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顾见她这般说,整颗心又提得高高的,她这是打算留他的命还是不留? “我再问你一遍,那个叫宁合的郎君逃去了哪里?” “不知道,兴许是落水死了。” 林顾瞥她一眼,自从这采选的郎君被关押起来一个接一个地减少,虽然太监嬷嬷们口风极严,没一个敢透露他们的死状,可还是有许多郎君因为太过害怕而先自己寻了短见。 直到皇上发话若是不去,则会牵连家族。 首当其冲受惩治的就是采选夜之前就失踪的宁合,胡家为了自保和宁杳直接一刀两断,宁杳死得很快,亦无声无息。 “你们不是邻居从小玩到大的手帕交么?若你不说,下一个就轮着你了。” 林顾能察觉到自己嘴角轻微的抽搐了一下。 “随便。” 反正他的母父都累死在了未完成的道观里。 而他的小妹,原是家中唯一的希望,也因为偶然感染高热无人照顾而轻易地断送了性命。 “好,既然如此。”温骆冰有些不悦地斜睨了他一眼,像是已经在看一具尸体,她轻摇着折扇,重新将它覆在口鼻处。 “你早些准备。” - 湛蓝的天幕,船在空中行。 宁合趴在栏杆上,微风从指尖略过,额头上一片冰凉。 他凝视着下方的鸳鸯江,看这盛大的江水是否分出两个像树一样的枝丫,若有,那就算真的到了家。 终于,熟悉的景色如约出现在眼前。 菱山仍旧笔直如削,可原先坐落在菱山上大大小小的褐色村落像是纸张上的泥点,被谁轻易擦去,取而代之的,是唯一的大红色方塔,修得很高,顶上缀有一只耀眼的靛蓝色明珠。 他看得直发愣,眼前的景致像是被日光碎成了一片一片,怎么也拼不起来。 “我们若不停在岸上,找个地方休息?”芷溟扭头看向母亲。 “往前开,从山的另一头下水,开往神殿,我给你指路。” 芷淳顺手给船身施好结界,话语温柔,却说得极为坚定。 “芷溟,等到了神殿周围,你要认真看着寂念在哪儿,直接给我捉住她。” 江水吞没船只的时候,像是一张深渊大口,周围逐渐变暗,直到黑得浓烈,黑得吸人眼睛。 宁合觉得自己像是瞎了似的,登时紧张得说不出话,女人柔和安抚的声音传到耳畔:“你紧紧攀住这个栏杆,低下头,只要还在大船的结界内,就不需要害怕。” “等我处置了她,再带你好好逛逛神殿。” 在此刻,周围忽然亮了起来,光从脚底升起,整个人颠倒得像是在梦里,宁合看到了她轻松愉悦的笑脸,他压抑的心情被蹭地点亮,像这周围的光。 声势浩大的鱼群在船只侧畔穿过,留下似一面墙的淡蓝色细密泡泡,他呆呆地看着,又不小心瞥见陈璃的神情,她应该也是第一次看这景色,眼睛睁得大大的。 有许多墨绿色的螭游了过来,宁合却并不感到胆怯,那些螭的眼睛虽然比他大了许多倍,眼神却和人是一样的,含着人的眼睛才会有的那些情感——欢喜,好奇,不耐烦,还有震惊。 耀眼的金色绳索灵活穿行,贴着芷溟的身躯,如同她的影子,她冲向水草深处,腰间挂着的骨簪比她飞得还快,在遇见寂念的时候终于显出它真正的原形,一只巨大得和月珠不相上下的透明的手。 寂念没有躲,她看着那只手再一次掐住了她的背,将她定在原处,跟百年前一模一样。 只是这一次,没有雷刑。 神骨竟然会听她的话? 寂念狐疑的皱起眉头,心里的疑问像是潮水那样一浪一浪拍过来,左右她现在再也改变不了什么了,想到那团她始终无法靠近的火焰,本已麻木的心又翻搅起重重苦痛。 她吃力抬头,发觉芷淳脚步虚浮地停在了她的上方,也就是神殿内,她们一人一螭就这么隔着神殿如水晶般的结界对望着。 她讽刺地笑笑。 “你们,见到羲和了?” 芷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问, “羲和已经神魂碎裂,没有人见到羲和。” “谁成了天神?你们每个神兽入塔的时候,见到的人都是泽湄,我没猜错吧?” 寂念冷冷地看着她。 “泽湄?” “也对,你不认识她,她是与羲和并列的水神,生性冷漠暴戾,为了夺得天神之位不择手段,扮作羲和的模样,将真正的羲和关押在这江底,她还假惺惺的把你们都叫去,肯定是要来合伙对付她了?是不是?” “你在胡说些什么?”芷淳的心跳得有些快。 她估摸着自己该是太生气了。 “我没胡说,我想让你们都不要去!只要你们都别入塔,她一定会按耐不住自己跑出来,她会当着你们所有神兽的面对付曜日堂下的魔火!” “但你们会听吗?一个个都在做当天神的美梦,太好笑了,什么神魂碎裂?她在这儿装什么呢?装得自己都信了!” 芷淳看着她几近癫狂的模样,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因着她是她的妹妹,是曾经相处了十几年的亲人,她协助母亲将寂念封印在荼沼的时候,也是掉过眼泪的。 “你在坎离塔里见到的,是泽湄吗?”她看向身旁的芷溟,她现在的神情与自己一样吃惊。 芷溟沉默良久,才冷静回她。 “我不知道。” “无论神使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若她真的着急要处理曜日堂下的魔火,若她真是水神能够永远长生,一年前我用金贝通知她你在毁坏月珠时,她怎会不赶来此处?” “但她没有。” 芷淳神情十分笃定,她看向寂念的目光隐约藏着悲悯。 她想她只是个被蛛丝马迹而刺激得胡思乱想的可怜人。 寂念忽地灿然一笑,似乎有些得意。 “你们中谁有能力杀死神?即使她入了魔,你们中亦没有一个人可以杀死她。” “正因为杀不死,所以只能用月珠镇压,月珠是泽湄的命珠,与羲和相克,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你就是不信?” “我没有办法证明我是对的,但我同样被禁咒所困,你们如今杀了我我也会回来的,那时你们可还在?而我会一直在这里等她,再自不量力,我也会一直试下去。” 毕竟曾经她因为自己而失去了一只手,再来一次,她即使不是她的对手,也能再让她失去些什么吧。 她妄想着就这么一遍又一遍地以卵击石,直到那石头能出现裂缝。 “你还真是……”芷淳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眼,她被她脸上悚然的笑意,被这不像是疯话的疯话弄得心神不宁。 若她告诉她月珠即将主动碎裂,她岂不是开心得不行。 想到此事,她的眉头皱得更深,对着芷溟有些无奈地开口道。 “她疯了,还是暂且关入荼沼,等大家迁往陆地的时候,再另做安排吧。” ----
第59章 第 59 章 = 船很快停在了结界周围,离那石门只有一步之遥。 宁合抬头望了一眼高高的,如水晶砌成的结界穹顶,光源处的月珠更是美轮美奂,流光溢彩,他竟然情不自禁伸出手去,平稳穿过船身结界的时候,触碰到的却是刺骨的凉,他冷得打了个激灵。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一只手径直把他拉了过去,船身结界与石门之间的水域虽然狭窄,还是把他浑身浸了个透凉。 她似是预料到了他会浸湿衣服,牵着他的手一刻不停地给他传着热气,眼前不仅站着白衣裳的河神大人,还有两三个明眼望过去穿着和芷溟身上墨绿绸衣相差无几的人。 应该也是螭。 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比芷溟略小,连身高也略短些,望向他的一双笑眼弯得像月牙。 “好可爱,怪不得小主子你这么喜欢。” “我叫云衫,这是阿皮,我们螭族的名字都是从典籍上随便抠下来的,所以你直呼我们就是了,我们没有姓。” 另一个叫阿皮的看他的眼神就没那么友好了,有点轻蔑,还有点不耐烦。 “饿了没?”云衫看向芷溟,调皮地眨眨眼。 “不饿。” “我就知道,小主子你肯定在陆地上吃到了很多好吃的,再也吃不下鱼了。” 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芷溟暗自觉得好笑,呛道:“你还有什么酸话现在全都给我说完。” 云衫长叹一声,脸上的笑容愈发意味深长。 “小主子,你真的变了很多,你以前是个话都懒得说的人,我每次看到你都会担心,我总在想你该怎么接河神大人的重担啊,现在好了,看到你干净利落地收拾了那个谁,我再也不用担心了,你懂事了,也要成家了。” 芷溟被她这一番突然的剖白弄得哭笑不得:“云衫,你年纪可比我小,怎么说起话来跟老太太似的。” “少主,你真的要娶一个陆地上的男人?”阿皮故作惊讶开口道,说完还顺带睨了一眼那瘦小的影子,满是不屑。 云衫“啧”了一声,又意识到似乎从一进石门开始阿皮的态度就不对,于是语气加重了几分。 “我们马上全都要去岸上了,在岸上生活不就跟人差不多?娶他怎么了,只要小主子喜欢,有谁敢拦着?” 阿皮被怼了有些气恼,又不敢对着云衫发作,只得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陈璃。 “你总看着我做什么?” 这个道士从见到他的第一眼,那眼珠子就没从他身上下来过。 他倒不觉得那会是什么欣赏爱慕的眼神,是把他当怪物罢。 听见此话,正在前头走着的芷淳忽然定住了,她往回走了几步,在见到阿皮模样的那一瞬间,神情复杂。 “她的父亲,是你的亲叔叔。” 阿皮见她沉默着低下了头,半开玩笑道。 “我叔叔太多了,哪一个呀?” “他叫君陈。”陈璃抬头冷冷地看向阿皮。 自从入水以来,她就一直沉默着,直到现在才说了四个字。 芷淳见众人都不说话,无奈地浅叹一声,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 “我身子乏了,先回屋去,芷溟,你领着她们俩四处看看,迁去陆地总要先做准备,若有族员来找我商量事,让他们第二天再来。” 芷溟点点头,也回了一个笑容,只想让母亲宽心。 没走几步,那一整面墙上错落有致摆放着的水晶雕塑深深吸引了宁合的目光。 其实若不是这月珠的光芒照着这个地方,这些水晶塑像绝不会那么美,那些动物好像活过来似的,散发着淡淡的灵气。 宁合本来被这里的华光迷了眼,甚至听她们说话的内容都断断续续的,可她们的话还是提醒了他,芷溟说过这月珠会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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