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疑……我是内奸。”涂栩心神情凝重道。 姬扬陷入更深沉默里,宫雾忍不住开了口。 “师父,这事儿……就像妇人怀胎一样。” “要么有,要么没有,您自己想不明白吗?” 姬扬原先积攒了许多疑点,也想一吐为快,没想到师父会说这样的话。 “所以我才说我怀疑啊!!”涂栩心有点抓狂:“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 宫雾直接绕过桌子拉住师父的袖子:“您先别抓头发,这种事一般来说,自己都不知道……很难做啊。” “您跟魔界有来往吗?” “没有。” “您害过咱们谷里的人,或者做过别的坏事吗?” “也没有。” “那您怎么说……” 涂栩心深吸一口气,双拳握得很紧。 “最开始,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大概是我唤你跟蔺师姐去倒垃圾。” 他忍着焦躁,从最前方开始盘算。 “我那天突然就有了这个念头,来得莫名其妙。” “倒垃圾一直有排班序表,我一直怕你不小心淹死了,叫你师兄都没叫过你,那天是为什么?” 姬扬听得双目微睁,此刻也察觉到不对。 “还有,就是在金烟涡那里。”涂栩心眉头紧锁地又说道:“贺兆离开了杀阵,我飞扑而来救你,但一掌反而像是把你撞偏了,让你刚好被那毒针伤到。” 这事宫雾自己都记得还算清楚,但是没想到以师父的视角也是一样。 提到旧事,宫雾怔了一会儿,声音很低:“我以为是我运气不好,不关您的事。” “如此还有好几样,其实都不明显,痕迹很难找到。” 涂栩心从袖中掏出两个纸团,声音发紧。 “直到我清醒过来,发现这个。” “我……极有可能把我徒弟亲手推到了魔界。” 那两个纸团,显然在这大半年的岁月里被反复展开,已经都快要揉碎了。 姬扬一看到那纸团,即刻把自己随身带的纸团也拿了出来,同样这些时日里看了又看。 涂栩心拿过他手里的那一个魔界密钥,展开放在宫雾面前。 四拜,四香,四礼,四跪。 “这样明显的问题,姬扬从未游历过外界,又找你心切,难免入了圈套。” “可难道我看不出来吗?” 宫雾此刻心生寒意,明白了师父的意思。 “您……被夺舍了?” 她倏然间想到蔺傲霜师姐,从前也是很温柔开朗的人,那天不仅把她击落万噬池,还刻意说了些咒骂的话,像是为了落实她杀她的理由。 可这些事……能联系在一起吗? 这些都是同一个人的作为?! 涂栩心把纸团排到一旁,双手撑着头觉得矛盾。 “从来都是一次性夺舍个干净,哪有轻描淡写浅浅摆布我的道理?” “他还每一次都在细节里巧妙摆人一道,搞得好像都是我在布局下手?” 话音未落,姬扬和宫雾同时站起来,不约而同要去搬角落里的那扇屏风。 “师父,冒犯了。” “得麻烦您脱衣一看。” 他们快速把屏风挡在中间,宫雾立在另一旁避开,由姬扬代为脱衣查看。 涂栩心一时愣住,脱得也很是利索。 最要紧的首先是那眼睛。 “我觉得不太可能,”宫雾背对着屏风低声道:“如果师兄找到的线索都是真的,那贺兆离很有可能是拜入那眼教的信徒,借由那背后的金黄眼睛来汲取疾病里的精血,然后设法夺权厮杀。” “师父如果没有信过那眼教……” “没有眼睛。”姬扬快速看过大概:“没有任何疮疤,没有任何像眼睛的痕迹。” 涂栩心有点冷,不自然地大张着四肢道:“这病也是够折腾外人的。” “等一下,师兄!”宫雾脑海里蓦地亮起从前的记忆:“你要细细的看,你要仔仔细细的一寸一寸找,找有没有白色或者偏师父肤色的小纸人!” “小纸人?”姬扬忽然想起来:“你重生之后跟我说过,那次你也是为了一个纸人,快步奔去严宫主那里。” 一时间有了线索,他把灵力都集中在双眼前,自上而下一寸寸地确认是否有其他外物。 涂栩心临时有了主意:“徒弟,委屈你给师父干搓一回澡,看看能不能搓掉什么。” 他说话间顺手把毛巾都拿来了,姬扬忽然冷喝一声:“别动!” “师父,你别动!!” 宫雾背对着屏风有些着急:“看到什么了?!” “你过来,没事师父是背对着你。”姬扬唤她过来:“就在他右侧肩胛骨上,你仔细看!” 涂栩心一时间不敢动,也有点着急:“我背上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纹路吧?” “都是花痣,没什么,”姬扬拿过师父的肩,挑开右肩上极浅的一片纸:“但是有纸人。” 宫雾同样俯身凑近了看,发觉有近似透明的小纸人紧紧贴在师父右肩,而且……有一个很小的边角都融进了皮肤里。 “用除阴祟咒把它剔出来,”涂栩心不假思索道:“用我的肩,不行就把整块肉剐掉。” 姬扬已经屏住呼吸,心中暗自念咒,把大半纸人连同那融入肌肤的细小边沿一并剔了出来。 直到纸人被完整剥开,他们三人才同时松了一大口气。 好险,好险! 如果没有看到这个纸人,今后还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后果! 这纸人如果彻底融进师父的身体里,日后若是催动了杀咒,下一个血管里堵满纸条惨死的便会是师父! 如果它真的借此操纵师父的灵智,在细微里悄然作恶,或者在人最该清醒明白的时候在脑中障起密云,不知道又会有多少祸患! 上一次宫雾发觉纸人时,因为四周都是开放的空气,那纸屑一拍则散,愣是半点证据都没有留下来。 现在有多重结界严严实实地遮起来四周,哪怕这纸人能自如飘散也没法透过缝隙逃出去。 涂栩心两三下套好衣服,拿走姬扬手里被定住的僵硬纸人,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真奇怪,他剪的侧影……真是跟我一模一样。” “难道这世间有剪纸修?傀儡修?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妖法?” “不,等一下。”姬扬按住他的肩,疾声道:“你哥哥没有死。” “你哥哥在南渊魔界,而且是受人敬仰的高官,和渊主一直有秘密往来。” “师父,会不会是你那个哥哥——在对你动手?!” 涂栩心怔在原地,像是要哭,又像是在笑。 “他是真的舍得啊。”涂栩心喃喃道:“我真是差一点,就差一点……” 差一点稀里糊涂地把自己两个徒弟推进万劫不复的死局里! 如果不是姬扬命有福佑,哪里能从魔界里逃出来! 他用力之大,本能快要把整个纸人都攥成烂泥。 好在早早有术法固定这张薄纸,没有造成意外。 现在,这纸人便是最直接的证据,而且可以凭借它一路寻找到下咒者的位置。 往后再去魔界时,它就是最直接的引路石。 直到这一刻,姬扬才慢慢坐下,深呼吸了一刻。 “师父,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高兴。” 他额前布着细汗,整个人如同彻底被解开心结。 “太好了,真的不是你。”
第40章 当天夜里, 姬扬暗里把严宫主唤来,给他看被冰封的那张纸人。 严方疾一直记得宫雾冲到他身后的那一拍掌,今日亲眼得见那偌大冰块里被封住的纤薄纸人, 脸色发青。 他这次明着是与同门众人一起观望金烟涡福运大阵, 也奉了师祖命令密查瘟疫之事。 有这一枚纸人在, 有关涂栩生的旧事似要被掀开。 “我们回谷以后细聊。”他收下那枚冰块, 将线索稳妥收好:“京中人多眼杂, 不要打草惊蛇。” 宫雾觉得有理, 同两位长辈相继告辞。 她和姬扬一起关上师父的门, 隐约还能听见师父在跟严宫主说话。 “师哥,你今天别去楼上睡了。” “你干嘛?” “我好怕!!” 严方疾在房间里觉得好气又好笑:“一百多岁的人了!一点长进都没有,跟我儿子似的还怕鬼呢!” “喂喂,这话离谱了啊!” 宫雾望向姬扬,后者比了个嘘声, 同她一起往下榻处走。 星夜炽亮, 清光洒得走廊里也一片雪亮。 姬扬走在前面, 两袖扬风身姿清逸, 渐渐已有几分仙气。 宫雾跟着走了几步,忽而停下脚步,看着他越走越远。 她从前不大开窍, 不明白师兄怎么会被递那些多的婚帖。 后来她自己因为不死的缘故也被递了一回媒书, 让其他宫里都开玩笑说,昙华宫应该改成桃花宫。 此刻,哪怕仅是看着他的背影,也好像是目送他步入星河深处。 脊骨如竹, 侧影似风,混进几分人间的俊气, 看得她都一时怔然。 姬扬恰巧转身,看见宫雾面露失落,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宫雾回过神,笑着摇摇头,只当自己是困了。 “我先前抓了几只萤火虫,用蜜水喂着装在丝囊里。”她从袖中取出早已备好的小萤灯,递到青年面前:“夜里萤火摇晃,兴许能引来佳梦,让你睡得更好。” 姬扬接过礼物垂眸细看,又再度望她。 “我很喜欢。” 宫雾笑着点点头,同他道了声晚安。 次日吉时,师门齐聚竹戏斋内雅室里,一齐看着伙计们捧出两方器匣,内里装着属于师兄妹的天字法器。 虽然先前姬扬讲过事情大概,花听宵今日仍是很吃惊。 “你一个伙计,能做这么个铺子的主?!” 涂栩心轻咳一声,把人拉到一边。 “你没发现吗,其他伙计的骨龄都是上下几十岁,就这个看着年轻的伙计能藏起灵息骨相,让人看不出深浅来。” “别说有一百岁,怕是你我加起来都没人家年纪大。” 花听宵猛看几眼,嘶了一声。 “难怪这斋里没见着掌柜——他不简单!” 小伙计仍是笑吟吟地端茶倒水,和其他干杂活儿的没什么区别。 “还请两位开匣一观,看看加铸的诸般新巧是否顺手!” 杜韧哪里还顾得上零嘴茶水,看得长声感叹。 “这可是天字灵器!” “昙华宫不仅有,而且一有就是两把!” 放眼月火谷里,上一个有天字灵器的还是老师祖! 宫雾看向面前伞匣,伸手解开系绳时心脏砰砰直跳。 没等她揭开盖子,灵力便已经透过缝隙两相交融,像是鸟儿扇起羽翼,小鱼寻回长尾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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