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呀——” 宁合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或许是开头便撒了谎,再撒一个谎也没有那么难。 “从小到大都是锦衣玉食,母亲在京城当大官,家里什么都有,根本不缺男人。” 江炳讶异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话里有话,没好气地放下手里的鱼回家了。 宁合见他们都走了,心里一下子空下来,他没顾得上收拾桌子上的碗筷,只想去找她。 灶台处的窗户纸破了好几个洞,露出外界的柔和阳光,树木天空都十分明亮清晰,尽情舒展浸润在金光里。 连那些已经灰黄的草,不远处飘来的枯柳叶,也仿佛被风吹一口气就重新活了过来。 灶台处的门敞开着,一条极短的小路通向院子。 女人眉目弯弯地站在院子里,看上去分外得意高兴。 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宁合正好奇着,忽然瞧见院门檐下垒起的许多他一点点搬回来的枯枝,不知怎地突然窜出来火焰,那火焰像一只橙红色的蝴蝶,飞舞了一圈,一点点的火星子连成一片,已经开始烧了。 “着,着火了!” 他急得差点绊一跤,有些笨拙地返回灶台处取水,可他力气也很有限,只能举着一瓢摇摇晃晃的水靠近那堆越烧越烈的干柴,努力扬起挥洒出去。 芷溟惊讶不已,怎么陆地上的东西这么易燃的,施火诀比之前要容易百倍。 就像是动一动念头,都不需要念咒,那些就会自己烧起来。 “哪里有水啊?”她有些惊慌地朝他喊着。 “那里有一口井!”宁合快急哭了,给她指了个方位。 水缸里的水他今天中午用了许多又没添,已经见底了,怕是怎么都不够用。 芷溟一改之前的慢悠悠,风一般地跑到井边,她伸头往下探,那石头砌的洞口深不见底,水离她好远好远。 虽然她天生就会控水,却还是累得呼哧喘气。 用念力驱动那些水往上跳再往右拐弯去浇灭火焰,需要行那么长一段路,她根本做不到控制得随心所欲。 她手忙脚乱,额头上都出了薄薄的汗。 那水流要么行到中途就停了下来,要么就是没准头,歪了一些。 等到她能艰难控制住的时候,那院子的木制围栏已岌岌可危。 幸好火最终没有蔓延到整个院子的篱笆上,就是烧坏了两根跟那些枯柴粘连着的木头。 “……” 宁合看呆了,他有些后怕地缓缓靠近那片余烬。 大部分枯枝都变成了浓黑色的灰,一张一合地闪着点点红光。没有被烧到的柴也被水淋得透透地,和底下浑浊反光的泥水混杂在一起。 心里的害怕逐渐消散开,随之而来的是浓浓的忧伤。 他紧抿着唇,眼眶红红的,想哭又哭不出来。 天知道他攒这些柴火攒了多久。 芷溟见他如此悲伤的模样,心里霎时被内疚填满,她沉默了大概半刻钟,还是逼自己开口说话了。 “你想让我怎么赔给你?” “你真的要赔给我?”宁合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闷声补了一句。 “你之前给了我很多钱……不用赔了。” 他的眼里闪烁着泪花。 “我……我不怪你。” “难道钱能换来所有的东西吗?”芷溟被他这么一拒绝反而有了些气。 “我会赔给你的,你只要告诉我去哪里找这些东西。” “山上有,你愿意走这么远的路吗?” 宁合有些委屈地眨眨眼。 这女妖精看起来很懒的样子,如果她背柴背到一半不肯走了怎么办? “有什么不愿意的?”芷溟不解地看着他。 “现在就去。” 菱山不接陆地,山体高高的,更像是一座小岛,山上并没有狼和老虎之类的猛兽,毒蛇和其他小动物占满了整座山。 水杉和松柏等各种树木长得尤为高大,树冠连云蔽日,如一块织满深黄黑绿花纹的破旧厚毯,漏着点点金光。 宁合以前上山总是有些担忧,毕竟山里人烟稀少,他如果不小心摔倒了只能忍痛艰难回家,再拿钱托人去给他带药。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两次,两次都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悲伤阴影。 “这些树,为什么会长得这么高?”芷溟沉默许久忽然发问。 她见宁合低头沉思着,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手。 宁合惊呼一声,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对一切都好奇的样子,真的很像个婴孩。 “长了几百年,上千年,就会这么高。” 他也脸红地回捏了一下。 “你为什么要牵我的手?” 宁合有预感这女人并不喜欢他,他满心好奇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不然呢?你就会拽我的衣服。”芷溟没好气地呛道。 宁合瞥了她一眼,这冷脸惹得他也有些不快,他垂下头小声嘟囔道。 “是多名贵的料子?我连摸也不能摸吗?” 原来她把这衣裳看得这么重,宁愿迁就他去牵他的手也不想他触碰到。 是见自己整天干活,嫌弃他一双手太粗糙了罢。 “不是,这衣服是我的皮,你们人类的衣服能脱,我的衣服和我是一体的。” 芷溟只好忍耐着性子跟他解释了一遍,细眼中的眸光流露几分无奈。 “……” 宁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昨天在那间铺子里,看到那些花花绿绿的布,居然都是拿来做你们身上穿的衣衫,真有意思……” 那天下午,自己心里像是在不停冒泡泡,快乐一点点出现,消失,然后又出现。 她简直想在码头一直这么待着,就待在那些数不清的漂亮东西里。 “那你现在,是光着的啊?”宁合小声问道,将头压得更低了。 芷溟刚想应一声回他,忽然清晰地瞧见他鼻子正涌出红色的血水往下滴,侧脸看上去分外滑稽。 “……?” 宁合也感觉到上唇凉凉的,他用右手一抹,鲜红得刺眼。 他瞪大双眸,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上的血迹。 “你,你一定是给我施什么法术了,一定是……” 此刻他脑子里已经乱得找不到东南西北。 “别赖我身上,不是我干的。” 芷溟的眉目和语气都是冷冷的,连手掌心的温度也好像变冷了。 宁合静静凝视着她,看着她蹲下身子打算捡柴火,许是觉得手受了束缚,很自然地放开了他的手,将那些枯枝往后背背着的竹筐内一投,有些得意地冲他唇角勾起,笑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此刻十分恍惚,像是在做梦。 “你知道你烧掉我多少柴火吗?一天可捡不完,你得捡十天……不,是二十天。” “这么多?”芷溟有些震惊,不由得皱起眉头回想了一下之前的情形,她怎么觉得这男人在说谎。 地上的枝子都好小,感觉要过几个时辰才能填满一个筐。 她加快了速度,心无旁骛地重复着枯燥的动作。 “我也不会让你白干活,你想吃什么可以告诉我。” 宁合用力抹了一下人中处,已经没有新血了。 他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芷溟捡了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只好扶着树休息。 她莫名觉得腹中空空,倒有些饿了。 “我想吃真的三牲,不是那天的什么面。” 这树摸上去十分粗糙,痒痒地磨着她的掌心。 “你想吃猪肉?” 宁合默默地靠近了女人,看着她眨巴眨巴眼。 早知道猪肉就能把她引出来,他早就去码头买肉了。 “应该是叫猪肉。”芷溟盯着这树沉思着。 自己如果能飞上去,岂不是能掰多少掰多少?不消片刻就能堆满一筐了。 她心不在焉地回复着眼前的男人。 “每年要等到三月三才能吃一次,我其实挺喜欢这个味道的。” “三月三……那不是祭河神的日子吗?”宁合有些震惊。 他曾经看过一次祭河神的仪式,一些商会的总商和衙门里的官大人在龙头大船上开设香坛,皆面色肃穆地等着,码头好多人手里拿着包子或蜜饯果脯,一边吃一边看热闹。 自己那次去看就等了两个时辰,等到腿都站麻了。 江中央后面出现了一个奇妙的巨大漩涡,引得路人啧啧称奇。 州府尹身着红色的圆领鹤服亲手将三牲投进去,都说如果食物没有被丢回岸上,河神就会保佑今年航运少些波折风浪。 “你,你是河神?”宁合惊呼出声。 “我不是,我母亲才是。”芷溟将念力集中,想要慢慢地腾空而起。 可是她再怎么努力,双脚也就最多离地五寸远,想要飞上去成了一件看起来不可能的事。 她努力挣扎着,并不想就这么快认输。 宁合觉得自己此刻的脑子已经一片空白,他好像有很多问题想问,却都堵在了嗓子眼吐不出来。 四周山林寂静清幽,只有白鹭,黄鹂的声音在沥沥叫着,如同水珠击打岩石的清脆。 “那你究竟是人?是妖?还是神?”宁合突然心里酸涩不已,还带着些难以言喻的失落。 他一直以为这妖没有栖身之地才留在他家里。 原来她随时都能离开。 ----
第7章 第 7 章 ======= “我不是人,不是妖,也不是神。我们螭族在江底生活了几千年。” 芷溟回过头来认真跟他解释,眼眸闪着清冷的光泽。 “母亲说我们是天神所造,就像你们人族是女娲所造。” 宁合被她的话震得一时哑然,眼里弥漫着茫然的雾气。 但他又很快想到——如果天上住着神仙,那么江底住着一些奇特的人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那你,你为什么要到陆地上来?”宁合觉得心里乱乱的。 他慢慢垂下了头,小脸上的神情似是想哭又想笑。 “陆地上很繁华很漂亮吧,和你们江底应该很不一样,食物也比江底的好吃,你肯定来了就不想回去了……” “我当然要回去,江底是我的家。” 芷溟有些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困惑他为什么要问出这样的问题。 陆地上再好,那也是人族主宰的世界。 宁合抬头凝视着她。 这女人完全不会撒谎也懒得撒谎,他心里知道的。 他低下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芷溟刚刚盯着这树干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她可以用念力一点点推动自己的双脚,抱着树逐渐向上。 “躲开点!” 有树枝噼啪断裂的声响传来,宁合抬起头向上看,瞧见她不知怎的已经爬到了树的分叉点,掰了好多个细枝艰难地圈在臂弯里,高大的一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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