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洛芽躺在将军府的木摇椅上,望着这缠绵不断的春雨,只盼望着雨能早点停。 下一世能够早点到来。 这一盼,就盼到了云雁出殡。 帝王出殡的仪仗是很气派的,作为司天监的官员,她理应去随行,只是她已经好几天没去宫里了,甚至连涂山府都没有回。 她一直待在将军府内。 按照大齐律法,皇帝薨了,后宫妃子若无陛下亲赦,皆要陪葬。而他们大齐的皇后,已经消失好几天了。 大家都在说神女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带着陛下去天上当神仙了,这种话听多了,信的人也越来越多。 虞洛芽只觉得好笑。 云涟的计划得逞,现如今他那个皇位坐得民心所向,人人高呼。 可怜了云雁到死都孤苦一人。 不知道那个时候,他是怎么含恨而终的。 涂山楚此刻与她一道乔装打扮,跟随在送葬队伍的后面,去送云雁这最后一程。 云雁被葬在洛阳城东面的长乐山皇陵,那是历代皇帝所葬的地方,三面环水,龙气十足。 此时天还未大亮,出殡队伍停在皇陵外的林子里,两侧有提着宫灯的宫女,穿着洁白的丧服站成整齐的两列,冷风呼呼,吹起她们的白色衣摆,众人的神色皆是晦暗不明,看起来就好像是阴界守门的阴兵。 有法事官在前面主持下葬仪式,云涟也在前面,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口内,端正笔直地站着,像是一棵雪松,凡人勿近。 大概不看到云雁入墓,他是不会放心的。⑧1四8一⑥9流③ 伴随着法事官的高唱,一具勾龙画风的黑漆檀木棺椁被十六个人抬了起来,抬着往皇陵大门走去。 然,就在这时,突然狂风大作,树叶婆娑,几声妖鸣震耳欲聋。 众人皆捂住了耳朵,抬头望天,看到夜空中树叶摆动,如筛子一般,下起了簌簌大雪。 而一群不成型的妖怪飘荡了出来,往着皇陵入口的棺椁飘去,其中飘在最前面的便是月鸣。 云雁身死,他痛心疾首,本来他是打算让云雁杀了神女,取走神女血,解开万妖宫三千年的封印,这样云雁便可以顺理成章以圣君的身份,坐上万妖宫宫主之位。 如此,那些妖怪便不会再说他母亲是叛徒的事了。 他苦心为他筹谋,可惜,他却死了。 死在了那座冰冷的宫殿里。 如今,只能他自己来取神女血了。 可当他在送葬队伍里寻找时,却只看见一具棺椁,难道神女没有陪葬? 那日,他被月邺所救,带回了万妖宫,一直到今日,他才再次逃出来,所以并不知晓神女是否陪葬。 “杀了这些妖!”云涟冷声下令,贺无霜与一众修士便立即走上前来。 这幽冷阴暗的山林,成了妖物与修士的厮杀地,趁着他们打斗之时,云涟下令让抬尸官将云雁赶紧抬进皇陵下葬。 可就在他们重新抬起棺椁时,那乌黑的棺木竟然腾腾动了起来,像是水煮沸了,锅盖不停往外扑,吓得所有人丢了扁担往后退。 “诈尸了!诈尸了!” 众人的目光全被吸引了过去,眼看着那雕着长龙飞天的黑色棺盖猛一下炸开,一只玉骨青白的手搭上棺沿,腕上鲜红的山鬼花钱于月光中晃荡,铜钱铃铛清脆作响。 随后,少年自棺木中缓缓坐起,宽大的黑袍猎猎鼓动,青丝卷着残叶,肆意飞舞。 少年像是顶着一张山鬼的惨白面皮,剑眉冷艳,鼻翼苍瘦。 那张脸不是正常人该有的颜色。 像燃尽的灰。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惊骇万状地看着黑棺里的他。 少年抬起青丝下的双眼,阴寒点墨,恰如沉寂的地狱之海。 他发白的唇角往上一勾,妖气横生,嘴唇翕动,朝着众人说道:“这个剧本,我们重新来写吧。” 暗夜嘁嘁,妖风呼啸。 少年坐在黑色棺椁之中,一身的邪气,像是恶鬼从冷浸浸的阴沟里爬出,恶怨丝丝缕缕地向四周散发,将在场的每个人都包覆。 虞洛芽呆在原地,双目愣愣地望着前面人群缝隙里的少年:“云……雁?” 那是鬼吗? 他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妖怪们停止了打斗,全都望向棺木之中的少年,月鸣大声惊道:“圣君?” 云雁的目光却直视正对面的高大男人,云涟面色惊愕,白得如纸,问:“云雁,你是人还是鬼?” 少年缓缓从棺木中站起来,长身玉立,俊逸挺拔,紫金玉冠束在头顶,泛起金灿光辉,狭长的冷霜眼眸睨向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皇家贵胄风范。 “皇叔,你说朕是人还是鬼?” 他哂笑一声,抛出一句反问来,声线是宛转的清冽。 他站起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天子威压,那是他们从来没在云雁身上看到的东西。 第一次,他们感受到了战栗。 云涟被他如此反问,吓得浑身颤抖,他见那棺木内空空荡荡,再无尸体,说明这就是云雁自己站起来了,而不是他的鬼魂。 这是,复活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都死了整整七天了,怎么可能还复活? “妖!你是妖!”他突然用手指着他大吼,“妖怪,休得附在云雁身上!贺无霜,快来替本王杀了这只妖!” 贺无霜领命上前,手中拿着长剑法器,无所畏惧地朝着云雁刺了去。 站在棺木中的少年却只是浅浅一笑,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问道:“你们这是公然弑君么?” 他问得轻松,好似不是怪罪,而只是询问一下。 贺无霜的剑如游走的银蛇,冷若冰霜,直朝他的胸口袭来。 在剑刃要刺入他胸膛时,他身形往右一侧,修长的两根手指快如闪电地夹住了他的剑刃,刺骨的寒从指节传来,他长发飘飘,指节发力,随后那柄剑便从贺无霜手里脱落了下来。 云雁手腕一转,长剑在空中挽起一个剑花,剑柄便稳稳落在了他的手中。 贺无霜瞠目惊讶,不敢相信他竟然夺走了他的剑。 对面的少年冲他一笑,笑得明媚朝阳,随后就提着那剑往他身上刺了来。 他疾步后退,双手抬起一个金色法器,去抵挡少年的利剑。 少年跳出了棺材,穿林打叶,如龙摆尾,剑气嚯嚯,将他震飞了数十里。 云雁落在地面,枯枝与落叶被震得飘浮了起来,他回身看向身后的云涟,一手搭在他的肩头,勾唇一笑:“皇叔,朕回来了你不高兴么?怎么还要叫人杀朕呢?” 云涟显然是吓呆了,一个被他养在深宫内的孱弱少年,竟能够这么轻松地把他身边的修士打倒。 他眼睛逐渐回神,喝道:“妖孽!你不是云雁!你是妖孽!” 云雁眨了眨浓黑的睫毛,语气不咸不淡,说:“皇叔,你连你最疼爱的雁雁都不认得了么?” 他抬起手来,为他拂去落在肩上的一张纸钱:“皇叔,我母亲若是知道你如此对待她的孩子,你说她在九泉之下,会不会啐死你呢?” 云涟浑身发抖,听他说起母亲,才相信这就是他本人。 “云雁……”他喉咙苦涩,云雁父母早死,这十几年来都是他带大的,就像他的儿子一样,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呢?只是在这冰冷的皇宫,那点微薄的感情又怎么比得过皇权的诱惑呢? “云雁!” 后面,好几道声音在唤他,好似穿过层层时空,来到他的面前。 他转过身去,看到一个白衣飒飒的少女站在人群里,她身上好似有光,传说,那是神女之光。 他缓慢移动脚步,向着那边走去。 “云雁!你醒了!”涂山楚又惊又喜,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的身旁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一身甲胄白衣,亦在看着他,嘴角难得地笑了:“云雁,你没事就好了。” 云雁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他行至两人面前,手中的长剑提起来,在众人困惑的目光中,利剑直直朝着少女刺了进去:“神女,借我一点血吧。” 涂山楚满脸诧异,眼珠睁大,因为是在秘境之中,所以痛觉并不明显,但鲜血却顺着冰凉的剑汨汨滴落。 云雁长臂一伸,月鸣手中的浮生灯便被吸到了他的手中,他提着那盏琉璃灯,举到剑下,鲜艳的血顺着灯纸滴落进去。 “云雁!你做什么?” 封青玄震惊之余,一掌朝他袭来,云雁被推了好几步,手提着灯,勉强站稳。 他嘴角扯出一个凉薄的笑,五指朝着对面的少女一吸,随后涂山楚就被吸了过来。 “云雁?”涂山楚不解地看着他。 云雁将染血的剑拔了出来,索性将她丢给了身后的月鸣,道:“带走。” “是。”月鸣感到一丝惊异,但却立马就应了下来,他习惯了云雁从前的模样,一下子他变得这般的霸气侧漏,他竟有点欣慰。 不愧是圣女的儿子。 有圣君的风范。 他没有找错人。 云雁将浮生灯也甩给了旁边的妖,然后转身就走,周遭的人群全都呆滞在原地,傻了一般看着他。 在经过一个少女身边时,他停了脚步,转头看过去。 少女亦和其他人一样,恍若石化,那一身白色的缎袍笼在她瘦小的身躯上,伶仃窈窕,好像一朵风中凌乱的芙蕖。 他手腕抬起,在她眼前晃动了两下,雪色腕骨上的山鬼花钱叮铃作响,月光洒在铜钱与铃铛上,那小银铃似一朵朵的铃兰花,耀眼夺目。 少女的神思被他铃声唤回,墨点般的眼珠子转了转,抬起鸦黑的小睫毛望向他。 “喏,你还没死呢。”他停止了晃手,语气里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第65章 神血 虞洛芽愣了一下, 她瞳仁里映照出来的,满满的全是少年,鲜活的, 妖邪的, 明艳的。 自他从棺木里爬出来开始, 她便一直在神游天外。 对于今晚发生的一切,都令她感到意外与吃惊。 云雁的复活, 以及他向女主刺去的那一剑, 这些都在她脑海里不停地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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