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死了。” “你是谁啊?” 男人的声音哑得像在铁皮上抓挠,话音刚落便突然笑起来。 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凄凉的笑声,这笑声透出比绝望最深处还要更深的绝望,还有浓浓的催人欲呕的伤悲。 她稳下心神,先找了把刀,把那人族身上的束缚给破开了,那绳索又粗又韧,她弄了许久,手指上都被屑子刺出了细小的血点。 “你可以走了。” 芷溟丢下手里的刀,转向地上的尸体开始凝神思索。 她完全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 族中若有败类也得接受所有人的审判再惩罚,只是最后行使处决权力的是她的母亲。 “我想把这里都烧了,烧干净才好。” 那男人的语气和脚步都虚得很,羸弱得像是下一瞬就要摇晃着倒地摔个粉碎。 “烧了?” 芷溟心里松快了几分,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她静静地看着那男人,轻声开口道。 “那就如此。” 等回到宁合的房子,天色微微透出的曙光,被混沌的灰黄色烟云遮挡了一半。 芷溟找了一圈找不到田螺,困得不行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不知该如何的时候只好靠着床架闭眼睡着了。 恍惚间自己好像滑倒下去,身后跌入一个柔软的地界,就如同母亲形容过的云。 自己的脖颈后面烫烫的,像是曜日堂每隔十年周围会汩汩冒出的那些水。 江底其实有沸水的,她碰过。 - 内河神殿头顶的月珠散出的幽蓝色光芒,安静无言地撒在芷淳脸上,芷溟瞧见母亲正聚精会神地用食指轻抚着一个黑色的小巧别致的,弯弯绕绕的东西。 像是某条被施法定住的,没有眼睛的小黑蛇。 “怎么你从来也不问你的父亲?”芷淳将那东西重新于腰间系好,探究般望向芷溟。 螭族的寿命是两百年,芷淳比她大了二十多岁,两个人的模样看起来极类似亲生姐妹,都年轻得很。 芷溟闻言调皮地轻笑一声。 “这有什么?云衫也找不到她母亲。” 螭族对这种事情太随意了,她随便揪出几个族员,她们都有可能不知晓自己的母亲或父亲到底是谁。 “云衫,知道是哪两个字吗?” “知道啊,蓝天白云的云,衣衫的衫。”芷溟想着自己算是族群里读书较多的了,一些词还是能张口就来。 “对,但是这两样东西都在陆地上,你想去陆地看看吗?” 芷淳的嘴角轻轻上扬。 “云像棉花,棉花是世界上最柔软的东西,你摸了就知道了。” “不去了,去陆地干什么?” 芷溟看的书不少,都是些史书,大部分是人族记载的,小部分是神仙记载的。 在她心里,人族是过于凶残好斗的形象,总非要血流成河,你死我活不可。 “纸上记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你总要亲眼去看,才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芷淳带着些爱怜摸了摸小女儿的眼角处。 “好,等我学有所成,母亲带我去。” 芷溟意味深长地笑了。 她怎么可能学有所成?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比江底的长寿王玳瑁龟还要懒。 - 天光已经大亮,宁合早早就醒了,他数完三二一才敢睁开眼,看着床帐顶子发呆。 昨晚他把田螺移到了床上,确保即使芷溟回来了也带不走它。 可他没想到芷溟不仅没过多久就回来了,还迷迷糊糊地睡在他身边。 他搂着她的脖子好一阵才恋恋不舍地收手,虽然凉凉的,触感却如同上好的丝绸。 睡一觉醒了再回想昨晚的噩梦,他才忽然地心惊肉跳起来。 刘瑗真的死了,浮塔村不大,这事至多三天便会整个村都知晓,到时便有接踵而至的麻烦。 宁合想不出来应对的方法,末了也只能拿被褥蒙住头,眼睛变得湿湿的。 如果到时候真的要有谁去担责,还是自己去吧,毕竟事情是因自己而起,她不过是觉得自己可怜,出手帮忙而已……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被褥突然被谁掀开了,双目对视间,他瞧见她如仙人画中的精致眉目微微上挑,含着几分不解冷声道。 “怎么又哭了?” “我害怕……”宁合咬着下唇忍住眼泪。 “害怕什么?” 芷溟坐直了身子,倚着床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真的会怀疑是不是他才是水里生的那个,怎么会有流不完的眼泪。 “如果衙门里来人了,你,你就回江底去,我跟她们走。”宁合把头撇向一边,鼓起勇气开口道。 衙门? 芷溟哑然失笑,她静静地看着宁合的眼睛,本来大而圆的眼睛如今因为哭太多而肿得只剩下一条缝。 “当然是我去,你这般弱小,去了要么受刑要么受死,还会有什么法子能逃出来?” 这轻蔑的语气弄得他一颗斗志昂扬要牺牲的心不上不下的,他撅起嘴,心里涌起些说不明的酸楚情绪。 她为什么要用如此伤人的语气说出这般大义凛然的话。 “你不用担心这个,应该没什么事。” 芷溟佯装淡定,她瞧见宁合的眸中仍然留有担忧和疑虑,有些不耐烦地补充道。 “大不了我带你走。” 如果要带宁合回神殿,用田螺倒是可以,它的结界能隔绝水。 田螺是高级法器不假,可带来的书册里关于它的记载连只言片语都没有,她目前还没学会怎么驱使它。 她有些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 自己在想什么啊?怎么能带他回家? “你说的可是真的?” 宁合也一激动坐起来了,他环住芷溟的胳膊,泪光盈盈地仰头望着她。 芷溟没料到他怎么又黏上来了,她一边去推他的手,一边没好气地开口问道。 “是你们人族都喜欢这样贴在一起,还是只有你这样?” 宁合霎时间被她说得脸颊通红。 他知道自己有些越界了,可他就是忍不住靠得她近些再近些,这样他心里才会多些安全感。 他快速地躲开了那只推他的手,有些心虚地贴上她的胳膊小声道。 “不是啊,我们对朋友就是这么亲密的……” ----
第16章 第 16 章 = 刘瑗所住的茅屋后面是荒着裸露的山,左右又无邻居,于是这浓烟滚滚了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有陆陆续续的人跑去看,此刻乌泱泱围着几乎整村的人。 “这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啊?” “要报官吗?昨夜我听见刘瑗一直在骂什么妖怪,整个人疯疯癫癫的……” “烧死了个壮年咧,咱们村以后要是运些米面也使唤不动谁了……” 江炳没精打采地站在外围,眼皮耷拉着。背上熟睡的小女孩揉着眼睛惺忪醒来,她似乎想打个哈欠,习惯性地举起右手又放下了,只能举起左手。 她的右手颤得使唤不了。 “是有妖怪——” 人群里忽然走出一个身形健硕的女人,发里夹杂着零星的白,皮肤是黄酒浸润过的粉红,她是元五的妻主,柳尚和。 柳尚和兴致勃勃地比划着,唾沫横飞。 “那天我去琮石潭,就看到一条大蛇,都快把我吓死了,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你们猜怎么着?” 她边说着边打了个酒嗝,似乎想卖关子,可是旁边望向她的人眼神带着几分不屑,不确定她是酒醉说的梦话还是亲眼所见。 “我瞧见它变成人了,高高大大的,生得就是妖精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江炳顿时心里咯噔一声,他脑海里浮现出那个他恨之入骨的女人,之所以后来没去找她闹上一闹,不过是因为最近他的妻主夜出晚归,他忙着跟她吵架,无暇顾及罢了。 但他还是一想起就恨得牙痒痒——诺儿这手被她那什么链子伤了,看了许多大夫也不见好。 “哈,如果真的有妖精,你早就跟刘瑗一样死了。” 林顾捂着嘴,勉强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此言一出,人群里响起稀稀落落的笑语。 毕竟死了人,还在人家被烧毁的房屋门前插科打诨,大部分人还是笑不出来的,只是神情严肃地交头接耳,谈着报官的事。 “报官,不仅要报官,还要请道士作法!”江炳仿佛被什么激怒一般,红着眼大步穿梭进了人群中心,哑着的嗓音吼得有几分凄厉。 “这话说得……请道士?谁出这个钱呐?” 元五本是匆忙赶来把自己妻主拉回家,谁知见到平时贤惠的江炳失态的一幕。 他有些惊慌地看向江炳,目露不解。 “即使凑了这个钱,妖怪在哪儿?要是我们请来的道士对付不了妖怪又咋办?依我看,根本没必要花这个钱。” “报官就是了,扯什么妖怪。” 有人开始小声抱怨。 迟迟赶到的里长胡年年年仅四十,长得一团和气,她扫视了一圈神色各异的众人,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好了好了,大家伙儿都别想了。刘瑗在码头槐树街还有个舅舅,我叫他老人家来收尸,报官也是要报的,反正这尸验不验得出,就看老天显不显灵了。” “里长,我们村真的有妖怪!”江炳因为太过激动用力拉住了胡年年的袖口。 “哎哟你这是干什么!”胡年年大惊失色。 她赶紧一扬手掸开了他的拉扯,又回头多望了一眼,暗暗庆幸自己的夫郎不想凑这个热闹没跟过来。 “诸位不信吗?现在就跟我去宁家,那妖怪这么久以来一直待在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江炳喊得声嘶力竭,剩下的人大都被他震住了。 柳尚和有可能说大话,但是林夫郎贤淑爽利有目共睹的一个人,不可能也没必要说大话。 而且他说妖精藏在宁家,这就太奇怪了。 “诶,好像宁瘸子是没来看。” 有人粗粗瞥了一眼人群,几乎整村的人都在这儿,除了那些要起大早摆摊做生意的人。 “他一个人住那儿,没人通知他啊,他腿脚又不好,不来也说得过去。” “上回见他还是几年前在山上碰见了,在捡柴呢,不知怎地摔一跤,我要去扶他,可他还狼心狗肺地骂了我一顿。” 那人神情悻悻的,说话也半遮半掩。 “他肯定是怕你占他便宜……” 人群里忽然响起的笑声比方才那次要大得多。 “阿炳,你在说什么啊,宁小郎家里哪有妖怪。”元五双眸有些迷蒙。 “他的那个堂姐就是妖怪!”江炳气得双目喷火,紧接着又不耐烦地托住了即将滑下来的林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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