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帮你把她叫醒吗?你今晚睡哪儿啊?” 小羲疑惑地望着他。 “不用了,”宁合有些沮丧的摇摇头,“我就在这里待着,你忙自己的事去吧,不用管我。” - 芷溟睡得不安稳,初春的天气,盖了被子嫌热,不盖又嫌冷,折腾了一晚上,起床的时候,整个人五官烦躁地扭在一起。 昨天开了四十二个珍珠蚌,只找到五颗珍珠,最大的都只有食指指甲盖那么大,形状也不规整,比不上她两年前就找到的那一颗。 已经日上三竿,小羲早就背着书包上学堂去了,她翻身下床,如常去了灶台处,那里一般小羲会给她留早饭,都是白米粥。 浑身的燥热都被这碗又凉又甜的粥给解了,小羲怎么突然厨艺精进?居然异想天开,往里面加了糖。 不仅是这白粥,这地上也干净了许多,她推开门,通往院子的路被人扫过,堆在院落门口的柴被分成两堆,给院门让出了一条路。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心中猜想,难道是宁合回来了? 可是,他若是回来,必定会来见她的。 难道,他在怪她? 怪她当初没有把他救下来么? 她想起昨天那几个小孩说的陌生男人,明明知道他或许已经离开了,还是不死心地在屋内每一个角落寻找,连柜子底下那浅到只能容一双脚伸进去的地方,她也查看了。 或许,是自己太想他,小羲做的事,却安在了他头上。 她没有等,直接去潞州城的翠竹书院找了小羲,终于在她的逼问之下,小羲硬着头皮,将昨天深夜发生的对话,一字一句还原给她听。 芷溟目瞪口呆。 这种误会怎么又发生在她身上? 她失魂落魄地回了家,从正厅,再迈进自己的卧房,和着疲惫坐在床边,只想蒙住眼睛和耳朵,睡上七天七夜,最好再也不要醒来。 窗外有不知名的淡淡花香,伴着清冽的草香,穿过窗棂,穿过门缝,来到她的身旁。 她突然也生气了。 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有必要通知云衫跑一趟翠竹书院,让小羲今晚随便留在哪个同窗家过夜,先别回家。 ----
第70章 第 70 章 = “小主子,我要送丹霞去罔境,你今日要吃的药我给你带来了,记得晚上吃。” 云衫站在宅子门口,嗓音很大,却说得磕磕绊绊。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尴尬笨拙,觉得自己的舌头不是自己的。 这从前说过许多遍不能再熟悉的话,若是假的,竟然会这么难受。 她转身两步下了台阶,没忍住用余光瞥了一眼四周,小主子说宁合回来了,莫不是在发癔症? 可是若能让她心里舒坦些,她倒是愿意陪她演这个戏。 云衫走后不久,屋内的女人就开始猛烈咳嗽起来,反反复复,响起一会儿又停下。 太阳完全落山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屋内连一点灯光也没有。 宁合心疼不已,难道芷溟生病了吗? 今天他本来是要走的,但是在码头,他碰巧见到了熟人,是姐夫。 他手边牵着一个咿咿呀呀的小女孩,宁合原以为那是阿元,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跟她们打招呼,谁知道站在他前头的女孩忽然回头问胡霁——今日在花亭湖,爹爹听戏听得开不开心? 宁合才恍然意识到,那个才是阿元,后头紧紧牵着的,不知道是谁的孩子。 应该同样是姐夫的孩子。 姐夫都能找第二个,芷溟为什么不行呢?她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来,难道要芷溟等他一辈子,他就开心如意了吗? 想到这儿,他又静悄悄地回去,谁知没多久云衫就来了。 夜已深,天幕上一轮明月皎洁,小鸮咕咕地叫着,更显幽静。 但小羲仍然没有回来。 芷溟她是不是没有吃药? 宁合恍恍惚惚的,双脚也不听使唤,快步走到了熟悉的卧房内。 那床的样式也很熟悉,只是比他原来的床要大出了一倍。床头由一块块平木板拼起来,大部分板子还带着零星几个树眼。床上挂着的防虫帐子是染成浅黄色的苎麻织的。 她竟然全部都记得。 宁合心里五味杂陈,他弯腰凝视着床上的女人,她睡得很沉,呼吸平缓。 他试了试她额上放着的手帕,那热度,大抵需要换一块了。 又大胆拿手背碰了一下她的脸颊,那么烫。 忽然他的手腕被她握住了。 被发现了,宁合倒也不是太惊讶,毕竟她会些术法,应该不会像凡人一样身感风寒。 所以,是什么苦肉计吗? “你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好像因着咳嗽太久,嗓子真的损坏了,哑哑的,莫名让宁合想起蚕吃桑叶的声音。 只这一句,就击溃了宁合的心防。 是啊,他为什么不来找她?明明她们两个终于有机会在一起了,但他好像,还是在害怕什么…… 宁合的声音有些发颤。 “你不是都已经有孩子了吗?再找第三第四个男人又能怎样?” “那是羲和!那是你拼死也要救出来的那条龙!” 芷溟也懒得再装了,她坐起身将他箍在了怀里,生气地往他屁股上狠狠招呼了两下。 “什么?” 宁合难以置信。 她就是羲和天神? 对啊,芷溟叫她小羲,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为什么都不相信我说的话,为什么走之前还要说那时你才信我了?” 芷溟越想越气,开口说话的声音大得要把他耳膜震破。 “你打我做什么?” 宁合有些委屈地撅起嘴,但心间生长出的隐秘欢喜是那么温暖绵长。 她居然真的等了自己十年。 与其让他相信她等了他十年,还不如让他相信她真的娶了别人,有了孩子。 “如果我没有回来,你还会继续等我吗?” 宁合现在觉得自己的屁股都不是自己的了,又酸又痛,她的力度也太大了些,他本想揉一揉,然后芷溟就把他的手摁住了,自己上手替他解忧。 那样酥麻的感觉让宁合又想入非非了,他克制着某处的蠢蠢欲动,不想让自己失态叫出声。 忽又听她闷闷不乐开口道。 “反正我有两百年寿命,总能等你一百年。” “一百年?我不信。” 宁合咧开嘴笑了,他乖乖贴着她,享受着熟悉的凉意,却察觉到她停了手上的动作,一颗心怦怦乱跳,他还以为她下一秒就要开始吃他了。 他转过脸去,却见到她的眼睛,在这冷如霜华的月光下,充盈着沉沉的忧伤。 “宁合,你现在到底是人是鬼?” “我都不敢开灯,我怕你被灯一照就不见了。” 宁合的泪,猝不及防地大颗大颗往下掉。 “我现在不是人也不是鬼,是树妖,这副躯体,是做灯的那个神使留给我的。” “泽湄竟然什么都算好了。” “她就是泽湄?” “可你,你不是她,对吧?” 宁合总觉得芷溟不是他前世碰着的那个女人,她们俩说像,也不像。 这也是他在塔的顶层困住的那些时日才想通的。 “对,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我的娘,也是我的姐姐,这个故事太长了,但我可以慢慢说给你听。” 芷溟得知他是妖,不是鬼魂,心头的担忧终于化成云飘走了。 她抽身出去,走到桌前燃起那盏琉璃灯。又打开半人高的双门黑木柜子,在柜子的第二层取出一个漆盒,盒子打开,里面各种形状的珍珠光芒盈盈,缭乱人眼。 而她就这么随意地将它们洒在了琉璃灯的四周,有些不小心滚下来,噼啪落在地面。 “我一直在找,可是就是找不到比那颗更好的。” “只要是你给我的,就算是石头我也喜欢。” 两人双脚浸在这如浓汤一般的黑暗里,思绪伴着这橙色的明亮蝴蝶群光点一起漂浮,宁合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似的。 就好像,他还是那个母父姐姐都已离他而去的普通人,他在自己的屋子里待着太过孤单寂寞,托腮对着灯做了个美梦。 梦里的他,也惊天动地干了一回大事。 梦里有个女人深爱他,只爱他一个,说着愿意等他一百年的情话。 曾经走路一瘸一拐的那种滋味,他现在都还记得。 她的怀抱温柔炙热,挤得他有些喘不过气,眼泪又忍不住落下来了。 是梦又如何?反正春-梦终会了无痕的。 忽然,他好像闻见一股气味,是芷溟的,又不是像是她的。 此刻她身上烫得惊人,好像真的生病了一样,但更令他惊奇的是,她身上的触感。不再是滑得像绸缎一样握不住,而是按下去的时候能感觉到明显的回弹。 宁和蓦地脸有些红。 “芷溟,你身上好像是光着的……” “什么?”芷溟放开了他,她摸了一把自己的胸前,那层墨绿色皮肤幻化成的衣服真的不见了。 她就这么匪夷所思的,□□着身躯站在那儿,愣了半天才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莱芜树开花了。” 宁合仔细回想着他离开那座塔顶层的时候,好像莱芜树是长出了拳头大的绿色花苞。 “莱芜树开花了又会怎么样?” “开花了就会重新结果,原来的果子就不算了。” “其实我本来也应该是人的,不知是月珠把我召唤过去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芷溟现在心里动了一个念头,只是能不能成,要看天意。 她耐心地跟他继续说着旧事。 “之所以有螭族,是因为当年武曲城仅剩的人把莱芜树最后结出的果子分着吃了。” “本来你也是要吃那果子的一份。只是你不愿意。” 宁合不敢看她光-裸的身躯,将头扭向一边,磕磕绊绊地说道。 “我,我不愿意?我为什么不愿意?” “只是不想跟我分开……” 芷溟缓慢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热乎乎的手掌拂过他的眼睛,他低垂的睫毛在掌心里颤动,像欲飞的蝶。 她笑了一声。 “你不敢看?怎么闭着眼?” “你现在是人了,这样会着凉的……” 宁合紧闭着双眼,手被芷溟握住了,牵着两三步进入了帐中。 虫鸣声欢快,偶尔也有一两声某人克制的呜-咽,刻意压低,只是对这汹涌爱意无力招架,更多的是情动时的笑声,两个人都笑得发抖,鼻尖蹭着鼻尖,说着有来有回的话。 此夜甜美,似春花烂漫。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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