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时候让她参加完爸爸的葬礼,她就不会生我的气…要是我一直在家,她也不用天天跑去小里那里……还是跟我不亲,在怪我……” 沈霜霜这文件是敲不下去了,“妈妈,不要再讲这些话了。当时也是爸爸说不要影响葭葭的。” 女声声音低了下去,“霜霜,你多跟她讲讲话,我的话她听不进去。” 沈霜霜揉着眉,心说沈葭葭能听谁的话啊……唯一一个比较能管得住她的父亲,也在三个多月前去世了。 他们确实在沈葭葭的成长中缺乏应有的陪伴,更多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两天不是休息日,沈霜霜是请了假回来照顾沈葭葭的,怕她开学会遇到问题。 她总觉得……父亲死后,沈葭葭的状态变得更不对劲。 被认为不对劲的沈葭葭和已经去世的父亲,在房间里进行着友好交流。 “葭葭,你又逃课了是不是?” 沈葭葭收拾着桌上的书籍文件,“我没有。” 都还没上课,怎么会逃课。 “那姐姐为什么会生气啊?” “……因为我昨天没回家。” “为什么又不回家呀?” 他耐心的样子,和沈葭葭记忆中的父亲重合一致。 这并非他死前的模样,沈葭葭记得在初入夏时寿衣包裹着骨瘦如柴的他,安然躺在病床上,因为化疗发丝掉得稀疏零星,面容和煦一如生前,除却过分瘦削,看不出病时的痛苦。 “不要生你妈妈的气,你妈妈其实很疼你……我去跟你妈妈说。” 半透明的身子缓缓往外飘,沈葭葭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不要。” 沈父叹口气,“你们母女怎么都这么倔呀。” 沈葭葭沉默不语。 人死后,失去□□支撑的灵体会呈现出不同的状态。 而最常见的就是失去记忆。 就像阿尔兹海默症一样,记忆七零八落,像是装在张补不全的渔网上泡在海水里消逝。即便时光不停,他们的生命也就此终结,不再有延续的空间,只会记得最重要的东西。 更像是选择性失忆。 她的父亲,不记得自己死了,也不记得沈葭葭和沈霜霜早已不是会拌嘴的小孩。 沈葭葭是在中考完回家的那天发现这件事的,那时已经是父亲死去的第十四天,她的父亲坐在软沙发上,一米光落在他的面上,笑盈盈地望着归家的女儿,“你回来啦。” 像梦一样。 正常情况下,人的灵体在死后只能稳定存在七天——就是俗话说的头七。 超出时间范围,灵体会变得极不稳定,开始频繁影响到自己四周的环境,也是各大灵异作品中提到的冤魂。 但是沈父没有。 他日复一日地在家中停留徘徊,除了沈葭葭以外没有人能看见他,他就自顾自地对着家人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保持着众人记忆中的模样。即使她狠下心告诉他死亡的事实,把遗像递到他面前,父亲也只是恍惚地点点头,转身就忘了个干净。 ……沈葭葭应该解决这件事的,就像是她过去执行任务一样,迅速果决。 但是她没有,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只是更少回家了。 ---- 我真是服了这个屏蔽词了…………!
第四章 沈葭葭被推搡着醒来,对童年的回忆终结在戛然而止的梦境。她揉着后脑勺抬起头,脸上还带着趴睡产生的红印。 “你的书,我帮你整理好了。” 王子秦在她胳膊边“哐”地压下一大摞书,从语数英等主科到艺术与审美等水课,按照主次顺序分门别类地给她塔好。 沈葭葭呆滞地看着王子秦,半晌才想起来回话,“谢谢你。” “谁让你一整节课都睡这么死,班干部都选好了……” 她昨夜和姐姐母亲吃了顿寂静无声的饭,今早还没七点就被沈霜霜叫醒,困熏熏地被送来了学校,正式上课。 一个班五十个人,班主任根据身高性别等信息提前安排了座位表,她和王子秦极其巧合地成了同桌,坐在最后一排。 前桌是李里和一个绿眼睛的混血的男生,叫陈炘,面部轮廓偏深,据说是这一届的新生代表,和王子秦是舍友。 班主任是数学老师,牺牲了早读和第一节 课给大家安排开学事务。 沈葭葭一觉醒来,自己的同桌,前桌,和前桌同桌依次成为了劳动委员,心理委员,还有班长。 她睡在无权无职的卑微角落,感受到一丝微妙的压力。 “同桌,大师。”王子秦把头埋到书洞里,抓紧沈葭葭睡醒的时间咨询问题,“那天你师父给我在手臂上弄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有什么后遗症和副作用吗,我觉得昨晚胃口都不好了,开学前夜还失眠到凌晨三点呢。你们不能这样欺负我们平头老百姓,可得给我负责啊。” 饶是一直保持冷脸的沈葭葭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是禁令咒,防止你向普通人散播迷信思想……有个屁的后遗症。” “纯粹是你给自己吓的。” 别什么都赖到人民公仆身上啊。 王子秦失望地“啊”了一声,“这样啊。”停了两秒,又忽然脸色苍白,“那如果我管不住嘴会怎么样,爆体身亡吗?” 什么事也不会有,只是会短暂地失声而已。 沈葭葭冷哼了一声,“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王子秦猛地打了个寒颤。 她觉得好笑,捋了把刘海站起身,打算出门透透气。 李里忽然回过头,“你要去哪,要上课了哦,还是英语课。” 英语是沈葭葭最不擅长的学科。 她手插着兜,望着远方掩饰自己的心虚,“出去走走,教室闷。” “然后一整个上午不回来是吗?” 沈葭葭:“……” “你姐让我看好你,高中不能再乱来了。”李里盯着围观的王子秦两秒,“王子,上!别让她踏出这个教室一步!” 王子秦怒道:“你怎么不上啊!” 沈葭葭和李里过去不是一个班,但也没少见她逃学逃课的身影频繁在操场等场合出现。 只要认识她的人都知道,沈葭葭神出鬼没,不到关键情况不会在教室里看到她,缺勤率和缺考率都居高不下。在小学初中,她为众人所知的原因是过人的皮相,和无数考试的白卷,后者因素居多。 倒也不是不明真相的群众眼里那样,拥有不良嗜好的混子之流,她只是四处游荡或者和管理局抢活干——单纯厌学而已。 不被退学,全靠杨谢向校方出示“特殊证明”并数次担保,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虽然她没有干出太多缺德事,却是老师亲戚朋友眼中不折不扣的问题少女,让人头疼。 李里目光灼灼,沈葭葭禁不住对方的眼神,颓丧地坐回椅子,“那今天就不出去了。” 可能这就是跟好友分在一个班级的代价。 然而,在身着花裙子的英语Missy老师热情介绍自己的名字时,沈葭葭就头一歪睡死了过去。 王子秦感受到Missy杀人的目光,惊恐地推着沈葭葭的肩膀,得来一个“你我无缘不必勉强”的回应。 课上到一半,Missy游走到最后一排,叫起不省人事的沈葭葭,用标准的美英提问:“Good morning sweet,could you please answer the question?” 沈葭葭立正,肃面,一米七的个子,比娇小的英语老师高了一个头,已经在气势上压过对方。 她漂亮的脸蛋和清冷的气质足以引起班级大多同学的注意,即使是坐在角落。 沈葭葭镇定地抹了把脸,在万众瞩目下,淡淡开口:“Sorry,teacher,你说什么?” 一口纯正的Chinglish。 Missy:…… 沈葭葭能感受到对方的愤怒,然而她真不是刻意挑衅,只是贫瘠的口语和听力水平让她对美式英语一窍不通。 对方理所当然地认为碰到了个刺头——大概率还给她贴上那种“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荒废学业挑衅老师的女学生”标签,一节课数次提问,沈葭葭的回答统一是平静的“Sorry,I don't know.” 这是她在初中英语课学得最扎实的一句话。 王子秦知道大师很拽,但还是忍不住面露戚然,“你干嘛要这么对老师啊,我看她人很好,而且这是第一天诶。” 沈葭葭深吸一口气,咬字格外地重,“我是真的不会。” “哈?这么基础的问题……”从小接受优良英语教育,在新东方度过大多周末的王子秦不理解,问了个不礼貌的问题,“那你怎么考上五中的啊?” “靠语数物化体拉分。” 他们的中考正成绩只计入语数英物化体六门,其余都算入会考。 又没聊两句,Missy绕到了尾巴,向沈葭葭提出最后一个问题,大概有至死方休的势头。 王子秦不忍直视,忍不住给她悄声提醒,音量大到隔壁组的第一桌都能听到,然而沈葭葭还是摇了下头,“Sorry,I don't know.” 沈葭葭在开学第一天达成了办公室喝茶成就。 从水平到态度全方位进行批评,班主任辅助,在Missy知道她中考英语150的满分下只有100出头的伟绩以后,终于心慈手软地放过了她。 却也记住了她,决心重点培养,将她视为自己教学生涯突破的机会。 沈葭葭回到座位后无比凄凉,还不如逃课呢。 王子秦发着闷气,“我都提醒这么大声了,你干嘛无视啊,看不起我是吧?” 沈葭葭道:“不会就是不会。” 她不喜欢任何形式的作假。 王子秦被噎了一下,李里回头安慰,“王子,你还任重而道远啊。” “…我叫王子秦!”王子秦问:“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李里:“从小学一年级开始,算久吧?” 王子秦:“那当时她就是这样吗?” 李里想了想,“嗯……大概是吧。” 沈葭葭散完心回来,发现王子秦变成了哑巴,对着她绝望的“阿巴阿巴”。 李里不明所以地看她,“怎么回事啊,要不要打120啊?” 沈葭葭一目了然,冷漠道:“没必要。” 后来的语文课过半,王子秦才找回声音,课上激动地发出一声鹅叫,引得大家目光不断。 开学第一天,角落的同桌二人就被人记住。 【为什么会这样!】 沈葭葭回纸条,【你是不是打算和里里提起灵体那些事情?】 【是啊!她都认识你十年了,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 【她不知道。】 王子秦那里涂涂改改很久,才回了张纸条。 【为什么?】 【普通人不会知道,知道还不被消除记忆的都是你这种衰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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