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金星问道:“我也在受邀之列,这次度朔山会去很多少见的神仙。譬如你从前说的那位方诸山山神,也在其中。是以我唤你上来,问问你,要不要与我同去?一来呢,请方诸山山神收了你的青鱼精,二来呢,这次的神仙,远比王母娘娘蟠桃宴去的神仙要厉害得多,就连魔界的魔尊郡承都会去呢。我也想带你去见见世面。你可愿意?” 白若月摇摇头,“师父,我有事还需赶紧下凡去。方诸山山神的事情,还是拜托你。” 太白金星沉吟片刻,若有所思,“罢了,罢了。都是因缘际会,该见的时候,总会见的。” “师父,何意?” “没什么。”太白金星压了朵祥云,踩了上去,“此次去度朔山,怕是要去很久。白额虎如今本事见涨,你放心去人间吧。且开心些才是。” 白若月施礼送别师父,待那朵祥云不见了,她才转头看着白额虎,“师父如今待我很放纵啊,都不需我修炼了?不过这样不好,小白额,要和姐姐一起努力,早日成仙才是。我今后要带着我相公修仙道,肯定道行会涨的很慢。” 白额虎若有所思,“嗷”了一声,蹭了蹭白若月。 白若月笑笑,“我晓得,这次没有给你带礼物,我这就下去,下回回来,给你带两个礼物,可好?” 白额虎跳了起来,好似很开心。 “往常只去一炷香左右,这回可能久些,你去观星阁看着,有事情随时唤我。”她心里放不下青广陵,分开时,她还没弄明白青广陵到底是如何赚那么多的银钱,她很不放心,想着这遭下去,一定要弄个清楚明白。 白若月又到白府时,已是又一年的春日。 四月的杭州,入夜后,歌舞升平,瓦子里满是夜里找乐子的人,烟火气直冲夜宵。 白府里,从门口一路至寝室,挂满大红的灯笼和绸缎,喜庆极了。红得晃眼的布置和寂静的宅子形成鲜明对比。 她这一去,足足有半年,离开是秋日,如今是初春。 离开时说要布置婚礼,难道半年后这房子一直挂着红绸?她于宅子里绕了一圈,空无一人。青广陵去哪里了?月上中天,他却不在家里? 白若月心生疑惑,他该出现在哪里呢?白若月想了想,奔楼外楼而去。 热闹的街市,没有因为深夜而显得零落,反倒更是热闹。街边尽是三五成群喝得酩酊大醉的人。 “王兄且去,明日我再邀你去浮生酒肆听一曲《广陵散》!今日是小弟我怠慢了!” “听闻只消听一回广陵公子的《广陵散》,便可将过往诸事不顺尽数抛掉?可是真的?莫不是传闻太过玄乎了些?” “明日你听了便晓得。今日知州大人于浮生酒肆宴请城中权贵,你我才与那《广陵散》失之交臂的。遗憾啊,遗憾。” …… 已走到楼外楼的白若月听得这一段,她不敢确定,便还是入了楼外楼。见酒楼中央是胡姬在跳舞,忙问小二:“青广陵不在此处弹琴了?” 那小二将身上抹布一扔,不屑说道:“老早就攀高枝去了!去浮生酒肆莺莺燕燕、红男绿女、搂搂抱抱不好么?他容颜绝绝,做个小倌不好么?做甚劳什子琴师啊?不过是个伎人!” 白若月一听,心里“咯噔”一沉,即刻生了许多乌七八糟的念想,她忙问:“浮生酒肆在哪里?” “出门右转,请好吧!” 浮生酒肆里,五色的灯盏挂满层层的高阁。 若市的门庭外,站着一众拉客的妓/女/,“小娘子可是要来找个小郎官么?我们这里可是销金窟,只要你出得起钱,想要什么样的,都能给你找来。” 白若月皱了皱眉头,径直朝着里面走去。 一身白衣的白若月与穿梭其中花花绿绿的歌妓形成鲜明对比。醉酒的男人、女人都不怀好意地望向她。 “呦!哪里来的小白花?可是浮生酒肆新来的姑娘?没听鸨母说过啊!” “小娘子好生漂亮,可愿意与我一夜良宵?” 白若月皱着眉头,躲开浪荡的人群,一路快走,一路问着人:“青广陵呢?” 可直走上二楼,浮生酒肆里竟然没人知晓。她不禁怀疑,难道是楼外楼的小二记错了? 正在这时,楼上下来一个穿着蓝红间花、一身金器尽现华贵的女人来,她愤恨地摇着手里的团扇,边走边嘀咕:“到妓院来找眼如秋波含情,婀娜如神女散花的清纯姑娘,有病!有大病!老娘纵横滚滚红尘十年,什么人没见过?这老王八,恁地难伺候!” 她只一抬头,就看见四下张望好似在找人的白衣姑娘。她心里一惊,心说:“真真的奇了!要什么来什么!知州这一百两黄金,看来我今日赚定了!” 她从上到下打量着白若月,心里念着“眼如秋波含情,婀娜如神女散花”,每一个字都与言情姑娘严丝合缝能对上,不禁喜上眉梢,“哎呦呦,我瞧瞧!哪里来的天仙啊!怎生得如此清水芙蓉,不染尘世?” 这女人是在夸她么?可怎么听着让人觉得别扭,白若月仍是问:“姐姐,我同你打听一个人,青广陵可在这里?” “他?”那女人显然知晓,又故意不肯说,扇了扇手里的团扇,慢悠悠笑道:“我是这楼里的半个掌事,旁人都唤我一声花姨,小娘子,姓甚名谁啊?” “姓白,名若月。”白若月说。 “若月?好名字!果如十五夜里白玉盘一般皎洁好看!” 白若月实在对她奇怪的夸奖不感兴趣,又问:“花姨,可认识青广陵?” “哦,广陵公子啊,自是晓得。”花姨坏笑,“你是他什么人呢?” “娘子,我是他娘子。” 花姨明显愣了一下,此前听闻青广陵有娘子,可从未见过,以为是旁人说笑的,没想到竟是个比他还姿色更甚的标志人物。她计上心来,生了坏心,又忙遮掩过去,坏笑道:“哦,原来你是广陵公子的娘子。只是你今日来得不巧啊。” “怎么了?他不在此处?” “哎呀呀……这……”花姨欲言又止,又“啧啧”两声,靠近白若月,一副神秘兮兮,以扇遮脸,低声说:“这你叫我怎好生同你讲呢?” “如何不讲得?” “你懂得嘛……” 白若月有些恼了,这人怎么偏生不肯好好说话,“我不懂,你说!” “男人呀,不都是那个样子!”花姨将扇子往她身上一打,“你说说看,男人喜欢什么?” “我不晓得!”白若月生气了,“你快说,我相公呢!” 花姨见她恼了,正中下怀,笑嘻嘻说:“男人不就喜欢莺莺燕燕,云云雨雨的事情!今儿个拈朵花来,明儿个惹棵草去,这就不得不夸夸我们浮生酒肆。不管男女,什么样的都能给你找见!” 白若月恼了,“你胡说!我相公他不是这样的人!” “哎呦!怒了呀!”花姨故作鄙夷,“这可不是我杜撰的,你可说说,广陵公子成日独来独往,他说自己有娘子,这里头哪个人信他?成日连半个娘子的影子都没瞧见过!我说的可是假的?” 看来青广陵在此间识得的人,许都晓得他的娘子不在身边。白若月被问的哑口无言,只喃喃说着她愿意去相信的事情:“不是,我相公他不是那样的人!” 花姨看着她失落的眼神,觉得自己的计谋已成了一半,进一步说:“哪个男人不恋温柔乡呢?若月娘子许是不知晓,这浮生酒肆里的姑娘,最会哄人。不管是那樱唇皓齿微启一喘,还是软骨柔情那么一弯,蚀骨销魂的滋味,谁能挨得过呢?” 白若月不信,她五指变成拳头,于袖笼中紧紧地攥紧。 “你日日不在身边,他总得有个床头暖和的需要啊。你不给他,还不许他找旁人去呢?”花姨轻笑道:“忒不讲道理了些吧。” “这世间,男人三妻四妾何其成自然啊!难不成你还要求你相公成为一个鳏夫孤人,为你守着贞节牌坊不成?”花姨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哈哈哈笑了起来。 “他在哪?”白若月一字一字地吐出来。除非她亲眼所见,否则她绝不相信。 “可不是我骗你,”花姨指了指楼上,说道:“知州大人掌管杭州,眼下正在三楼宴请宾客,说着宴请,可你也晓得,正经的宴请不放到知州府上,却要整到妓馆里?这里头啊,学问大着呢!小娘子可莫要硬闯去,回头吃罪了人,可莫怪花姨不提醒你。况且吧,你去,也未见起就见得着广陵公子呢。”她欲言又止,只等白若月问来。 白若月果然问来:“你什么意思?” 花姨长长地“哦”了一声,神秘说道:“楼上的男男女女在玩个博戏,赌输赢,博胜负。” “怎么个博法?” “知州今日要择一人,要那梳弄覆帐之夜。” 这些行话,白若月听得云里雾里,“梳弄覆帐?” “嗐……女娃娃若是变成姑娘,要束发,这便是梳弄,是为第一次。红绡阖上帐幔,是入了闺房床榻,是为留宿。这梳弄覆帐之夜嘛,便是处子头一遭侍奉恩客。”花姨生了疑心,这不是青广陵的娘子么?又问:“怎的?你不晓得这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白若月要是再不明白,可就是真傻了。这样用博戏来定人初/夜?的游戏,权当贞洁忠诚于无物,不成体统。她不信她的相公,那曾经痴痴傻傻又极简单的“青青”,会同人一起拿这样的事情做赌注。她抬手扳开挡在木楼梯上的花姨,跑上楼,再不想同她说任何话。 花姨觉得自己的计谋要得逞了,在白若月身后喊道:“这博戏的玩法嘛,别怪花姨没告诉你!谁在天亮之前,找到让屋里众人都觉得‘眼如秋波含情,婀娜如神女散花’的人,便可得一百两黄金。”花姨心想,知州只说“找到”,可没说这样的人物愿意同他“覆帐”,自己只要将人带过去了,便可取巧拿了这黄金。她忙换来人,说:“快去后头雅房找广陵公子,就说她娘子派人传话,让他赶紧回家去。” 她思忖,这么一来,青广陵走了,必会与他娘子走岔,那在浮生酒肆,他娘子发生何事,便由不得他了。 花姨笑笑追上了白若月。 浮生酒肆的三楼,歌妓奏着琴曲,舞姬跳着胡旋。 屋里烟气袅袅,不知熏得什么香。 厅堂中间,年过五十的知州大人,正左搂右抱着妙龄女子,讨酒喝。他周遭尽是衣冠楚楚的男子,无一不是温香软玉在畔。屋里被声色、酒气和不知名的香气所笼罩,让人闻着便觉眩晕。 筵席围着厅堂摆了三边,正中间的桌子上放着梅花形状的金饼子,叠在一起,整整齐齐,每一个梅花金饼子是一两的足金,不多不少刚好一百个,正是这场博戏的彩头。没有置放桌子的那一排地方,站着舞姬,对着木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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