为荒土。 时茗仙子身死，李怀倾重伤逃回柳家，已是命不久矣。 因早产婴孩过于弱小，上界灵力浓郁，无意识吸收或可爆体而亡。 不得已，柳景只得带着狼狈逃回的李怀倾，去往灵力较为稀薄的下界，以保证新生儿的安全。 在下界产出仅七月大的柳如雪后，李怀倾力竭而亡。 上界之人不可长留于下界，于是，早产的柳如雪只得交于年仅十二岁的柳如枫日夜照拂。 五月后，在柳如枫的精心照料下，长到一岁大的柳如雪才彻底脱离危机，只是，因着身子骨瘦弱，她的修炼比之旁人较为不易，神魂也需得精心温养。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成功飞升上界后，柳如雪的身体也好了许多，虽仍有些虚弱，仔细调养的话，已不怎么碍事了。 以上便是当年经过，但真正令柳如枫对当年之事印象深刻，以至于两百多年过去也不能释怀的，不止于母亲李怀倾之死，也不止于胞妹柳如雪这么多年过去却仍然虚弱的身子骨。 这两件事，一句话便能轻飘飘地概括。 可对于柳如枫而言，母亲李怀倾之死，是当年幼时的他，被通知父母来到下界，蹦蹦跳跳地回家，跑进母亲卧房，想看看即将出生的妹妹长到了多大；想知道父母好不容易来次下界，给他带了什么礼物；想要和多年未见的父母，只能由书信联系的父母，展示他已修炼到何种地步，还有多久，才能去往上界，与他们在一起...... 可最终，他高高兴兴跑进院中，还没踏进卧房，便见着父亲怀中抱着个襁褓，握着形容枯槁母亲的手，垂着头俯下身，微微颤抖。 妹妹......不是还有两月才出生吗？ 他闻着院中令人作呕的刺鼻血气，听着父亲喉间苦苦压抑的呜咽，愣在了原地。 接着，他便见到了那让他此生难忘了一幕。 灰色昏暗的房中，落着斑斑点点血迹凌乱的床上，那只曾经温柔抚摸着他脸颊的柔荑，从父亲掌心，缓缓，缓缓，无力地垂落了下来，落于暗黄的锦被上，没了支撑似的一动不动。 再也，不会抬起来了。 下界不能多呆，父亲安排完母亲的身后事便离开了，而他，抱着仅七月大的柳如雪，精心照料，日夜不离。 对于年幼的柳如枫来说，妹妹柳如雪身子瘦弱需得好好保护这句话，意味着巴掌大婴孩除了胸脯微弱起伏的再无动作；意味着从上界父亲以耗费修为为代价，偷渡下界的各类灵丹妙药；意味他在摇篮边五个月的不眠不休...... 而对于长大了一些的柳如枫来说，柳如雪身子瘦弱这句话，则意味着扎着双丫髻小女孩惨白着脸咳出血后，匆忙把帕子藏于身后的慌张；意味着开始修炼后，未免他伤心，四五岁孩童独自坐于角落中低头抱膝，缩成一小团的失落无力；意味着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习惯外出游历偶得财宝时，最先关注温养类的灵丹妙药...... 这些事，有些谢凌听柳如枫与她提过，有些则是她亲眼见到过，或者关注到的。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谢凌如今告诉柳如枫真相时，才会愧疚异常。 即便，玄惑只是一个与当年之事毫无关系的魔族。 “如枫，我很抱歉。”谢凌歉疚道，“但正是因为知晓当年之事，我如今，才更不应该隐瞒你。” 柳如枫没再言语。 他垂着眸，摩挲着手中茶杯，平复着回想起当年之事的剧烈心情。 片刻后，他温声反问道：“阿凌，为什么不直接隐瞒我算了？” “玄道友身上的魔气掩藏地很好，阿凌不说，我是发现不了的。” 他望着谢凌面上愧疚的神情，摇着玉扇，神情中重新携上了些轻浅笑意。 “我既是察觉不到这点，阿凌如今又何必非要说出来？” 谢凌见柳如枫面色缓和，心底放松了些。 “因为，我把如枫当做好友。” 她答得很坚定。 “你有权知道这件事。” “即便，我知晓后，可能会非常介意？”他接着问道。 “我若真的担忧你会介意，就更应该直接告知于你这件事，并努力得到你的谅解，而不是一开始便直接瞒着你。”谢凌答得很诚恳。 “所以，如今阿凌是来得到我的谅解的？”柳如枫唇边蓄着浅笑，反问道。 “是。” 谢凌抬眸，直言道。 “我接受如枫对这段友谊的负面情绪，但也希望如枫能告诉我如何挽回......我不想失去这段友情。” 柳如枫闻言，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么坦诚。” “坦诚有利于解决问题。”谢凌温声道。 “是，坦诚有利于解决问题......”柳如枫笑着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后，挑了挑眉，“那我也坦诚一些吧。” 他道：“玄道友与当年之事没有任何关系，阿凌知道的，我是非分明，所以，说实话，我不是很介意这件事。” “更何况，仅有了一点介意都被阿凌你这直言的态度给消下去了。” 谢凌很是明白柳如枫的套路，她熟练接话道：“但是？” “但是。” 柳如枫“唰”地一收折扇，清了清嗓，微仰着下颌，摆出了一副矜娇的架势， “阿凌可是瞒了我这么些天......” “一天。”谢凌反驳道，“而且是因为昨日事多，今天白天你有事，才托到现在。” “一天也是隐瞒。”柳如枫长睫微压，故作不满地瞥了一眼谢凌。 “行，柳大少爷，您说，小的洗耳恭听。”谢凌失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恭敬道，“您说什么小的都照做，只要柳大少爷能消气。” “那行。”柳如枫毫不客气地应下了，“好不容易有这个给阿凌提条件的机会，那我就简单地提几句吧。” 谢凌忍着笑，配合着柳如枫轻点了点下颌：“您说。” 谢凌本以为柳如枫这轻拿轻放的姿态，会开个玩笑把这事揭过去，没想到他却直接神色一肃，话锋一转，聊起了正事： “第二次仙魔大战时，魔族入侵仙界西北方之事，阿凌觉得，与半月前谢家之事，有几分相似？” “六分。”见此，谢凌收敛起笑意，正色答道。 她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因为讲述起来涉及较多较杂，她便打算等柳如枫从藏书阁中带回丹珠秘术上半卷，找到更多的线索后，再与他提起的。 没想到，柳如枫得知谢家之事有异后，便直接想到了这一层。 柳如枫见谢凌神色并无讶异，轻笑道：“阿凌既已想到这一点，我便不再多做解释了。” “我想要与阿凌一同查探一月前的谢家之事。”他直接提出了想法。 “如枫是来当免费劳动力来了？”谢凌说完，自己倒先笑了。 “欢迎之至。”她直接应下。 得了准话，柳如枫神色舒展。 既是要查探，看了一眼身前不再冒出热气的茶杯，他开始抓紧时间谢凌问及这件事的具体内情。 谢凌简单概括了一遍自己从柳家回程的路上遇见谢明寒，及至被玄惑所救的事情经过，还有今日白天玄惑发现剑尖处微弱的魔气后，温声道： “目前所掌握的信息便只有这些了。” “太子微生近旁侍从的剑上残留有魔气？”柳如枫讶异道。 既是死于仙族的报复，又怎会沾染上魔气？ “只是推测那柄剑是太子微生侍从的，还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谢凌补充道。 “既是与太子微生有关联，便足以说明当年之事有异了。” 柳如枫直接大胆推测：“或许阿凌可以从太子微生死前有利益相关的几人来找找？” “证据太少。”谢凌摇了摇头，“等如枫把卷轴拿出后，再从卷轴上找找线索吧。” 柳如枫：“行。” ...... “凌姐姐！” 悦耳的叫喊声让谢凌起身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转头朝着声音源头望去，内着素色单衣，外披桃色兔毛披风，梳着飞仙髻的女孩从门外跑进院中。 越过门廊，瞧见谢凌，她眼眸一亮，转了个方向就朝着谢凌扑来。 “凌姐姐！” 柳如雪扑到谢凌怀中，抱着谢凌的腰，举起左手露出腕间鹅黄色的玉石手链，正是谢凌昨天托柳如枫带给她的那条。 “看！好看吗？”她征求着谢凌的意见。 “好看。”谢凌笑道，“不过，这条手链配如雪那件鹅黄色的披风会不会更好一些？” 柳如雪吐了吐舌头，坐到谢凌身边解释道：“我是打算配那套鹅黄色衣服的，不过来时太匆忙，就只随便找了一条披风披上。” “怎么穿得这样少？”柳如枫扫了一眼柳如雪与平日相比堪称单薄的衣衫，皱眉道。 “福寿仙君说了，这次药浴后，就不用穿得那么多了。” 柳如雪接过谢凌递来的茶水，朝着谢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一口闷下杯中茶水后，答道。 “而且，仙君离去时，又给了我几件法衣，说是往后穿那些就够了。” “凌姐姐，谢明寒呢？他怎么没来？” “我来寻如枫商议些事情，阿寒在宅院里和长生还有玄钰一起。” “啊！”闻言，柳如雪一捂嘴，惊呼道，“那我来这，没打扰你们吧？” 话是这么说，她言语间却没有多少愧疚，臀部还紧紧地黏在谢凌身旁的椅子上。 见着柳如雪这做作的反应，柳如枫无奈扶额：“没有......” “已经商议完了。”谢凌温声道，“你要是没来，我正打算和如枫一起去找你的。” “我就知道，我这么可爱，凌姐姐肯定要来看看我的！”柳如雪抱住谢凌的胳膊，倾身靠了上去。 看了眼天色，瞧见柳如雪没有血色的双颊，柳如枫温声道：“夜深了，夜里寒凉，再玩会儿就得回去睡觉了。” “不要！人家好不容易见到凌姐姐。”柳如雪侧头望向谢凌，睁着水汪汪的双眼，装可怜，“我今晚不能和凌姐姐一起睡吗？” “如雪......”柳如枫无奈，“不要胡闹。” “最近可能不行。”谢凌摇了摇头，她帮柳如雪把碎发别至耳后，温声道，“不过，可以让如雪先欠着。” “好耶！我最喜欢凌姐姐了！” “阿凌......你就宠着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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