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像传闻里那么讨厌。”她认真看着桃夭的脸,“也没有传闻里那么丑。” 桃夭一翻白眼:“说我丑的,都是眼疾未愈的玩意儿。我不同他们计较。” 她笑了,目光却有些涣散:“如果以后我出息了,我愿意高价买你的纸。” “嗯,我的纸每年都会涨价,你努力!” “我……”她话没说完,只觉一阵眩晕,眼前一个桃夭顿时变成了十个…… 她歪倒在地,转眼间,地上再无她的身体,只留一支犀角发导,青光莹莹,一如既往,只是一道显眼的黑色裂纹仍缠在它腰间,很是碍眼。 桃夭把它拾起来,叹气道:“又是个烫手山芋。” “你封了它?”柳公子问。 “只能如此。不说别的,她但凡再多走二里地,十个我也救不回她。”桃夭拿出个早准备好的小盒子,把它小心收进去,“这样起码能暂时保个大几十年的性命,再图后计。” “一道毒气而已,你不至于除不了吧?”柳公子奇怪道。 桃夭却狡黠一笑:“万一我就是除不了呢,实在不行,就只能上昆仑找熟人帮忙了,若能让昆仑的家伙来医它,我就省心多了。” 柳公子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禁也笑出来:“你是想用这法子让它……” “昆仑的门没那么好进,以她的资质……恐怕连入门试都过不了。但由我亲自送上昆仑的,多少要给些面子吧?至于能不能留下,便看它的造化了。”桃夭看着手里的盒子,“能将一件看不到结果又无聊的‘小事’坚持一百年,很难的。你我都未必能做到。” 柳公子撇撇嘴,指了指磨牙:“小和尚可以啊!你看他坚持念了多少年的经了!可不止一百年了吧。” 桃夭叹气:“所以为何偏偏是他捡到那个破袋子,所谓臭味相投吧。” 念完经的磨牙睁开眼,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还有几分高兴,他走到桃夭面前,看着她手里的盒子:“我就知道你有好法子。” 桃夭脸一沉,顺手拧住了他的耳朵:“你倒是得了个助妖为乐的好名声,却给我跟柳公子找了多大的麻烦!” “可不是,为了查老薛的底细,我这一趟又动了多少人情!小和尚,你不给我吃你的肉都对不起我!”柳公子故意补充。 “我又不是故意的!”磨牙捂着耳朵龇牙咧嘴。 “你还不是故意的?你要老实待在司府里不就没这事了!”桃夭恨恨地松了手,“你说,你跑去集市干啥?” 磨牙瘪着嘴,委委屈屈地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包裹,打开来,里头是一盒胭脂,还有一个木头雕的胖田鼠。 “今日除夕,我想着也该送些礼物给你们。”他把两件东西捧到他们面前,“与你们在一起的这些日子,虽然你们嘴巴坏得很,但我知道你们待我是好的。桃夭虽然不是美女,但涂上胭脂说不定会好看很多,我虽不赞成柳公子吃烤田鼠,但可以送你个木雕田鼠圆你的念想,想吃的时候就舔舔它吧!我还特意跟木雕师傅说要雕得肥美一点……” 桃夭跟柳公子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 见他们两个发愣,磨牙撇撇嘴:“不要的话也没有关系。” 桃夭一把抓过胭脂盒,打开来,一片美好的桃花色,她按下心中喜悦,一脸嫌弃地关上盒子:“买都买了,我只能勉强收下,老实说这个颜色有点土气,就随便用用吧。”说罢,她伸了个懒腰,径直往院门走去:“睡觉去,今天好累,吃得还那么饱。” 柳公子拿过木田鼠,看了看,说:“我绝对不会舔它的,太恶心了。不过雕得还行,我收了。”然后他也伸了个懒腰,跟随桃夭走出了院门。 磨牙挠了挠头,对着滚滚憨笑:“我就知道他们会喜欢的。” 院门外,桃夭抹着眼睛道:“想不到小和尚这么贴心,这胭脂可太好看了!大过年的,我还是第一回 收到礼物。” 柳公子也抹着眼睛:“我竟然被感动了,我万一舍不得吃他了该怎么办。” 两个人差点抱头痛哭…… 二人回到房间,迎面便看见桌子上摆着枕头那么大一个红包,上头写着新春大吉,落款居然是司狂澜。 桃夭以为自己眼花,立刻左右环顾,看司狂澜什么时候回来了,却并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柳公子提醒道:“会不会是苗管家送过来的?你成天在那儿号着要枕头那么大的红包……” 桃夭一想,也对,苗管家这样心思细腻的人,怎会在大过年的让她失望,说不定他老早就跟司狂澜提起过这事,所以红包其实早就备好了? 虽然不是司狂澜亲手送的,但只要是枕头那么大的红包,是不是亲手送的又如何!啊,好开心! 她赶紧冲过去,迫不及待地拆开那层红纸,心想红包这么大,里头得放多少钱啊!! 可是……一个铜钱都没有。 红包里是个锦盒,打开来却只有一叠字帖,一排大小不一的毛笔,一锭墨,一方砚台,然后还有一张司狂澜的亲笔留言——“字丑,多练。一年之计在于春,勿负时光。” 要不是柳公子拦着,还说这些个文房四宝应该都是贵价货,她直接就把锦盒扔出去了…… 柳公子心想,苗管家果然是个老江湖,早料到她是这个反应,所以才悄悄给送过来的吧,当面送的话,万一砸自己头就不好办了呢。 而此刻的另一头,苗管家已然躺在床上,安然入睡前也免不了叨叨:“二少爷啊,你也真不拿我的老命当回事……唉。” 除夕之夜,真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尾 后半夜,雪小了许多,城中各处的热闹仍在继续,焰火与鞭炮的动静依然此起彼伏。 司府就安静多了,苗管家是个早睡早起的人,雷打不动的习惯,过年也不例外。仆从里上了年岁的也都早早歇下了,年轻的则聚在温暖的屋子里吃喝猜谜玩骰子。今夜的司府,灯火通宵不灭,各色花灯给各个角落投下喜庆的光,虽比别家清静,却也年味十足。 大约是白天累过头了,磨牙跟滚滚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也早早在房里响起来。 桃夭却睡不着,坐在门槛上,托着下巴看着挂在屋檐下的红灯笼。 “你一直默许磨牙带着你的纸,只为了成全他的善心?” 柳公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桃夭头也不回道:“他总说我杀孽太重,他拿着纸帮那些穷妖怪也是为我积福,且算我也得了好处吧。” 柳公子跟她并排坐下,微笑:“我以为,是你怕他找不到你。” 桃夭微微一怔,哼了一声:“你不是说累死了么,还不滚去睡觉?” “原来他今天是去集市上给我们买礼物。”柳公子当没听见,自顾自说着,手里拿着那只胖田鼠,“还学会了用护身咒……啧啧,孩子出息了啊!” “出息……”桃夭瞟了瞟他手里的木头,难得地点点头,“是出息了。” “我以为你会说出息个鬼。”柳公子笑,看向院墙外,“你说在这世间,到底要做到哪一步才算有出息?” “别人我就不知道了。”桃夭咧嘴一笑,“不杀人不放火,吃得下睡得着,这便是我的出息了。” 柳公子点点头:“你可太有出息了。” “承蒙夸奖。” “薛平安会回去吗?”柳公子看着一朵焰火在空中散开,“他那么执着,飘也要飘回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地方吧。” “写封信不难的。”桃夭也看着那朵焰火,一直到它消失,才起身拍拍屁股说,“得让人找得着自己,迷路了才回得去不是。” 柳公子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只问:“犀导怎么安置?” 桃夭抬手一指:“找个它身体好我心情好的时候,往西,上昆仑。” “你真觉得昆仑会收留这个死心眼的妖怪?”柳公子还是有些担心,“昆仑对晋升妖仙这事历来严格得很。” “事在人为嘛。”桃夭挠挠鼻子,“它的‘死心眼’就是它最大的出息。再说昆仑里头的死心眼也不少,说不定能有几分惺惺相惜的宽容呢?” “好吧,这事也不急,从长计议。不过有个事我现在就得提醒你。” “啥?” “你刚才指的是东方。” …… 砰砰!两朵焰火又窜上夜空,无数道光洒下来。 屋子里,磨牙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趴在枕头边的滚滚流着口水,不知梦见了什么好东西。 桃夭跟柳公子看着这两个家伙的睡相,摇摇头,打了个呵欠。能吃能睡,能跑能跳,你平安,我平安,这便是最好的大年夜。 桃夭又看了一眼那个幸存下来的锦盒,撇撇嘴,不知洛阳明月台的除夕,是不是也这么曲折离奇,多姿多彩。 唉,睡吧,恭喜发财,新春大吉。 除夕夜,当一夜好梦。 只是无人知晓,此刻,那只被柳公子吓跑的墨蚓化成人类的模样,正拖着它饥饿的身躯,在离冒头坡好几里外的荒坟中搜寻能吃的东西。 不远处的树丛里,一双蓝绿两色的眼睛冷冷盯着这个妖怪,却是一只通体黝黑的长毛大猫,体型比寻常的猫大出一倍左右,像只敏捷的小老虎,在等到一个最佳的时机后,一跃而起,精准咬住了墨蚓的咽喉…… 当天边露出一丝晨曦时,荒坟里再无墨蚓的踪迹,地上只留下一摊乌黑的黏液。 热闹一夜的帝都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庆祝。 今日天晴,年初一,新开始。 肆【人面】 楔子 这只妖,怕是治不好了。
第1章 十年前。 冬至,深夜。 雪刚刚开始下,僻静的巷子被寒气埋起来了一般,听不到一丁点动静,连常经过的野猫都不见踪迹。 远远地,有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寒夜的沉寂。 很快,巷子中一扇紧闭的房门被拍得砰砰响。那是一间医馆,平日里由一个满头白发的老郎中打理。 一个拿一张厚布将自己裹得无比严实的人,不露脸,不知男女,身材矮小,怀中抱着个一两岁的小儿,非常吃力的样子,腾出来拍门的一只手不停在发抖。 许是老人家睡得太沉,好一阵子医馆内才亮起灯火。呵欠连天的老郎中披着衣裳,有气无力地冲外头喊:“来了来了,莫再拍了。” 身为郎中,半夜被拍醒的经历也是寻常,只是今天太冷了,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出来委实不好受,又不好装死,只得唉声叹气地出来。 开了门,寒风迎面拍过来,老郎中打了个喷嚏,眨巴眨巴眼睛,却不见那拍门的人。门槛前只躺着一个拿布裹起来的小娃,已是双眼紧闭,面目青紫,气息十分微弱。 老郎中忙将小娃抱起来,转身便往屋子里小跑而去,边跑边喊:“老婆子!赶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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