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淳见烙月脸色黑得出奇,赶忙解释了一番:“我望见他突然跳下去朝这边游过来,也不知道为何……他似乎能看见我们的船。” “……” 芷淳有些想不通,按理来说,凡人若是所见风浪如此之大,或是真的有能力见到这明显不属于凡间之物的大船,只会尖叫着躲避开,断没有以身犯险的道理。 “你要拿他怎么办?是打算现在治好他,然后询问他家住何处,把他送回去?” 烙月也不生气了,他有点无奈。 “我刚刚把过脉了,也逼出了他肺里的水——他还活着,就是像睡死了一样,或许只是没力气。”芷淳继续认真道,一边将那孩子安稳平放在了甲板上。 “我记得宗门里有一座参园,原属掌门的,现在是该归你了吧?” “……” 烙月知她话里未挑明的意思,莫名来了气,他瞪了芷淳一眼,又连带着瞪了一眼那个面色惨白的男孩。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为她付出了什么?那些人参还要用来稳住他自己的血魄…… “阿月的模样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一点没变呢……” 芷淳忽然感叹道。 “那些参都被你用完了吧……” “才不是!”烙月有些哭笑不得,见她这么说,不禁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知她只是哄他罢了,又含着几分嗔意冷声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不需要修炼也可以活两百多年?” “你就给他用吧,反正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死在你前头……” 芷淳知道他算是同意了,听见他满嘴生死之事,一时有些惆怅,她承诺不了什么,她原以为自己死之前是再见不到他和女儿最后一面的。 若他不来,今日或明日,她的魂魄便会开始在一线泉里消融。 怎么会计算得如此精准,像是谁在暗中帮助她们一般…… 昔日君陈离开鸳鸯江,离开月珠,去到遥远的京城生活,在慕羽的精心呵护之下也只活了不到十年。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能不能等到坎离塔开,重新洗牌的那一天。 “我开玩笑的,”烙月见她满目伤感,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轻轻踮脚,伸手环住了她的脖颈,望向她的目光里只剩下无可置疑的笃定。 “我们两个,一定会活得长长久久……” - 左浮岛这些供道士居住的房间俱是三个三个连成一个单独的弧形,围抱着一棵年岁不小于五百的银杏树,树叶的形状像是一只只金灿灿的蝴蝶。 芷溟有些惊讶——那夜叉鬼竟然并不畏光,傻傻地站在树下出神。 昨天晚上,她们问了他许多问题,可他不仅不回答,还双眸茫然,楚楚可怜地看着她们,直看得她们三人都讪讪的。 陈璃与她商量,还是等他过了担惊受怕的这阵子再说其他的事。 突然有人敲门,原来是隔壁的道士托自己的侍郎送了些礼物来,三个半人高的箱子沉甸甸的,指明了是送给新搬进来的郎君。 侍郎慢悠悠地打开箱子,里面的果实模样像是膨胀了许多倍的李子,只是颜色略浅些,通体晶莹剔透,散发出的气味也是青草香。 “是泣露果,常用来炼药,直接吃可以强身健体。” 陈璃直接开口道。 “哦,为什么送给我?” 黎垣有些得意地勾起唇角。 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从小到大,收到过的世家娘子的礼物不知有多少。 若她报出家门,说不定他还认识呢…… 芷溟见他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真是有点烦,她无奈道。 “你不应该问陈璃,你应该自己去问她嘛。” 黎垣偷偷回了芷溟一个白眼,她到底是不是眼瞎,她怎么就完全看不到眼前站着的是梁国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陈璃略感尴尬,不想多说。 前几天黎垣还特意找到她央求她给他置办一套衣衫,她只能找萍风一起翻找出许多曾经住在象罔山的人留下的旧衣服,由着他挑挑拣拣了大半个时辰,才选中一套。 这男人多事难缠,而芷溟似乎也忘记了当时是她非要跟自己唱反调,把他带来的,后面便抛之脑后不管了。 “快到辰时了。”陈璃出声提醒芷溟。 芷溟知她在说去靖室的事,她们俩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几乎是步调一致地拔腿就往门外去,就在黎垣即将脱口而出的询问之前,芷溟先回头打断了他的发言。 她端出一副十二分的认真来。 “你在这里好好看着夜叉鬼,别随意乱跑。” “那可说不准!腿长在我身上,你怎么管我?”黎垣没好气地嚷嚷道。 “……” 芷溟与陈璃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都无奈地走了。 - 脸上忽感热热的,被阳光烘烤着,宁合很快睁开了眼。 万里晴空,偶有一些云朵从他身旁穿过,看起来似乎离得他特别近,好像伸手就能抓到。 他回想了一下,当时自己好像是见到了一艘大船,船上有个跟芷溟模样相仿的人,他像是昏了头,着了魔一样往外跑,往水里跳,甚至忽略了那船出现的时分,四周的一切寂静到十分诡异,并没有大家的惊呼声。 他还以为是自己做的梦……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但是竟然也不感到害怕。 那天温骆冰又特意找了他一次,告诉了他采选的真相,那些郎君入宫只会成为皇帝炼丹的药材。 她大概是以为说了之后自己就会哭着求她带自己走吧……但是他的心似乎感召到了什么,还是冷淡地婉拒了她。 没想到次日晚上,他就瞥见了这大船在山后入水的一抹残影,那时候还以为是幻觉,可是大家明明也在惊疑怎么突如其来的一阵风浪。 “你醒了?” 宁合有些吃力地坐起身,他侧头瞥向那个说话的女人,惊得差点咬到了舌头。 但是仔细看过后,他的心又渐渐被沮丧和失望塞满——这人虽然长得很像芷溟,却不是她。 “风浪那么大,你为何要跳水?”烙月也凑了过来,冷声诘问。 宁合被她们一左一右夹住了,一时变得十分局促,开口的声音也压得低低的。 “我,我认错了人……” “认错了谁?我?”芷淳见他一直望着自己,颇为疑惑。 “您认识……芷溟吗?” 宁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情转换,悬浮不安的心愈跳愈烈,她应该认识,她肯定是认识! “她对你……没做什么坏事吧?” 芷淳想起女儿那个我行我素的脾气就有些头大,脸上的浅笑也变得讪讪然。 “没……”宁合傻笑了一声,两行热泪倏地划过脸颊,这副失态的模样把芷淳和烙月都看愣了。 “你是潞州城里的人吧,我们等会儿就把你送回去。”芷淳感觉不妙,在她还未对烙月使眼色的时候,他便已经调转方向了。 “不,您带我去找她吧……” 宁合有些想哭,她怎么也不问问自己为什么要找芷溟呢?还是说她看出来了,却看不起自己是一介凡人。 他都已经猜出来了,眼前的人是河神大人。 “这……”芷淳的心蓦地一痛,狠不下心来拒绝他。 连一向面冷心硬的烙月也无力开口叫他放弃,这孩子为了一个模糊难辨的影子就连性命也不顾了,如果她们现在态度强硬,搞不好他会直接跳下去。 但是就连她们俩也走得那样艰难,君陈和慕羽的悲惨例子还历历在目…… “我有东西要交给她,真的!” 宁合见她们俩都一脸为难,手心紧张得出汗,他无意撒谎的,他只是找了个像样的借口——毕竟他要还的东西,还留在浮塔村里呢。 “交给她我就会走的。”宁合怕她们不信,又郑重地点头,心里越来越虚。 他知道自己不会走的,他怎么也要赖着她,即使他是凡人什么也不会,陪着她也是好的。 宁合能明显感受到船似乎又调转了方向,他感激地望向烙月,见他正盯着手中罗盘发愣,显然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眼前碧空清澈,宁合怎么看也看不够,他现在的心简直乐得要飞起来,他马上就要去见她了。 他现在又饿又累,却精神抖擞得很,感觉无聊的时候他就望望地上的世界,等到那些出奇高大与凡间完全不一样的树木时进入视野时,他几乎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船身在一处悬崖边上停下,烙月和芷淳走在前,宁合乖乖跟在后面。 他走得很是小心,尽量不踩到那些花草。 不远处有断断续续的谈话声,他本来不敢听的,还是因为觉得熟悉,偷偷用余光扫过去,就这么一瞥,顷刻间觉得恍如隔世。 确实是她。 她正皱紧眉头小声地说着什么,骨簪别着的发髻样式很是随意,身上依旧是墨绿色,旁边一左一右紧贴着站了两个人,一个他见过,还有一个是个陌生男人。 这男人生得真好看,眉目精致得如同画描,身形也颀长玲珑,跟刚刚开船的仙君相比几乎是不相上下。 他的心从天堂瞬间掉入深渊,双脚定在原地,再没有勇气往前一步。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只能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出声。 他好想当着这些人的面大哭大闹一番,去质问她,为什么她要忘记他,为什么她说话不算,为什么她要匆匆地来又匆匆地离开? 此处真是无地自容,为免这些人看见他窘迫失态的模样,宁合不顾一切地往侧边的小路跑去,只想着躲到某棵树后再放声大哭。 他不是她的旧爱,哪里来的资格问她是不是找了新欢? ----
第40章 第 40 章 = 这条小路似乎是被许多人踩过,宁合跑得很快,最后不知是被什么藤蔓还是凸起的石头给拦着直直地往前狼狈地摔下去。 他的身子顿时淹没在了如海的杂草里,心里的酸楚此时像是呼啸着翻涌的海浪,所有压抑的委屈化成如河流般的泪水,明明是她非要对他这么好,给了他还有人疼爱着的幻觉,是她让他变得这么爱做梦,是她让自己觉得活着还有些滋味…… 他想他本就是一无所有的人,不该奢求些什么。 他忘了,美梦始终是要醒的。 宁合哭得没了力气,他倏地回想起那封荒谬的信,是啊,自己为什么不信呢,所有的一切都是借口,她为了甩脱自己这个无用的累赘,大抵是不在乎用编造的谎言还是说更残忍的真话…… “是小合吗?” 这般温柔又带着些低哑的男声响起时,宁合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强撑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望见距离自己五米左右开外,站着一个鬼似的怪物,皮肤泛着幽幽绿光,虎牙长长的,他的模样那么恐怖,可精致浑圆的大眼睛里分明带着笑意,身上穿着的衣服,眼熟到令他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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