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眉梢微扬,看了看江雪溪:“我这个外向的儿子告诉你的?” 外向这个词可以有许多种解释。 显然景昀和江雪溪并没能领会到教主话中的意思,因为二人不约而同地显出了疑惑的神色。 景昀道:“看出来的。” 她停顿片刻,又道:“以剑施刀法,汇聚百兵之长于一身,既有剑势之轻灵迅捷,又有刀势之雄浑刚猛,果然不凡。” 这句话说的没错。 但这句话是说给魔教教主听的,从这样一个小女孩口中说出来,就显得有些不合适。 教主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他挑起如墨的双眉,道:“我儿曾说,你是个习剑的天才,现在看来,我儿的眼光果然超卓。” 景昀对此没有什么反应。 她曾经无数次听过这样的话,因为她本来就是剑道天才。 不要说在虚幻的小世界里,就是在她出身的那方世界中,乃至于在仙界,她也是真真正正的剑道天才。 剑之一道,无人能与她争锋。 只凭几年来,数封信便能做出这样的判断,江雪溪的眼光自然非凡。 不知什么时候,院内的人已经悉数退下,连景昀带来的侍从都被无声无息带了下去。 院中只剩下景昀、江雪溪与教主三人。 乱石堆成的假山下,景昀站在左边,教主站在右边,江雪溪则站在中间。 景昀没有说话,江雪溪也没有说话。 教主率先打破了沉默。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沉不住气,而是因为他正站在自己的领域内,自然毫无顾忌、随心所欲。 “玉玺在哪里?” 景昀道:“不在宫里。” 教主目光微动:“在公主手里?” 景昀反问道:“这重要吗?” 这怎么会不重要? 那是传国玉玺,是历代正统的象征。传国玉玺的下落,足以掀起很多腥风血雨,无论是在庙堂还是在江湖上。 教主道:“当然。” 景昀敛起神色,认真道:“它是我的。” 传国玉玺是景昀的,那么它的下落和教主有什么关系? 教主扬眉道:“公主当初和魔教谈生意的时候,似乎不是这么谈的。” 景昀摇头道:“我可没有出尔反尔。” 教主说:“公主说要将正统交到我手中。” 景昀指着自己,认真道:“所以我来了。” 什么是正统? 先帝遗诏是正统,传国玉玺是正统,那么手握先帝遗诏与传国玉玺二者的景昀当然也是正统,而且是地位无可辩驳的正统。 当然,因为景昀是位公主,所以她的正统性就差了点。 景昀自己并不这么认为,但问题是正统与否本来就不是给自己看的,而是给天下人看的。 天下人不信服,那就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来让天下人信服。 不过现在,景昀在正统性上的瑕疵不是问题了。 正统与否,是要对比出来的。 和篡逆皇位、逼杀君王的白诫相比,先帝独女、手持遗诏与玉玺的衡阳公主当然算得上正统。 但这还不够。 教主提醒道:“景氏皇族还在。” 这就又回到了那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上面。 如果景昀是一位皇子,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 但她是位公主。 因此只要还有多余的选择,绝大多数人都不会选择拥立一位公主为帝。 景昀平静道:“很快就不在了。” 白丞相篡权夺位,多年来精心维护的声誉丧尽。 白丞相是个很实际的人,既然面子已经没了,到手的皇位总要保住。 前朝宗室在他手上,决计讨不了好处。 教主赞许道:“当断则断,好气魄。” 这倒并非嘲讽,魔教行事历来冷酷,景昀毫不犹豫舍弃整个景氏皇族,落在旁人眼里过于无情,在教主看来却是十分明智之举。 景昀淡淡一哂。 . 天色灰沉。 白诫夺位,整座京城内外,都已被白氏的人马牢牢控制,进出城门的管束极为严格。 街头巷尾中,百姓们连茶余饭后的杂谈都不敢出口,只能三三两两交换着目光。 酒楼茶馆人迹寥落,商铺一概关门,路上的行人远比平时要少,步伐匆匆,不敢在外多停留片刻,生怕招惹祸事。 一队铁骑纵马而来,马蹄声有如闷雷滚动。 路中央的小童来不及躲避,吓得摔倒在地,转眼间马蹄碾过孩童小小的身体,消失在道路尽头。 近来京中管辖极严,连带着魔教教主藏身的那家商铺都被巡检司查了数次,若非魔教在这个据点经营日久,有些关系,恐怕不好过关。 “京中隐有传闻,说先帝之女衡阳公主自焚,又有流言说衡阳公主未死,而是携着传国玉玺与先帝遗命逃出宫了。” 景昀心想这流言不就是魔教自己传的吗? 江雪溪一手支颐,专注听着,忽然问:“外面查的这么严,巡检司的全部人手都不够吧。” 下属一愣,旋即道:“听闻白、李、崔、陆几家都出了人。” 李崔陆三姓,是秦国最有名的三个顶级世家,各个都有数百年传承,清名极盛。 白丞相所在的白家,算是没落世家,但门庭虽衰,底蕴犹在。 白丞相得到了以李崔陆为首的世家支持,能轻而易举发动宫变也就不奇怪了。 白诫内能统合世家之力,外能威慑朝堂百官,还能放下身段和那些江湖人士合作,怪不得能有今日。 景昀漫不经心地想着。 正因如此,所以白诫必须要死。 白诫要死,世家要死,景氏皇族要死。 那些活了太久的庞然大物都要死。 因为如果他们不死,会有更多人死。 这里看不到发生在街道另一头的惨相,魔教放出去的探子已经及时将打探回来的消息禀报上来。 江雪溪收回目光,看着街道上那些疾驰而过的骑兵,目光有些冷淡。 景昀的神情则很平静。 江雪溪不记得,她却记得。 在过往的岁月里,他们曾经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早已不再稀奇。 不稀奇不代表习惯,更不代表认可。 过去几日里,京城里发生了许多事,惊马踩踏孩童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小事,在天穹的阴云之下,微渺如一点尘埃。 “会死很多人。”教主淡淡道,“这只是个开端。” 白诫登基,景氏皇族和保皇党自然被尽数圈禁,等待着最后的处置。除此之外,追随或支持白家的那些重要人物也如愿以偿得到了好处,开始攫取利益。 景昀停下笔,将手下那张墨迹未干的纸推至教主面前。 纸上写了一些名字,有些属于保皇党,寥寥几个属于皇族,还有些看上去与景昀毫无关系。 “就这些?”教主道。 “就这些。”景昀说。 她想了想,解释道:“父皇留下的人有限,死一个少一个,都很忠心,所以我不想让他们太冒险。” 教主道:“等你的人把他们弄出来,魔教会安排他们离京,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要先行离开。” 不必教主解释,景昀和江雪溪都明白。 一旦圈禁中的囚徒失踪,朝廷会立刻进一步戒严,他们离京就会变得很麻烦。 尽管京城如今管束十分严格,但事实上,宫变以后的这段时间,京城一直处于前所未有的混乱状态。 现在离开京城,确实是最好的时机。 因为三个月之后,新帝要登基了。 到那时,一切都会变得很麻烦。 马车驶出京城城门,朝着城外官道行去。 景昀掀开车帘,回头遥望。 巍峨城墙在她的视线中渐渐缩小模糊,最终消失了。 看着远处望不见的京城,景昀心中有些感慨。 这世上果然没有新鲜事。 她曾经见过很多次相同的故事上演,细节略有不同而已。 她忽然想起了年幼的师兄。 年幼的江雪溪失去了母亲与兄长,唯一的亲人生死难测,只有死死抓住面前微渺的希望,每日冒着严寒骤雪孤身来到岳山脚下,希望能得到一个拜入道殿山门的机会。 那时师兄是什么感受呢? 她望向江雪溪,心中生出许多怜意。 江雪溪会错了意,望见景昀眼底淡淡的愁绪,以为她是心中难过,犹豫片刻,伸出手轻轻拍抚着景昀脊背,以示安慰。 景昀:“……” 她有些无言,却也没有挣脱,而是对江雪溪招招手。 江雪溪靠近她。 景昀抬手贴住江雪溪眉心灵窍,借此去探他的神魂。 这个世界讲究男女七岁不同席,江雪溪和景昀都还年幼,却早已过了七岁的年纪,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稚童了。 江雪溪神情僵住,冰白的面颊上渐渐浮现出一点绯红,像是雪地里飘零的红梅花瓣,格外醒目。 景昀收回手,瞟见江雪溪的神态,忽然笑了。 “师兄。”她唤。 江雪溪一怔:“什么?” 景昀开心道:“没什么!” 江雪溪:“……” . “啊!”凤君道,“我明白了!” 他坐在银河畔,面前摆着一张棋盘。 棋盘上散落着许多棋子,黑与白交织,看似凌乱,其中却隐含着极其高妙的意蕴。 慕容灼一边低头看棋盘,一边抬头看三千镜,忙得不亦乐乎,闻言奇怪道:“明白什么?” “他们的身世走向。”凤君扬起下颌,朝三千镜示意。 “怎么说?”慕容灼来了精神。 守在三千镜外的这几日,慕容灼和凤君二人就镜中发展走势进行了很多猜测,十分不解——衡阳公主这具身体贵为公主,又是仙人神魂所寄,命运走向不该如此跌宕起伏。 权臣摄政、母丧父亡,现在更是直接亡了国。如果这具身体里的魂魄不是景昀,或者说不是带着记忆的景昀,命运都很堪忧乃至于要命。 照理来说,仙人神魂自带气运,下界投生只要不是为了历劫,命运一般都比较平顺安稳,出将入相大富大贵更非奇事,哪里会惨淡至此。 凤君不信邪地检查数次,确定历劫名单上确实没有景昀的名字,她只是简单又正常地进一进小世界,于是更加奇怪,百思不得其解。 凤君道:“小世界中的命途走向,除了事先挑选之外,与投生之人的本身特质也有很大关系。” 慕容灼不解道:“是啊。” 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她才愈发不解。 照慕容灼心中所想,景昀进入小世界之后,要么登基成为女皇,要么纵横江湖之上,要么飘然远离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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