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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岁可是仙后，往后还位列半神，岂是你我能及得上的？” 青年身旁，两须皆白的老者抚着胡须不耐道。 “但是下界历劫时，她失了记忆，还只是一个普通修真界弟子，或许我们应该试......” “你给我闭嘴！” 青年越说，身旁老者脸色越沉，直至察觉到周围那些落于青年身上异样的，不怀好意的目光，老者心底一沉，忍无可忍，抬起手，一巴掌拍在青年的后脑上，将青年拉至身后，大喝道：“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哟，谷掌门，你打孩子干什么，他说得是啊。谢家先祖谢岁当年，作为一名修真界普通青年弟子可以，那他不也能行。” 延武门掌门悠闲地抿了一口茶，缓声建议道。 “有上进心是好事，孩子大了，不要拘在身边，大可让他去试试嘛。” “怎的，整个修真界当真无人，竟是要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去做这件事？” 白须老者怒道。 “老夫素来听闻延武门内人才济济，不知延掌门有无推选之人？” “封印鬼魅界为当务之急，延武门内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只是......” 话未说完，延武门掌门便面露为难之色。 “怎的？” 清莲门掌门抬了抬眼，接收到信号，淡声接话道：“延武门近日有何难事，但说无妨。” “实不相瞒，门内首徒前段时间外出历练，暗疾未消，恐是不便。不知，清莲门内，可有担此重任之人？” 话落，延武门掌门趁着对面的清莲门掌门没留意自己，冷眼瞥了一眼白须老者。 呵，这么护着那崽子干什么，不知天高地厚，那便放去试一试嘛，若是试成功了，狠一狠心，拿他孙儿前程，换门内百年荣华，这笔买卖可算不得亏。 末了，收回视线时，延武门掌门又顺道看了一眼端坐于主位座旁，自他们讨论起，便始终沉默着不发一言的谢凌，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当年谢岁封印鬼魅界那件事，可是让这人丁稀少的谢家不管是在上界还是下界，都是繁荣了几百年。 如今这云间阁内，一个个能当她爷爷的辈分年纪，见她来了，可还得陪着笑去给这黄毛小儿敬酒呢。 怎地，受了礼，如今见着这阵势倒是怕了？竟是一言不发。 延武门掌门张嘴，正想问一问谢凌有何高见，只是，还未出声，便被清莲门掌门打断： “既有暗疾，未免复发，不便前往是为常情。坐下首徒学艺不精，恐不能担此重任，不过，如今事态紧急，青莲门可派内门弟子立时前往鬼魅界裂口旁疏散百姓。” 眼见着话题歪斜至封印两界通道这一棘手之法，清莲门掌门接收到昆仑掌门明虚子示意，半阖着眼，一句话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于是，有了大致方向，席间喧闹声复起，内容与不久前宴席开始时，倒也算是“相差无几”。 大义凛然地积极商讨，你来我往地相互推拒。 一边以十足忧心的神态，极力展现着前不久神情激昂的那句“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一边用着炉火纯青的话术，不着痕迹地推卸着推至眼前的责任。 天边黑影越发浓重，交错着从裂口中向外扩张，穿梭着紫色雷电的黑云层层下压，以致日光完全消失，阁外电闪雷鸣，漆黑一片，布下隔音阵法的水云阁内，身着华贵衣衫的仙人却稳稳坐于位上，不见丝毫起身之意。 不久前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豪言壮语，结合着现下的情境看来，倒真像个十足十的讽刺笑话。 谢凌坐于上首，抬眼便能瞧见这宴席上的大半景象。 她半撑着头望着眼前这一幕，略显迷蒙的眸子微微眯起，下一瞬，还是与先前一般，神情温和地勾了勾唇。 只是，在他们激情讨论刚起了个头时，她便搁下手中酒杯，借由不胜酒力，提前离开了这一间十足喧闹的水云阁。
第43章 过往（二） ◎兔子红豆糕◎ 谢凌提前离开, 倒也不是想去逞英雄。 事实上，她虽然在宴席上喝得有些薄醉，但阁外的冷风迎面一吹, 震耳雷声在耳边轰隆一炸，她的那点微不足道的醉意便完全消散了。 故而, 她看完阁内那一幕堪称割裂的闹剧, 出了水云阁后，还是有些理智的。 那理智具体表现为：跟着界标指引, 去往距离鬼魅界破最近的奈林城前，她把谢家几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的老管家给一个术法传送到了水云阁外，让他去参与那一团和气，屁事不干的瞎讨论里，给谢家争取利益了。 毕竟，她若是真能如二百五十年前的先祖谢岁一般, 修补好那破裂的两界通道，谢家再接着往上迈出一步, 再接着繁荣个几百年，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有了对比，才越发显得那群人无所事事, 只会讲几句口头誓言。而对比越大, 兢兢业业老管家“趁火打劫”所能争取到的利益也就越多。 嗯, 这样一想，她把老管家传送过来真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回去后，那些个一天到晚绷着脸的长老们, 应该会神色和缓, 生涩艰难地勾着唇, 朝她笑一笑吧？ 那场面, 应该会挺有趣的。 想到这里，谢凌双眸微弯，神色间浮上了些得意，眉宇间还带上了点儿显而易见的促狭。 谢凌选择只身前往奈林城，封印鬼魅界，不是瞬间头脑发热之后，鲁莽做下的决定。 她是有一定把握的。 众所周知，青虚六十年，仙后谢岁下界历劫时，封印了鬼魅界。五年后，她历劫飞升，在升仙梯即将下放时，猛地被威压陡增的雷劫劈散灵体，不得已只得匆忙结束历劫，回归位于仙宫的上界本体，神魂将养了十年才逐渐恢复。 这是整个修真界都知道的事情。 但作为谢家后人，谢凌所知晓的信息，比上面寥寥几句概括性语句多多了。 世人所传的因果挫折，当年飞升雷劫变异的突发情况，当年谢岁为何选择下界历劫，以及，封印鬼魅界所需修为，方式方法还有各类阵法......都由青虚七十五年，神魂将将恢复的仙后谢岁写于卷轴之上，传送至下界谢家藏书阁中，从那时妥善保管至如今。 谢凌把藏书阁中的卷轴基本上都扫过一遍，自然不会错过仙后谢岁的这份。 打开卷轴，位于纸张中部，最大，最显眼的一个板块，记载的便是如何封印鬼魅界。 “修者需得具有感召天地之力，精血为引，锋芒为迹，上古图文为符，刻于至暗之处。符成，则界封。” 很简单的几句话。 谢凌在前往奈林城的路上时，便来回默念了几遍。 一招一式，一笔一划，她已在脑中反复模拟多次，如今接近鬼魅裂口的源头，即便心中仍旧忐忑，谢凌的神情已是淡定从容。 置身其中比远处旁观所受到异界施予的威压更为浓重。 那种威压，不是修为更高者向下施加的压力，而是完完全全，直面整个天道法则，不容反抗，似如溺毙于深海之中的恐怖压制。 如同细细密密的织网，把来者缠绕包裹，缓慢收缩，不得挣脱。 一呼一吸，都是自骨髓深处渗出的凛冽寒意。 让人生不起丝毫反抗之情。 可是，有些人啊，长得文文静静，说话也温温柔柔，在某些时候，却偏偏一身反骨。 越让她退，她便越想往前进。 就算是设置十倍，百倍的阻拦，只要她能破除，那便休想把她拦于门外。 更何况，根据前人记载，封印鬼魅界者，只需具有感召天地之力便可。 于是，即使脸色煞白，即使五脏六腑频繁搅碎再复原，即使全身的每一根感知神经都好似被片成万段又重新黏合，谢凌还是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鬼魅裂口的源头。 至此，锋芒毕露，点点蓝光渐次亮起，再无人可阻。 方圆十里，整个电闪雷鸣的黑天里，至阴至暗之处，扎着高马尾的白衣女子从容而又轻缓地拔出腰间佩剑，随着“铮——”的一声鸣响，莹莹蓝光笼罩其上。 她食中两指并拢立于胸前，姿态闲适，双眸仍旧是弯弯的，蓄着浅淡笑意。只是，那映着漆黑鬼魅的眼底却满是锐利锋芒，似是只需一点火星，便能快速燎遍荒原。 不远处，被恐慌，无措，尖叫，混乱，咒骂，哭喊笼罩着的奈林城中，只要城中人抬头向上望去，便能瞧见，不知何时，黑云翻滚，紫电轰隆的天幕中，突然出现了一点蓝。 那点蓝很小。小到在这令人见之色变，两股颤颤，生不起任何反抗之心的奇诡景观中，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但那点蓝又十分显眼。显眼到，不论风云如何剧变，黑云如何把她笼罩，她自屹立于此，散发着莹莹淡蓝光亮，不见丝毫动摇。 似如天神降临世间，又如心中祈愿具化于此。 她的衣衫在飓风中猎猎作响，脑后长长的马尾随风极速飞舞，覆着一层柔和淡蓝光晕的长剑正对着她，稍稍往前，剑尖轻点眉心，一滴精血便自额间聚拢，显现，汇于闪着锋芒的剑尖，留下一抹艳丽色彩。 “铮——” 食中两指划过锋利剑身，长剑铮鸣一声，向上疾速飞去，于黑云深处大开的鬼魅界口来回穿梭，以从冷白剑身滴落而下的滚烫精血为墨，反射着惨白弧光的剑尖为笔，在被鬼魅挣裂的浓黑裂口处，刻下纵横交错的九九八十一道红色繁复阵法。 大小阵法运转闪烁出瑰丽的艳色光芒，红蓝交织，徇烂非常。 最后一笔落下，长剑铮鸣，还剑归鞘。 “封。” 朱唇轻启，淡声道出一字。 她这声并不大，嗓音也是一如既往地轻柔温和，却仿佛承载着操控天地的力量。 下一瞬，似如缝衣收线般，裂口被其中阵法归整收拢，黑云翻涌越发剧烈，雷电连绵轰隆炸响，却抵不住收合大势。 须臾，最后一线裂口合上，天地间光芒大盛，复又恢复平静。 天光渐亮，初春的傍晚黄昏，逐渐显露出它原本色彩。 宁静的橙红景色中，只剩几缕未来得及回到原本世界的鬼魅，在半空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越变越小。 谢凌收了势，随意瞥了一眼，抬手挥退了一缕击向不远处呆愣小孩的残魅。 那小孩约有九岁，脸上有污泥掩饰不住的几处淤青，衣衫在如今的早春也有些单薄，垂下的指尖和穿着草鞋的足部都被冻得泛红。 应是这附近的乞儿。 谢凌猜测道。 乞儿许是被这副场景吓到了，呆呆地望着谢凌，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谢凌抬眼回望了过去。 两人视线对上。 乞儿瞬间慌乱了起来。 他低下头，足尖动了动，似是想要跑开，但只小幅度偏了偏身体便顿住了，到底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片刻后，又缓缓抬起头，小心翼翼望向谢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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