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公子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脸色不怎么好看:“你做什么?” “连心术呗。”桃夭老实道,“现下我能想到并能有效施展的疗法,只能是这个了。虽不一定能完全知道岸鱼的经历与心结,但运气好的话,几个片段也够了。” “连心术?”蹲在桌子上的黑猫看着他们俩,质疑道,“一个烟圈就能让你‘连’上它的心?” 桃夭从柳公子身后歪出脑袋来瞪它:“烟圈?这可是连理金翅兽的头骨炼化而成的秘药,化药成线,结发连命,可入心境!” 看起来不怎样,听起来却很不得了,于是黑猫不说话了。 柳公子却没有放手:“哪里值得你用这法子?万一有什么闪失,你……” “治病罢了,能用上的都要用,没什么值不值得的。”桃夭甩开他的手,笑着晃了晃手里的头发,“放心,顶多半盏茶的工夫,只要这根头发还长在我们的脑袋上没有断,谁都不会有事。而且我想,你不会讨厌我讨厌到要拔掉它吧?” 柳公子还是不放心:“不成,这连心术需动你元神精魄,一根头发如此不牢靠,若有闪失,你便回不来了。” “所以你跟猫才要把我看好啊。圆环消失前,可不能让人动我们的头发。”桃夭顺势将他推开,麻利地将自己那根头发放进了圆环之中,两根头发顿时像活了一般,自动缠绕在一起,在圆环中闪烁出斑斓的彩光。 桃夭坐直身子,闭上眼睛,老老实实地打起坐来,很快便如睡着般没了动静。 柳公子始终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视线牢牢锁在那个连着两根头发的圆环中,心头只盼着半盏茶的时间快些过去。 “那个……”黑猫正要跳下来。 “你别动!”柳公子厉声阻止,“在她回来前,谁都不许接近。” 黑猫收回爪子,退回桌子上,说:“你好护着她呀。” 柳公子冷脸道:“我与她有契约,要为她做满一百件事,我没做完之前,她可不能死在我前头。”说罢,他又皱皱眉:“我干啥跟你说这些……你个讨厌的猫,要不是你,她何须做这般危险的事。” “要不是我,你们还在房顶上傻傻吹风呢。”黑猫也不生气,平静地看着床榻那边,“你们桃都的医术好古怪啊,得用头发才能连心,那要是遇到个光头该怎么办?” 柳公子想脱鞋子扔它…… “现在是你该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吗?”柳公子咬牙切齿道,“你以为她是在睡觉?她现在是为了你的鱼在拼命呢!元神精魄是能随便乱动的吗!” “可我看她运用得非常轻松啊。”黑猫不以为然,“而且,她是那种对自己的选择特别自信的家伙吧。真好啊,这样的性格。” 物种不同,真不能沟通。 柳公子冷哼一声,不想再跟这只猫说任何话,集中精神照看着桃夭的安全。 房间里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到。 黑猫趴在桌上,居然打起了瞌睡。 柳公子则绷紧了弦,连窗外经过一只飞鸟都要心跳一下。
第6章 好像,许久没有看见过这般清净的傍晚了,天上夕阳渐淡,地上树影婆娑,或淡或浓的花香融在微热的空气里,连虫子的鸣叫都顺耳起来。 她坐在高高的树杈上,靠着树干,看着山下那片遥远的市镇,脑子里什么都不去想,空得像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地。 如果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就好了,这样便不用去想明天又要干什么,去哪里,又要遇到多少不高兴的事情。 咦,不对,就算时间继续走,她也不用想明天去哪里啊。 自己不是已经留在青崖寨一年多了么,明天肯定还是留在这座藏于深山的寨子里呀,而且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她去做,比如教大当家的女儿弹琴唱歌,给寨子里的风水鱼添食换水,还要带福禄跟双全去它们喜欢的树下拉屎拉尿。哦,福禄双全是寨子里的两条看门狗,一黄一黑,脾气还可以,就是吃得多拉得多,精力过于旺盛,经常拖着她漫山遍野跑,与其说是她遛狗,不如说狗遛她。 她用这些日常琐碎的付出来换取在青崖寨中的安稳生活,虽有点忙碌,但日子过得还不错,很符合她想要的余生的样子——不期待,不失去,平静简单,像一条没有波澜的溪水,不吵不闹的,流到干涸为止。 不过呢,这青崖寨并非寻常村寨,而是在官府里挂了名的山贼窝,曾被围剿了好几回,却都被他们侥幸躲掉,最后藏进这座无名深山,选了个易守难攻的位置占山为王,却仍干着打家劫舍的事。 她就是被抢到寨子里的倒霉鬼之一。记得那天她只是漫无目的地走在山路上,无聊地数着过往的蝴蝶,一队商旅刚好与她擦肩而过,她的未来便改了方向……青崖寨的家伙们把她也当作战利品抢到寨子里,跟另两个被抢来的姑娘关在一起,要她们给各自的家人写信要赎金……不幸中之万幸,他们的大当家立了规矩,说绑人就绑人,要钱就要钱,就冲着谁都有娘有妻有姐妹有女儿这一点,敢对寨中女子行不轨的,一律乱棍打死,青崖寨里不容淫贼,下作。 大当家自己就有个女儿,掌上明珠似的养着。 同囚的两个姑娘,当然按他们的要求,又惊又吓地在勒索信上按了手印,又拿了自己贴身的饰物为凭证,让他们拿去找家人要赎金,好在都是家里人的心头宝,没几天就被赎回去了。只剩下她。 她老实跟他们讲,自己孑然一身,没有家也没有家人,赎金是肯定拿不出来的,关着她也只能白白给饭吃。她是无所谓的,就是怕他们吃亏。 那天,大当家亲自来看这个要钱不要命的姑娘,听说她跟守卫交谈时,一点都没有身为肉票的觉悟,不慌不忙不哭不闹的,胃口还挺好,给什么吃什么,好像自己来的不是说杀人就杀人的土匪窝,而是个免费管饭的客栈。 大当家见她不过一介弱质女流,没怎么梳洗打扮的前提下,模样也还娟秀明慧,横竖不像是个不知深浅乱说话的傻子,便问她,是否真没有家人。 她说,真没有,出生时就被扔了,后来被师父捡回去养,养大了又不争气,被赶出来了,然后就一直东游西荡的,至今没找到能留下的地方。 竟有人的命运比他们青崖寨的兄弟还坎坷……大当家都听得心酸起来,却警告她,若是撒谎博同情,被拆穿了可是要割掉舌头的!她说,白吃了你们好些天的饭,若还骗你们就太说不过去了。 所有人都觉得她跟普通姑娘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许是她出人意料的镇定,又或是她时时刻刻透出的你们留不留我性命我其实无所谓的淡然,准确说,她仿佛有一种带着活力的沮丧,奇特又矛盾。 大当家问她有何擅长。她想了想说,唱歌还可以,弹琴也不错。 大当家当即要她唱一曲。 她就随便唱了一个小曲儿。 众人都呆了,活到现在,竟从没听过如此宛若天籁的声音,所有人都被她的歌喉迷住了。 大当家立刻拍板,行了,没赎金的话,就拿自己的歌喉来赎身吧,以后寨子里逢年过节大小宴席,再不用去外头找人来唱曲儿了,顺便让她把自己女儿的琴艺也教起来,若她同意,她从此之后就是青崖寨里的一分子。 她同意。 有个可以留下的地方,总好过没有目的地乱走,走了那么些年,她也有些累了,歇歇也很好。 大当家问她姓甚名谁,她想了想,说朋友管我叫鱼丸…… 这个名字一出口,大家哄堂大笑。一个模样秀丽唱歌又好听的大姑娘,怎么会叫鱼丸啊哈哈哈。她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任他们笑。 笑归笑,青崖寨很快就习惯多了一位鱼丸姑娘,从大当家到下头的喽啰们,对她都还不错,偶有调笑的,也是点到为止不敢造次。 这一年间,她只管唱曲教琴再做些杂事,大当家也从不让她参与到他们的“事业”中来,说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干不成什么大事,就安生待在寨子里当个小丫头好了。 说来,也是一段旁人不敢想象的奇遇了,一个姑娘居然在山贼窝里找到了岁月安好……她觉得,如果一直是这样的生活,她可以在青崖寨待一辈子,就怕大当家他们都老死了,她还是如今这副模样……毕竟人的寿命没法跟妖怪比。 看着夕阳里最后那一点颜色,她突然坐直身子,坏了,在这儿发了半天呆,竟忘记了要带福禄双全出去散步!那两个家伙,只怕要把寨门都拆了吧…… 她慌忙跳下树。 还没走到青崖寨的门口,远远地便瞧见福禄双全围着一个人上蹿下跳的,一个皮球从那人手里扔出来,两只狗子便跟疯了一样争先恐后去追,然后又叼回去,再扔出来,再叼回来,玩得气喘吁吁不亦乐乎。 她走近,微微一怔,是他呀。 陪福禄双全玩耍的人,是大当家不久前请来的铁匠,让他给寨子里打些好用的铁器,所有来过青崖寨的工匠,大当家都说是“请来的”……只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这请来的哪个人不是被五花大绑还蒙着眼睛,哪个不是战战兢兢把该做的工夫做完,然后心有余悸地被送下山去……好在青崖寨对工匠们都还不错,提供的伙食比自家人吃的还好,该给的工钱也一分不少。 他却是不太一样的,从到寨子的那天开始,从没有惊慌失措,还仔细问清楚了大当家的要求,然后一丝不苟地开始工作。 从他来了之后,青崖寨里总能听见清脆的打铁声。 用来加固用的铁链铁架,锋利的刀剑,炒菜的铁锅,大大小小的铁器都在这段时间里从他手中源源不断地被制造出来,众人看了成品,赞不绝口,说没想到随便找的一个小铁匠,居然这般有本事。 他不但打铁了得,青崖寨里哪些布置有欠缺的,他也能一一指出并提出建议,除了把引水入寨的水渠调整到更合适的方向与角度,得闲时还给大家做了大风大雨都吹不灭的“长明灯”,顺便改造了风水鱼的鱼缸,让换水变得更方便。总之,他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愿意花心思去琢磨,总是不声不响就把事情办好了。 大当家太喜欢他了,说好一个月就放人,结果都两个月了,还是拿各种理由软磨硬泡地将他留下来,而且还给他加了一项工作,说他字写得好看,写勒索信之类的事也都交给他来办……铁匠也是哭笑不得。 铁匠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正在院子里教小姑娘弹琴,轻柔的琴声中,她专注又温婉的神情,点亮了四月间的春光,微风撩动她长而微卷的头发,带过若有若无的香气。小姑娘弹得很不错,她听着听着,便顺着琴音哼唱出来,一唱一和间,天衣无缝,委实动人。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7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