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有她意料之中的事——那便是此地能获取到的食物极少极少。 偶尔会有死鱼莫名其妙地从空中掉下来,但是芷溟只尝了一小口就不想吃了,她情愿饿着肚子。 时不时这个地方会下些雨,被水泡了一会儿的她才有力气动一动,其他的时辰里她一直在很漠然地看着水天。 寂念对她造成的伤明明很重,她也没服过任何药,那些伤口居然也在慢慢地变好。 芷溟倒不希望它们那么快就好。 她知道靠自己是出不去这个地方的,接下来的就只有圈养囚禁一般的生活。 - 宁合回家之后总有些郁郁寡欢,直到某一日,正好是芷溟离开后的第三日,江炳又哐哐哐地砸响了家的大门。 他面无表情地挪到了卧房的窗边,从那个纸窗的破洞往外看,隐约瞧见江炳身旁站着一个白白胖胖,生得有些富态的男道士,穿的天青色衣服很是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宁合皱眉苦苦思索了好一阵,也想不出来为什么江炳突然带着道士上门。 他怕是什么和芷溟有关的事情,多留了个心眼,把田螺横着放入了床底下一个绝佳隐蔽的位置,正好贴着墙。 一打开门,两个人都没有好脸色,连带着男道脸上挂着的舒朗假笑也渐渐消隐,氛围冷得能够滴水成冰。 “你堂姐呢?”江炳似笑非笑地看着宁合,几乎是一字一句,每一字都带着质问。 “回家了,回……京城了,想找她,去京城吧。”宁合直视着江炳,没好气地回道。 他也不知怎地,明明自己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可是永远都是最不幸的那一个。 对他再好的人,也都能够说走就走抛下他。 村民对他多是揶揄调侃,只是碍于他姐姐的面子不敢真的过分。可那种从骨子里就轻视的态度,他真的受够了。 江炳有些震惊,他一直以为上一回宁合对他语气不善是因为有那个妖精护着,替他撑腰才胆子突然变大。 现在看来,平日里的老实温顺都是装的,自己好歹也是他的长辈,他怎么能对他如此不客气。 “哎——真的有妖吗?” 男道自来熟般地进了屋开始四处转悠,满脸迟疑,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紫铜罗盘,盯着看了好一阵,罗盘中间的银针纹丝不动。 宁合突然想起来,好像上次脚滑在望江楼碰见的道姑也是穿的天青色绸衣。 他顿时心乱如麻,只好咬住下唇克制住惊恐的心绪。 “不会有妖的,所有的妖都在象罔山了。”男道略带失望又如意料之中地正要把罗盘收回,一声叮叮脆响止住了他的动作。 “这种地方,会有什么好东西?”男道的表情看似迷糊,眼睛里已经射出精光,他重新高举罗盘,为了举得更高些还踮起了脚。 宁合本来担忧害怕的心情被他这一个动作搅得面上憋笑,他觉得这个道士的道行真是浅得很,跟她根本不能比。 男道最后停在了琉璃灯前,他看来看去,整栋亮堂简陋的瓦房唯一能够带点灵气的东西,也只有眼前这一盏灯了。 但是他也不是十分确定。 “小郎君,你这个灯——”男道的态度变得很随和,脸上也挂上了淡淡的笑容。 “母父遗物。” 宁合一句话打断了他,他才不管这男道想说什么,这几个字足以让他掂量一下再开口说话。 “哦,这样。”男道将罗盘靠近那盏灯,可叮叮声没有再出现过,他“啧”了一声,面露难色地把罗盘收好。 “道长,咱们要不要去京城——”江炳慌了,事情的发展怎么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不了吧,京城不可能有妖的。”男道稍微有点不耐烦了,转身想走,江炳又拉住了他的袖子。 “您再想想办法好吗?那真的是个妖怪,还杀,杀了人,应该是个老手了,连仵作都验不出来。” “站住!” 宁合气得满脸通红,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地吼过人,今天是第一次。 江炳跟男道齐齐回头望着他,迎面一泼冰得像刀子的水浇得两个人都目瞪口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下次再这样,我拿菜刀来开门!” 男道被他这副蛮横的样子震得十分无语,想自己下山多次,哪次不是众人簇拥之下仙师长仙师短的,就这么被泼水的还是头一回。 这也怪自己轻敌,本来这样的小招数他能轻易躲开的。 “你,你疯了?”江炳气红了眼,刚想冲上去打他耳光,忽然发现宁合举起葫芦瓢毫不示弱地瞪着他。 “算了,我为什么要跟一个瘸子计较。”江炳说得咬牙切齿,他也如愿地看到宁合本来熊熊燃烧的怒火在听到这番话后很快便萎靡下去。 不欢而散后,宁合面无表情地从床底把田螺拖了出来。 床底真的很脏,弄得它也沾满了灰尘,宁合举着它到了灶台处,用清水仔细地洗干净,甚至连原来上面长的苔藓也一点点刮掉了,就剩下那些突兀的刻痕。 宁合瞥了一眼快要见底的水缸,心底有些懊悔,天气太冷了,打水变得更困难。 早知道就不浪费一瓢水泼那两个人了。 因为洗得太干净了,他有些不忍心再放地上,若是放床头柜又十分碍事,他思索了一阵最后还是红着脸放在了床内。 反正田螺也是凉的。 他没打算靠着睡觉,想着只要每天清晨睁开眼睛来看到就好。 ---- 啊,拖了好久,因为这三章其实是个转折点,写得我有点词穷。明天下午有更,这周六也有。谢谢每一个等的人。我经常写着写着会自我否定,但还是打算写完_(:зゝ∠)_
第19章 第 19 章 = 深冬的白日很短,宁合直到天色暗淡才从床上爬起来,打算去灶台处弄些吃的填饱肚子。 他很早就醒了,可从清晨开始他就在神游,心里总恍恍惚惚地发酸,但是又没有眼泪可以流,只好一直撑着下巴看着那只田螺。 火光灼得人眼睛疼,很快把他飘忽的心思拉回正轨,常年累月的相同一套流程,做完了也是心无波澜,甚至连这碗热粥,也没让腹中空空的他感到什么特别满足的滋味。 “小合!我来给你送东西了。” 宁合手里的木勺子便停了下来,心里一下变得很静。 是姐姐的声音。 “小合,你是不是冻傻了?”宁杳见宁合的神情在见到她之后总呆呆的,心里浮上一丝不解。 “给你带了碳火还有两斤牛肉,你留着用。” 宁杳不是一个人来的,胡霁没来,后面跟着一个高高大大的健妇,瞧着面生,把肩上的两箩筐东西放下之后就走了。 宁杳在厅堂里默默地转了一圈,忽然想起来宁合可能变成这般模样的原因,蹙眉颇为迟疑地开口问道。 “那个女人呢?” “她……走了呀。”宁合坐在餐桌旁的长凳上,脊背有些低,他提起兴致扫了一眼箩筐里的东西,除了碳火还有布和一些米。 姐姐以前都是临近除夕才送东西来,为什么这次早了一个月? 宁杳瞧见他面上的疑惑,眉目柔和地坦然道。 “胡霁有了,这些日子我都要陪他。”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宁合欢欣了一阵子又忽然变得十分惆怅。 他就要多一个侄子侄女了,虽然这侄女跟他没什么关系。 但是姐姐估计以后更不可能来这里了。 她来这里干嘛呢?她有自己的家。 宁合感觉到自己现在冷得头昏脑涨,他吸了吸鼻子,控制不住地眼前模糊一片。 “走了啊?走了也好,碰到这种来路不明的女人,还是离她远点。” 宁杳莫名心里松快了些,毕竟若宁合所托非人,那她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母父? 照宁合这样的情况,她其实已经做好了养他一辈子的打算。 宁合想说什么,又觉得很无力,只能把头低得更低,尽力避开她的目光。 “看到你还好,我就放心了。” 宁杳站也站累了,她挑了张靠椅坐下来,很自然地瞥见一旁的小竹筐里放着一个没有做完的红色荷包,上面的针脚很粗很乱,像是赶工出来的,不是他平日里的手艺。 她心照不宣地移开目光,望着低头不语的宁合朗声道。 “我也会替你物色看有没有合适的女郎,还是要知根知底的才行。” “姻缘这种事情,不能强求。” “好。”宁合勉强应和道。 他正要拿袖子擦擦眼睛周围的泪水,倏地想起之前芷溟替他擦过一次眼泪。 手上的动作又慢了下来,姐姐留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走了,大门没合拢,堪堪留下一条缝,那冷风呼呼地吹了进来,灌得他脑仁生疼。 他看着箩筐里用桑皮纸包了一半的血红的刺目的牛肉,并未觉得多开心。心酸又暗暗期待地想——不知道她吃到牛肉的时候会说些什么。 - 芷溟记不清自己究竟躺了多少日子,她原以为自己长久地不进食最后真的会饿死在此处。 可是没有。 她能飞到高空,却离不开那层屏障,时常和那些呆滞的鱼相视许久,直到它们因为尴尬而游往其他的地方。 此地非常安静,正好她也不是喜热闹的性子,就这么凑合地待着。 心血来潮的时候她也会找找看有没有洞口可以出去,但凡能听到外界声音更清晰的地方她都会试试。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不仅不知道当前发生了什么,也不了解螭族本身——她被母亲保护得太好。 一道墨绿色的混沌身影从眼皮子底下掠过,在如绿云般的水草丛里身姿半隐半显。 芷溟从来没有觉得这颜色这么刺目,她激动得说不出话,只能怔怔地看着。 一张黄绢符咒轻飘飘地穿透了无形的屏障,像是墨入水,消解成一丝一丝,丝又散成粉,晕出金黄的光,光点散落的时候,这地方的障眼法也在一点一点被擦除。 这地方原本的样子像是一口黑黝黝的深井。 “云衫!” 芷溟甫一喊出这个名字,热泪就不受控制了,她的身子开始倒转,重新入水。 “小主子,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跟着我走就好。” 云衫想回头朝她笑一下,又忽然意识到自己脸上的伤,只好以最快的速度头也不回地往前游去。 芷溟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困住她的洞窟,手里的动作比想法更快,一束明艳的业火带着怒意疾驰,往那处去。 到底是水火不相容,橘红色的火焰靠近了洞口也很快消弭,留下一串细细的气泡。 她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使出火诀已经是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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