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石固是我吗,只要喊一声吃饭了立刻就能钻出来?!”桃夭白他一眼,“这种笨妖怪常年活在砖墙中,只对同类的声音敏感。岸鱼的声音虽有催眠造梦惑人心的能力,对石固这种灵智不高的笨妖怪反而是没用的。”她回头,看着黑猫:“舔脚的那个,你见过它捕捉石固的场面吧?可见它借用了什么工具?” 黑猫咂咂嘴:“是远远地瞧见过,它只站在屋顶高处,手里并没有任何工具,只是像吹口哨那般鼓着嘴罢了,我却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发出来。” “那便怪了。”桃夭埋下头,又将岸鱼从头到脚里里外外搜了一遍,最后将视线锁在它脖子上的黑石指环上。 她摘下这指环,借着月光细细一看,又放在手中捻了捻,然后一溜烟跑到河边,捧了一掌河水浇到指环上,只见那黑黢黢的玩意儿瞬间变得碧绿清透,待到桃夭把它沾上的水擦干,它又恢复成黑黑的一团。 “你做什么?”柳公子不解道。 桃夭将指环一握,皱眉:“这指环是拿石固炼化而成,若将它含在口中,以气度出,旁人听不见动静,石固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加上岸鱼本身就是个能惑人心的妖怪,配上这石固指环,它发出的声音便是让石固自动出来送命的催命曲。” “它竟通晓这种法子?”柳公子不禁好奇,“虽只是个指环,但炼妖物为器,需要的修为可不低。我不认为它有这份能耐。以妖力迷惑我们的视觉,再低级地攻击一下,已是它的极限。再说,若它只能通过这个指环来诱捕石固,那么它没有这个指环时,又哪来的机会抓石固来炼指环?” “所以我更奇怪了。”桃夭看着这个黑乎乎的小东西,若有所思,“谁给它的东西……谁教它的法子……还有,它的喉脉为何没有了?身体为何也变得这样轻?” “问它呀!!”柳公子一撸袖子,“都不用你的药,我直接把它摇醒就是!” “别!”桃夭打开他伸过来的手,瞪他一眼,“你明知它喉脉已无,就算醒了也说不出话来,何况它方才那模样,显然是心魔作祟,连神识都不清楚了,还指望它亲口告诉你?” “那如何是好?” “既是来治病的,自然能有法子,你莫吵,容我想想。” 这时,黑猫往前走了几步,看着一动不动的它,说:“它得的……真的是一场重病吧。” “又哑又疯……算重病吧。”桃夭耸耸肩,侧目瞟了瞟黑猫,“倒也奇了,一只猫,却为一条鱼来求我。” “是的。我也觉得很烦。”黑猫认真道,“如果当年一口吃了它,也不至于今天还要低声下气来求你了。” 桃夭盯着这张看似老实诚恳的猫脸:“从你来找我,到现在……从京城,到铁镜镇……你却连一丁点跟它的过往都不与我提起。它失了喉脉不能说话,难道你也失了?” 黑猫眨眨眼:“你也没有问我。” “不是应该主动告知?”桃夭想揪它的胡子。 “我以为治病就是治病,尤其是你这般厉害的大夫,难道不是寻到病人给颗灵药就成了?”黑猫看着昏迷不醒的鱼,“那些不相干的细枝末节,说不说也不打紧的吧。” “你当治病只是给颗药这么简单?”桃夭赏它一记白眼,“断病根必要知病因,否则治标难治本。” “病因不就是它失心疯么,千方百计抓石固给那男子吃下去,一害京城屋宇不稳,二害那男子活人变石像。”黑猫振振有词。 “失心疯?”桃夭冷哼一声,“我在这儿,轮得到你来编派病症?失心疯也要有个疯起来的缘故。不是张三不是李四,偏是那令家公子,不知它心结,我拿什么药来对症!猫啊,你提供的消息很不够。” “我……”黑猫一跺脚,“我也不知它这不争气的玩意儿跟那姓令的有什么心结啊!几十年不见了,我也就比你们早半个月遇到它而已。”黑猫叹口气,“那一夜,我与它重逢时,就冲它诱捕石固这个行为,一口吃了它,是天经地义,是尽忠职守,是我的功劳。可……终是下不去嘴。我远远瞧着她的模样,还是像当年那样柔弱清丽,可那双恶物般的眼睛,却是太陌生了。我一路跟它到铁镜镇,眼瞅着它将抓来的石固吃到自己腹中,然后从口中吐出一滴晶亮如水的玩意儿,我以为它是要修炼什么术法,却不曾想它竟把这东西喂给那男子。我虽见过不少妖物,也大概知道它们的本事,但确实没有遇到过把石固化成水给人类服下这种事,我看那男人糟糕的模样,都不知它喂他吃了多少回了。我实在不知她这么做的目的,若是结了梁子想要人命,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可惜我不通医术,既治不了那男人的石化之症,也治不了它的失心疯。”黑猫抬头看着桃夭,认真道,“我曾试着从她看得见的地方经过,而它就像根本不认识我一样,看都不看我一眼。也许它真的忘了我,也许它真的疯了……除了跟那个男人纠缠,心里再没有别的。” 桃夭听罢,看看猫,又看看鱼,忽然说:“你是真的很喜欢它啊。” 猫脸一怔。 “喜不喜欢先不说吧。”柳公子像是想到了什么,插嘴道,“是不是失心疯也暂不讨论,我怎么觉得那令公子现在的状况更凶险些呢?你都说不知道他吃了多少石固了……” “不管他的话,顶多再三四天吧,令公子就真成石公子了。”桃夭皱眉盘算起来,“我虽不治人,但岸鱼是我的患者,看情形,无论爱恨情仇哪一种,它的病八成由令公子而起,我治令公子其实是治它……嗯,这么算就合理了。” 她又考虑片刻,从布囊里拿了一颗橘色的药,塞进了岸鱼嘴里,对黑猫说道:“这是定心养魂的补药,先让它安心躺着,我们再去一趟令家,你反正也帮不上忙,留在此处照看吧。” 黑猫点头,无异议。 很快,桃夭与柳公子消失在夜色之中。来之前他们以为这是一场很容易完成的治疗,无非小妖怪罢了,但现在看来有些意料之外的麻烦。 刚刚躲进云层里的月亮又慢慢露出了完整的脸,夜风吹过,铁镜镇依然沉在宁静的梦里,没有被任何事情打扰到。 黑猫趴下来,在离它耳朵很近的地方,有些生气地自言自语道:“不是说过要好好过日子的……就过成这样了?” 树下的小世界,只得一猫一鱼,一地碎叶与月光。
第5章 窗外的天空,已隐隐见了光。 桃夭坐在令舒望的病床前,半晌没有说话。 少夫人趴在桌前,跟令家其他人一样,都睡得极深沉,扛出去卖了都不会醒的那种。 柳公子的深眠咒也就使了两分力,很够用。 “不好治?”柳公子看她脸色不对,“刚才不是还在岸鱼面前夸了海口,说治石固之毒容易得很?” “我刚给他吃的祛除妖毒的药,没有起作用。”桃夭皱眉。 “一点作用都没有?”柳公子走上前,掀开被子的一角,发现令舒望的腰部以下依然是石头。 “不该是这样啊。”他有些诧异,“你桃夭的药,不可能连区区的石固之毒都对付不了。” “我也觉得不该是这样。”桃夭掂了掂腰间的布囊,“这里头的每一颗药都是我亲手制成,不说药到病除,至少从没有毫无疗效的先例。” “再诊诊?”柳公子将被子给他盖好,“许是什么地方你看漏了?” “五脏六腑我都看穿了。”她看着令公子苍白的睡脸,“他不止被石固的妖毒所困,好似还有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 “现在还不知。但他的脉相特别奇怪。” “怎么个怪法?” “像是有两个人的脉相。” “……喜……喜脉?” “你喜一个我看看?” “我就随口一说……” 桃夭腾一下站起身,摇摇头:“这事还得要回到岸鱼身上,它不老实交代,事情会很难办。” “它那个疯样子,能说清楚啥?”柳公子并不认为这是个好法子,揉了揉脑袋,“一个是对方的心结,一个是对方的解药,现在两个都神志不清,哎哟……这可真难办了。我们桃夭大夫终于遇到棘手的病例了。” 桃夭白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挺兴奋的?” “一直那么顺利的话,不利于提高修为。”柳公子笑笑,“多来点疑难杂症是好事。我对你有信心。” “你在安慰我?”桃夭瞪他,心下盘算着对策。 柳公子摸摸她的头:“只是希望你越来越厉害而已。” “我当然会越来越厉害!”桃夭打开他的手,“先别把深眠咒解了,让他们多睡一会儿。”说罢,又掏出一颗药给令舒望服下,说:“我需要一个不被外人打扰的地方。” “你打算做什么?”柳公子瞧了瞧令舒望,那颗药下去,他的脸色似乎立竿见影地好了几分。 “这颗药能护住他的心脉,让石化之症不再加重,虽不能根治,若万一有什么……起码先留下半个身子吧。”说罢,她朝窗外看看,“你跑一趟吧,把它们带到这儿来。” “真想到法子了?”柳公子怕她逞强,“其实……石固们的危险已经解除了,你大可不必再揽事上身,这人与人也好,人与妖也罢,都是他们各自的因缘,不是每次都要插手的。其中道理,我以为雷神已经劈醒你了。”他认真看着桃夭的脸,“你最近太忙太累了。” “怕我出事?”桃夭笑笑,“打打杀杀的危险事向来都是你在做,我一个开方抓药的大夫能出什么事,不外治得好跟治不好。” “也是,你比谁都贪生怕死。”柳公子撇撇嘴,收起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关切,只道,“我始终觉得这次的事来得蹊跷,这只岸鱼看起来不像你从前治过的任何一个妖怪。” “我觉得你才蹊跷,方才不是还对我很有信心吗?” “我对你有信心,跟我建议你不必插手,并不冲突。不过多个选择而已。” “那我选择有信心地插手。快去!” “你是不是又动了别的歪心思?非要治这条鱼?!” “医者仁心被你说成歪心思?你再不去,岸鱼醒了又不知要发什么疯了。” “你……哼!” 柳公子无奈离去。 拂晓时,他带着岸鱼跟黑猫回到令舒望的房间里。 桃夭已将少夫人送去别的房间,并将令舒望朝里头挪了挪,在床上给岸鱼空了个位置出来。 柳公子将岸鱼抱上去,然后一言不发站在一旁,看桃夭到底要怎么插手。 “你们俩要盼我点好呢,就好好替我守着。”她一屁股坐到床下的脚踏上,从布囊里取出一颗灰黑的小丸子,放到嘴边一吹,丸子顿时化成一条袅袅的烟线,听话地绕在她的指间。她手指轻动,将这烟线导向她跟岸鱼之间,然后将这烟线绕成了一个小小的圆环,接着便将岸鱼的头发捋了一丝过来,又从中分出一根来,放进了圆环之中,随后又拆了自己一条辫子,顺手拽了拽,找出长得最牢固的一根头发,小心捻出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7 首页 上一页 45 46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