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陆归白,相传其自幼时便天赋过人,他在朝五十年,是大景王族真正的“守护者”。他设下的阵法,对于现在的历拂衣二人而言,确实棘手。 “拔得出腾啸,十成;拔不出来,”历拂衣想了下,“你自己先跑吧。” 洛疏竹在原地踯躅了一下。她心底里明白,按照历拂衣的脾性,试都不试一下地无功而返,绝不可能。 不如少费些口舌。 所以她放下拦住的手,低低地说:“知道了。” * 火光蹭地一下窜了上来。 在一息之前,地面还一如往常。 历拂衣的手还死死地扣在腾啸剑的剑柄之上,他卯足力气,想将长剑从巨石的缝隙、铁链的缠绕中拔出,可最后,腾啸剑依然纹丝不动。 他喉中发出低低的声音,因为用力,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肃杀之气凛然。 然而,没有结果。 地面在同一瞬间亮起光,半空中骤然凝出锋利的水刃,如箭矢般,迅速地落下。 “嘶——”历拂衣终于退后。 他方才执意不肯松手,水刃直直地切过他的小臂,滚烫的血液飞溅出去,洒在地面,也落在剑身。 腾啸发出猛烈的“嗡嗡”声,但这声音,只让那水刃落下得更快更急。 水刃不似寻常兵器,砍不断也挡不住。 历拂衣只得迅速后退,在停下的那一瞬间,一股焦糊味又铺天盖地地蹿起来。他回头去看,只见衣服的下摆已然被火舌吞没。 然后他继续退,一脚落下,整个人忽得下陷,地面忽得变成稀松的土地,双足犹如陷入沼泽般,被裹挟、吸附,拽着他被吞噬。 他手上抵挡的动作不停,可是越是动弹,他下陷得便越深。 “洛——”后边两个字在历拂衣的口中湮灭,他透过忽明忽现的火光,只看到女子纤细的背影。 她正在头也不回地向外退,这确实也是最好的选择。 洛疏竹已经到达房间边缘,再有几步,便可以“安然无恙”地出去。 窗外猛地爆开一阵烟火声,这应该是归元楼,传递紧急消息的独特方法。 他们闹出这么大动静,也难怪熟睡的子空被惊醒了。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中泛起来。 历拂衣虽早对她说过“自己先跑”这样的话,但此刻,看见洛疏竹丝毫未曾犹豫的身影,还是有几分气馁。 是气馁,不是愤恨,也不是埋怨。 历拂衣只是,忽然间有些失望。 他承认自己,做人做得……有点失败。 黄土已经完全埋过了他的小腿,后背、脖颈、大腿,都是水刃划过的伤痕。左臂处隐隐的痛,他不必看,也能感觉到那一处,被火焰灼伤了。 失血过多让他的脑袋昏昏沉沉,周身也渐渐冷了下来。历拂衣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他动作慢慢便缓,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 入目所及之处,是血,是他自己的血。 他天旋地转地往前倒,然后,一个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面前,历拂衣来不及反应,直直地砸在了她怀中。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清香,肌肤相蹭的触感让历拂衣骤然清醒了不少。他还未曾生出力气抬头,只听见耳畔一道清冷的声音,“……历拂衣?” 她说:“我剑术还行,但是于阵法一道上,确实是不太好。” 洛疏竹架起他的胳膊,一边躲开水刃,一边用力,想要把他从黄土中拉出来,“我在门外看了下,大概能猜到这是五行阵法。” 二人合力,对抗起来就轻松许多。洛疏竹出手扫开火舌,继续道:“我也不确定能不能破阵,但是,你现在也只能跟着我走了。” 子空的烟花已放,国师从畅和园赶回来,需要一盏茶的时间。也就是说,一盏茶内,他们得出去,藏起来。 洛疏竹脑中盘算着下一步落脚的地方,她凝神思索的时候,脑后蓦然响起一阵笑。 那笑声来得突兀,洛疏竹只觉得一道呼吸打在她颈间,引得她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她分出些心思回头,“笑什么呢?” 浑身都是些惨不忍睹的伤,这个人,此时此刻,不仅笑,还笑得十分真心。 他的身体很烫,如果不是情况紧急,洛疏竹甚至想要抬手摸摸他的额头,看看他是不是因为伤得过重,发烧烧糊涂了。 历拂衣架在她肩膀的手臂收了收,用身体把洛疏竹的后背全部笼罩在身前,然后开口,吐出一句话:“我们走。”
第十八章 向前三步,向左,再后退,再向右十步。 洛疏竹此刻有些庆幸,当年在洛留影的“逼迫”之下,读完了那一本关于阵法的古籍。 天界与人界的阵法虽不尽相同,但到底也算得上大同小异。 应该还出得去。 洛疏竹绕开猛地冒出地面的木刺,一脚踏在地上,带着历拂衣朝左边冲去。 身上依靠的重量越来越沉,洛疏竹一把挥倒屋内的案台,踩在圆滚滚的香炉上,借力破窗而出。 “哐啷”一道声音,铁窗被她一脚踹开,窗户被踹得直接脱落,从归元楼上坠下,掉在地面,砸出一道巨响。 “在那!”子空扯着嗓在吼,在他的身后,是一队全副武装的卫兵,“快拦住他们!” 子空本认为闯入者定会被绞杀在师父的五行阵中,便只叫了卫兵守在楼下,准备等上面尘埃落定,再入楼查看,哪成想,那歹人居然从楼上破窗而出。 他性子本就直接不加掩饰,此时面上早已一片焦急,既是因为担心敌不过洛疏竹二人,也是忧虑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惩罚。 今日,祸闯得大了。 洛疏竹带着历拂衣落到地面,好在二人都蒙着面,和那些卫兵正对着撞上,他们也一时分辨不出两人的身份,甚至是性别。 卫兵们成包围状将二人围在中央,子空站在卫兵们的身后,厉声开口:“何人敢擅——” 他铿锵有力的话只说了一半,对面被围在中央的黑衣人已经动了。那人丝毫没有“先礼后兵”的觉悟,银色的剑在夜色里挽出剑花,粗暴地撕开一个口子,让人眼花缭乱。 子空暗道不好,这人应当也修习了术法,寻常卫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回神间,那两人已经飞出去一段距离,他们左右跳跃落在屋顶之上,徒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哎呀!”子空猛地一跺脚,再顾不得身后的卫兵,他猛地将拂尘一甩,一个人冲了出去,少年嘹亮的声音格外清晰:“给我站住!” 因为身上还压了一人,洛疏竹的速度不算快,子空和他们的距离在不断缩小。 她不知道历拂衣伤势如何,但却感觉到温热的血,隔着薄薄的夜行衣,缓缓渗透过来。 她分不出精力回头,只低声喊他的名字:“历拂衣?” “嗯。”身后很快就有了回答,微弱但依旧清楚:“还没死、快走。” 说话间,洛疏竹感觉一阵劲风从脑后切来,她一脚踏在足下的瓦片上,猛地向右,才堪堪躲过。 子空已经闪身到了他么的面前,少年面上浮现着显而易见的愤怒,“还敢跑?” 洛疏竹心底猛地一惊。 他的速度,比想象的还要快。 子空的拂尘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他摆出一个战斗的姿势,咬牙切齿:“等我师父回来,你们死定了。” 这话提醒了他们。 确实,等陆归白赶回来,才是真真正正的死局。 “洛疏竹,”历拂衣低咳了一句,在电光火石间,已然做了决断,他强咽下满嘴的血腥,开口:“你只管往前,这小子交给我。” “三、二、一,”他低低地数着,然后说:“走!”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洛疏竹没有其他选择,带着历拂衣顺势朝前去。 她没有回头,只用全力往前。 即便背后是密密麻麻的杀意,她强压下回头的本能反应,闷声加速。 罢了,相信他一次,将背后交给他。 “砰——”耳后炸开一声巨响。 历拂衣以掌为刃,直直地对上白色的拂尘。 拂尘在空中散成一朵花,略过他的小臂和胸口,发出沉重的闷响。 历拂衣呕出一口血,将半截拂尘染红。 子空也没讨到多少好处,他被历拂衣强劲的一掌砸开,胸口的肋骨像是要断掉一般,踉跄着后退几大步。 “咳……哎、哎呀!” 屋面倾斜,又是夜间,子空身形不稳,被层层叠叠的瓦片一绊,脚下一空,猛地跌坐在屋顶。 他跌跌撞撞地顺着屋顶往下滑,手忙脚乱地扶住屋脊,才没从房顶摔下去。 等子空再一次稳住身形,夜色中已无其他人身影。 他一拳砸在屋脊上,恨恨道:“皇宫重地,我看你们能躲到哪里?”他朝着下放匆忙赶来的卫兵喊:“搜!快搜!” * 夜色浓稠,洛疏竹两人并不熟悉地形,在皇宫中慌忙逃着,时不时便走入了死路。子空被彻底激怒,他带着卫兵一刻不停地紧跟着他们,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月光时不时躲入云彩,洛疏竹在慌乱中,和历拂衣躲到了一处不知名的院子。 院落无人居住,但依旧干净整洁,一看就是有人精心打理过。院落中央放着个半人高的瓷缸,里面荷叶层层叠叠,正热闹地盛开着青色的荷花。 历拂衣勉强站着,把大半的力量都压在了洛疏竹身上。洛疏竹气息不匀,她已经带着他走了很远,实在没多少力气再跑下去。 这样不是办法。 她环视一周,嘴唇轻轻抿了一下,几乎在瞬间,便打定了主意。 只是这个主意,不知道历拂衣愿不愿意照做。 她轻轻晃了晃身后的人,开口:“我跑不动了,我有个办法,”她迅速了清了清嗓子,“你,能不能变小一点。” 历拂衣浑身滚烫,洛疏竹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清醒,便见他眉头一蹙,但并未开口。 她补充:“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变回青龙,但是,要小一些的。”她伸手摊开,“最好是,能盘在我手心里的那么大。” 其实历拂衣刚才懂她的意思。头晕目眩,他用仅存的理智判断了一下,在心底里确定,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虽然在潜意识里,他并不想这样做。 他们龙族,崇尚威武霸气,要有气吞山河的气势。而缩小,意味着他的力量也跟着“缩小”。所以,历拂衣从没想过,有一天要狼狈到缩小以自保。 他跑神间,感觉胳膊上被人轻轻戳了几下,女子压低声音催促:“他们快来了。” 历拂衣重重地叹气,在这个瞬间,一阵淡淡的青光闪过。 洛疏竹伸手接住他,双手把小龙捧在掌心,足尖一点,悄无声息地翻进了院中的瓷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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