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交易柳兰扬没有理由不做,这本琴谱的名字如果放出去, 乐道修行者为它豁出命去都不奇怪,何况景昀的交易条件是那么简单,简单到即使不找柳兰扬,她花点时间精力,一样能搜集全这份名单。 柳兰扬如果拒绝,道殿师长知道了, 都要捶胸顿足骂他蠢货。 于是只花了一日功夫, 这份名单就送到了景昀面前。 慕容灼谨记自己的弟子身份, 朝前一步接过名单,顺手又把墨迹未干的琴谱递了过去。 柳兰扬接过琴谱,这场交易便算完成了。 回到客栈,慕容灼打开那本一指厚的名单,惊讶道:“好多人啊!” 那是自然, 齐州是九州中第二大州,占地广阔, 又不似虞州那般不宜修行。这里的修行宗派世家层出不穷, 强者如云高手林立。 名单统计了齐州元婴中境以上的所有强者, 以及修行宗派世家, 蝇头大小的簪花小楷清丽动人, 细致标注出了每人的出身来历, 师承何派,甚至连一些相关传闻都有大略记载。 看来柳兰扬为了换到那本琴谱,对此事确实很上心,不枉景昀今早花了半个时辰,默写出了那本琴谱。 “你不是不擅乐道么?”慕容灼问。 景昀说没错:“对,师尊师兄那时轮流教导过我,最终发现我在琴之一道上没有半点天赋,只能聊以自娱,不宜借此参悟大道。” 慕容灼疑惑道:“那你怎么记得住这一本琴谱?” 景昀反而比她更疑惑:“没有琴道天赋和过目不忘,应该并不矛盾。” 慕容灼:“……” 慕容灼复杂的心情变化几乎毫无遮掩地在脸上表露了出来,景昀笑着摇摇头,从她手中接过名单,指尖自墨字上一拂而过。 所有讯息瞬间化作纷扬雪花,涌入她的识海中,无垠的海面上荡漾起微不可见的轻波,景昀微微合眸,沉吟道:“果然不能去皇宫。” 柳兰扬的消息来自于道殿,他是右司天枢小队队长,身后很可能还有着更深的来历,能调动的消息来源自然不容小觑。名单第一部 分天端城高手中,第一页明明白白写着,有两位炼虚强者坐镇于魏国皇宫之中。 饶是慕容灼对此方世界修行界不大了解,看到此处都不由得咋舌。 人族大乘境强者,甚至凑不够十指之数。炼虚境仅在大乘之下,与大乘同为修行七境中唯二的上境。已经是修行界绝大多数修行者们无法仰望的极致,视作高坐云端的存在。 除了道殿之外,哪个修行宗派能有两位炼虚境强者坐镇,都算得上名门大派了。 魏国皇室能请动两位非亲非故的炼虚境强者坐镇,确实有几分能耐。 慕容灼咋舌归咋舌,但她自己还真不把炼虚境放在眼里,心中衡量片刻,问景昀:“你打不过吗?” 景昀一手扶额,难得叹了口气。 “殿下。”她怅然道,“你是不是忘了,我现在剩下的修为,可能还没你杯底的那点残茶多。” 慕容灼理直气壮道:“我没忘啊。” 景昀说:“那你为什么还会认为,我能在魏国皇宫的主场上,胜过两个魏国皇宫供养的炼虚境强者?” 慕容灼鼓起腮:“我不但觉得你能胜过他们,而且还觉得你让他们两只手,也一定能胜。” 景昀:“……” 她默默伸出手,摸了摸慕容灼的额头。 凤凰体温比常人稍高,景昀忘记了这一点,触及慕容灼的额头,又默默把手缩了回来。 她不再说笑,正色解释道:“一个炼虚我还不放在眼里,两个炼虚加在一起,就不那么容易对付了,何况皇宫内必然有阵法布置,如果师兄神魂真的在皇宫,那我冒险去一趟也就罢了,但现在看来,不太可能,我们不必做无谓的冒险。” 慕容灼手指绕着自己鬓边落下的一缕头发,忧愁道:“可是镜湖行宫去哪里找呢?我们找遍了城内,难道明日出城去找?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往哪里走?” 景昀沉吟片刻,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她摇头道:“不必,风筏码头在北边,北边不需要找。” 她们从北面入城,一路上已经走了很远,对于修行者来说,路程也绝不算很近了。如果江雪溪神魂碎片落在北面,景昀不会没有感应,至于风筏码头再往北,那里距离京城太过遥远,行宫修在那里显然不合常理。 “那还剩三个方向。” 景昀道:“你选一个。” 慕容灼疑惑地啊了声,看向景昀。 景昀随手摘下云罗,眼眸极轻地一弯:“你们凤凰运气最好,借一点你的运气。” 慕容灼立刻显而易见喜悦起来,唇角弯起来,思索片刻一拍手:“南方!” 她有理有据地朝景昀解释:“我和少师相见,是在南方世界里;你又统领南方九百世界,我们和南方有着奇妙的缘分。” “那就往南。”景昀说。 她闭着眼,指尖一寸寸拂过每字每句,它们化作识海海面上一个个转瞬即逝的涟漪,所有讯息一一浮现在景昀识海中,一览无余。 之所以要一本齐州名门宗派、强者高手的名单,是因为景昀并不真正信任天枢小队。 她不愿让对方猜测出自己的打算,索性扩大了交易信息的范围。事实上,真正有用的只有第一部 分,天端城篇。 ——她要弄清天端城所有的名门强者。 景昀的指尖游曳于墨迹之上,最终停顿在了天端城篇最后一行。 正如景昀曾经说过,她怕的是人。 来到天端城之后,她心底掩埋的不安再度浮现出水面。倘若江雪溪的神魂碎片落入他人手中,那么师兄就再也没有重临世间的机会了。 对于景昀而言,心底会涌起这样浓重的不安,本身就是一种非常不祥的预示。 她睁开眼,漆黑的长睫微微低垂,轻叹一口气。 ——倘若这里不是天端城,她自可神识外放,凭借仙神强大到无以复加的神识一寸寸探寻城中各处,搜寻师兄神魂踪迹。 但这里偏偏是天端城,强者云集,高手无数,不宜这样做。 . 次日天色方明,二人出城往南方去了。 路过城南市场时,这里的灵兽行新到了几头班龙。昨夜才花了高价用风筏送来,天一亮城门开启,立刻送进城内灵兽行来。 景昀花三块中品灵石,挑了头班龙给慕容灼骑着玩。 慕容灼欢欢喜喜骑在班龙背上,问景昀:“你不要吗?” 景昀不需要。 这点路程对她和慕容灼来说都不算什么,骑班龙出行除了引人注目外毫无用处,她买这头班龙纯粹是为了给慕容灼玩儿,至于她自己,自然是不需要的。 慕容灼犹犹豫豫,面上浮现出挣扎的神情。 景昀问:“怎么,不喜欢?” 慕容灼连忙摇头,在班龙光滑如缎的雪白皮毛上摸了两把,班龙温顺地低下头,蹭着她的掌心。 “不是不是。”慕容灼欲言又止,看了看景昀覆眼的云罗,“只不过,我们这样走出去,别人会不会觉得我恃强凌弱。” 她俯下身征求景昀意见:“我们轮流骑怎么样?” “……” 景昀缓缓地道:“现在转手卖掉还来得及。” 慕容灼立刻闭嘴了。 从南城门出城,沿着官道走了半个时辰,景昀忽然停住了。 慕容灼一看景昀伸手去触碰衣襟下的月华瓶,立即惊声问:“在附近?” 景昀抬起另一只手,朝慕容灼摆了摆,没有回答。 她闭上眼,片刻之后,露出一种近似于疑惑不解的神情。 仿佛有一根细细的丝线,牵扯着她神魂缺损的地方,极轻地、一下接着一下地扯动着,带起了细密的刺痛。 那是她缺失的神魂一角,与神魂本身相互感应召唤的缘故。 但不该是这样,寻找前两块神魂碎片时,一旦景昀踏入到足以感知缺失神魂的范围内,那种神魂牵引共鸣带来的剧痛,说是撕心裂肺毫不为过。 可除了她自己的神魂一角,又有谁能牵动她的神魂? 月华瓶中,玄阴离火深处沉睡的神魂碎片有了动静。 景昀秀眉蹙起,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她拧眉压下神魂传来的刺痛,探向月华瓶中。 玄阴离火静静燃烧,金红火焰深处传来动静,引得离火轻轻摇曳。 江雪溪的神魂碎片正极轻地颤栗着。 景昀的指尖微微颤抖。 她抬起头,望向更远的南方,声音很轻,似是自言自语,又好像在问身旁面现担忧之色的慕容灼。 “南边有什么?” . 天端城南,是大名鼎鼎的天端文氏主宅。 文氏在魏国权势极大,府邸原本在天端城内能够占据半坊之地,但文老夫人为家主时,仍然嫌弃宅子不够宽敞,故而在天端城南郊置地,耗费数年修建了一座更为富丽堂皇,更比京城中的宅子大上三倍的府邸,论起华美宽敞,皇宫也难以与之相比。 夜色笼罩了大地。 深夜的文氏主宅一片寂静,绝大多数院落都已经熄灭灯烛,唯有少数几处院落中还灯火通明。 砰! 震响打破了静谧的夜色,主宅正院华庭倏然爆发出喧嚷声。 大小姐文鸢摔门而出,半边面颊泪水淋漓,另外半张雪白娇嫩的小脸上,赫然是五道清晰的指印。 文夫人郑氏三步并做两步追到门口,胸口不断起伏,又急又恼:“文鸢,你给我回来!” 文鸢一手掩面,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滚滚而下,仍然半句不肯服软,大声道:“你除了打我,除了叫我滚出去,还会干什么?我现在滚了,你满意了?” 文夫人捂着胸口,面色涨红,身后屋内文大老爷闻声怒道:“孽障,怎敢如此对你母亲说话!” 文鸢不服输地高声叫道:“你做什么好人,现在知道维护她的面子了?你把那狐狸精带回家来,生了那小贱种,让我们娘俩颜面扫地的时候怎么不管她有没有面子?” 文大老爷横眉立目:“放肆!” 眼看他就要发作,文鸢不想挨无谓的打,立刻三步并做两步跳下台阶,冲出了华庭的院门。 她跑得快,侍从们又不敢阻拦这位脾气暴烈的大小姐,文鸢轻而易举冲出院外,只见院外条条道路两旁,都有灵石驱动、做成华美白鹤状的法器照明,虽不及华庭内灯火通明,却也绝算不得黑暗。 冷风一吹,文鸢原地僵立片刻,忽然不知道去哪里是好。往东行百余步便是她的住所,但那里的侍从尽是母亲为她择选的,平日里也就罢了,今天刚和父母大吵一架,她实在不想现在回去。 更不能去别处,文鸢不想被其他叔叔姑姑们看了笑话。 她目光游离片刻,忽然望向了漆黑的西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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