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阴差阳错交到她身上的任务,虽然母亲和烙月都答应了不会现在告诉他,但母亲也说了,他越早知道越好。 正在思索时,手腕处的金贝发出了急促的“铃铃”声。 “云衫?” “小主子!你,你还好吗?” “我很好。”芷溟心内陡生担忧,“神殿可有出什么事?” “神殿倒是没出什么事——你让我盯着那个寂念,我也一直盯着呢……但她最近懒懒的,都不动弹,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皮运气太好,居然能扛过石门的雷刑,他前几日去了岸上……他说那里一刻也待不下去,先回来了,他还说有要紧事一定要当面告诉你……我说何必等呢?现在就说吧。” “告诉我?” 芷溟很是诧异。 听到潞州城三个字,宁合也竖起了耳朵,暂时从那怅然若失的状态里抽离出来了。 “少主。” 这声音确实耳熟,芷溟突然想起他不就是当时和自己一起关在夜叉鬼石牢里的族员吗,她们俩差点成了鬼王供养红罗藤的肥料。 “潞州城现在……好多好多的死人,都是男人。” “好像是陆地上的王要用来修炼什么丹药。” 宁合心乱如麻,他想起采选的事,以及温骆冰亲口告诉过他关于采选的真相。 那些郎君原来没有去往京城,而是死在了潞州城,所谓的药材究竟是什么?居然让他们全都送了性命…… “正好我和母亲要回去了,有事要办,既然如此,那就连这事也索性一块儿办了。” 芷溟想着这皇帝搞得人间乌烟瘴气的,这行径简直和假毕月乌不相上下。 “河神大人!她还活着?”阿皮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激动,“我们还以为她早就——” “小主子,你打算怎么办呀?把她杀了然后再像书里写的那样……那样挂在城楼上吗?” “无论如何,她不称职,不配当王。” “我也有事跟你们说。”芷溟头一回觉得这话跟带刺似的,扎在喉咙口,她咳嗽了几声,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螭族还活着的族员必须全部前往陆地,来罔境。” “为什么?” “不走,可能会被曜日堂下的魔物波及自身。” “哦,我们离远一点不就好了,等风波平息了再游回去……” “再也回不去了,月珠要碎了。” 许是这话太过骇人,那头彻底沉默下来,等到天光变得透亮,林子不远处的入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约是那些衣衫褴褛的妖正在各自起身活动,预备出门觅食。 金贝那边,云衫还是先开了口。 “行,反正我听你和河神大人的话,都去陆地也好,只要大家一直在一起,又有什么好怕的?” 这话里有哀伤,却也足够真诚,她们是朋友,亦是亲人,芷溟心里霎时涌上来一股热流,这热流将身体变得轻盈,完整的包裹住了她不安的心。 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昔日种种感觉浮现心口,泽湄那些被埋起来的意难平,她所受到的伤害——元始天尊偏爱羲和,知道她心里有怨,却也害怕她的力量。她明明实力强过羲和,因为性子冰冷不通人情,竟未得到任何一个神兽的认可。 “云衫——” “怎么了?” “我在陆地上找了个相好的,从今往后,也只有这一个。”芷溟瞥了一眼神情恍惚的宁合,唇角上扬,煞有介事地开口道。 “若你们见到他,一定要对他好,知道吗?” 宁合抬头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他现在觉得自己两只揽住她腰间的胳膊烫得要把他整个儿都烧了似的。 他不自觉地松开了,两只手僵硬得不听使唤。 “好!真想见见小主子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你快些回来……等不及了。” 金贝的光芒黯淡下去,云衫的尖叫声余下断断续续的尾音,大约那只金贝在云衫手里只能撑这么久。 “你,你怎么跟她们说这样的话?”宁合眼里涌出了泪花。 那些梦里,她对他……他现在回想一下都心有余悸。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猜,你一定在想与我有关的事。” 芷溟低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果然,他有些害怕地躲开了。 宁合沉默着。 前些天他过得有多开心,现在想到那些记忆就有多害怕,他怕她弄错了什么才对他这般好。 自己为什么总是忘记,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女人喜欢的东西呢? “宁合,世事无常难以预料,我只知道你是我心里极重要的人,只要我活着一日,我就会倾尽所有对你好。” 芷溟此刻觉得自己舌头有些木,这种话她之前从没对任何人说过,总带着些许不自在。 “否则坎离塔的幻境,我是出不来的,幻境里的人和事再好再完美,都与我无关。” 宁合听见这样的话,却并不感到甜蜜,整颗心隐隐泛着痛。 自己还是别胡思乱想了,先回潞州城要紧。 左右他已经一股脑地栽进去了,不论缘由不论前因,就这么和她待在一起,也很好。 “你们说开了吗?没事了吧?”晓晓突然从右前方的树后跳了出来。 他听了她们的私事,算是越了界,只好装作没事人似地挠了挠后脑勺处被树叶扰乱的碎发。 “我爹直接进来凤城找我了,咱们现在就能回去。” - 天幕沉沉,连星光也看不到了,彼闻宗里大半浮岛上的灯都还亮着。 不断有道士往琳琅坞送信,最后又被结界以及盘旋着的青铜鸟的口信引往付典的住处。 当然,琳琅坞内也没好到哪里去,昔日此处洁净得如同一个雪洞,现在也被礼物占满了,甚至到了难以下脚的地步。 “你看,这人送了个什么……雪熊掌?真是……” “还有这个,哇,好漂亮的紫色,是玉昆雪山上独有的花,说是对烧伤有奇效。” “这花,要不就给黎垣那孩子用吧……” “哈,怎么没人给我送人参呢,参园里的参还没长好呢。” “烙月。” “……不吃人参,总觉得最近视物也有些模糊了。” 话语末了的叹息声若有似无。 “烙月!” 此时若不真正面对面敞开心扉交流一次,她或许再没有时间了。 芷淳眉间都是愁绪,她并没有比强装镇定的烙月好到哪里去。 “不去行不行?” 烙月的笑容变得很是苦涩,“以你如今的身子,去了江底跟凡人无异。” 他向前近了一步。 “你不是最听羲和的话,神使让你们来陆地,又为什么不听?” “我要看着芷溟做到,我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影响到她。” 芷淳扶住了眼前人摇摇欲坠的双肩,双眸柔和,却又满含热泪。 “若有,我需再次拼上我这条命去帮她。” “你这条命,是我给你的。”烙月嗤笑一声,他两三下就挣脱了她的桎梏,他不喜欢她这样,仿佛他向来只能接受她的决定,只是个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 “我知道,我也很感激,毕竟你让我活着看到僵局好转,我真的……真的很感谢你。” “你若真的想谢我,就不要去。” 芷淳将头侧向一边,既是心虚,又害怕他看见自己的不忍。 “……其实你当初不应该救我。” “何必如此?弄得你修为尽散,本来能够做到青出于蓝胜过昔日已故掌门的。” “你总是这样,你总是这样!”烙月笑得凄凉。 “为什么在你心里,羲和胜过这世上所有人——甚至包括你自己。” “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吗?” “我当然不会这么想,天神怎么能看见人的痛苦,怎么能看见芸芸众生的痛苦?我只在乎我的痛苦!” 芷淳被他这番话震惊得哑口无言,自己是时候该走了,她知道烙月一直在强撑着这个结界,每分每秒都在损伤着他体内的真气。 话音刚落,他再也抑制不住胸口的潮涌,“唔”地一声吐出鲜血,弄脏了前襟。 “你这又是何苦……” 琳琅坞结界已解,青铜鸟成群飞入门中,不堪重负地将身上挂着的东西抖落在地,锦盒木盒互相碰撞着,哗啦啦的像是下起了雨。 “我有这些好东西用着,身体总会好的,但你呢?你若是真的要去,以后再也别来找我。” 烙月痛得眉头都皱成了川字,他面对着那伸过来想要触碰他的手,将头偏了几寸,躲掉了。 见他如此抗拒,芷淳只得换下方才的严肃坚决,玩笑般开口道。 “若我活着回来,你也不见?” “不见。” 他答得咬牙切齿。 ----
第58章 第 58 章 = 夏末初秋,仍旧酷暑难耐的节气,烈日高悬,菱山脚下向东水流分支处,寻常日子里本该有大大小小的乌篷船在此占着,捕鱼开网好不热闹,如今都没了踪影。 码头处有几艘花船还停着,但是再无丝竹之声,外壳被套上了一层金漆,远远看上去华贵非常,近看却因为遮掩不住原身的艳丽雕花而显得不伦不类。 “这是第几个了?” 一位穿着荼靡白的女子在一旁仔细地盯着案桌上的男子的手,确保他没有记错。 “第,九十八个。” 林顾麻木地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停着的,那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的尸体,又抬手在那本册上记下今日,记下姓名,记下生辰八字。 “他们在未来都能位列仙班的,你不用这么丧气,也不用害怕。” 林顾不置可否,亦知道这炼狱他逃不出去,再多来几个就轮着他了,他是名册上最后一个男人,所以能容他在这里帮忙勾画。 大家当时总以为能去往皇宫,便都乖乖等着。 谁曾想,皇上在供养邪神。 浮塔村被夷为平地,村里原先的村民被派去不眠不休连夜建着道观,累死的,十之有三,但州府大人总能从城里挑出人去补上。 最近又多挑了些人,都是些没钱贿赂州府大人的平民,据说皇上希望再过半月竣工。 林顾想着那唯一可能来救他的人,自嘲般笑了笑,他那时真是傻得厉害,竟然不顾脸面地亲她。 “嗯,笑一笑就对了,这不过是成仙的必经之路,总要有人牺牲的,不是吗?” 温骆冰将手中折扇平整摊开,放在鼻前遮掩着,她不在乎死多少男人,但她也觉得这气味着实不好闻,得赶快丢入江中,只要消失不见,明天就能把这些蝼蚁一样的东西抛之脑后。 “还剩几个?” “三个。” “哦,估计要去青州再采一次了,只是潞州城钟灵毓秀,这里的男人比别的地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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