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狐妖难对付的很,既不交代是从哪里学来的禁术,也不交代到底下了什么毒咒。仅凭战神只言片语的表述根本推断不出准确的情况。 战神又不肯将人带来细看,也不肯透露被下术法的那位是仙是妖,无头无脑的,这根本就是在为难它。 毕竟是狐族看管不力在先,妖界近来为了凶兽的事又强调要和仙族保持友好关系,面前的人又是战神,当年被追着屁股摁着打的余悸现在还没消呢,这时候惹怒了他,别说求仙族庇佑,不被连锅掀翻能留一条妖命都是奇迹。 “应该?”池子时咬着牙,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冷冰冰地砸在地面上。 有寒意自背脊穿过,狐族长老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抖成了筛子。 “小的无用,小的这就回去,回去盯着他们仔细查查,查查……” 池子时又问了些可能性的应对法子,还顺带搜刮走了狐族千百年才结一果的生命果。 听说是能在生死一瞬救狐命,虽然不知道这东西对狐族以外的生物有没有用,但是死马当活马医吧,总是多条活路的。尽管那人本来就是能主宰生死的人。 他到现在才想起来问问,阎罗的命簿在哪,归谁管,地府还是北斗府司,他要知道的话一定去把死亡年限查个清楚,尾数后头再添个零。 池子时眉头跳跳,这样窥探天机有损寿元的事他以前可连想都不会想。不过也是,人总是会变的。 心思翻涌着,脚步也快了些,赶回家里的时候屋子里只有几盏小灯开着,两个本该忙碌的仙侍也不知道去了哪。 池子时舌头舔过牙尖,想开荤的想法又浮现心头。 二楼没合实的书房透出一小簇光,争吵的声音从里头漏了出来。 “晚晚,玩够了也是该回去了。” 是鬼帝。 一身玄色长袍从上到下,整个人被阴气包裹着,此刻又站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周身透着浓烈的寒意,气压也低沉着。 鬼帝搓动着大拇指上的玉石扳指等着她回答,冷白的死人面皮上透着疲累,眼底的青晕尤为浓重。 “约定的时间可还没到。”虽然不高兴,姜晚语气却比平日软和收敛许多,拖长了尾音。 对方明显并没有因为小姑娘缓和地商量而退步。 “你以为那群老头敢让你及格?” 一句话不偏不倚踩在了姜晚的尾巴上,小姑娘一下就炸了。 “为何不能,仙考成绩可查,千万考生皆可为我作证。”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入九天做什么。” “他已经死了。死不能复生,殿下该放下这些荒唐的执念了。” 不是荒唐的。 不是执念。 姜晚背对着门口,手中紧抓着下午刚拿到的新扇面,紧绷着肩头,难以抑制地哭腔。 “他没有!” “魂息未灭,魂灵能感受到他,他还活着。哪怕是一点魂丝还散在三界之内,我都会找到他,带他回家。” 鬼帝声调紧了紧,往前走近两步,压了些声音试探性地问:“你要剥离那道士体内的魂魄?” “不用你管。” “殿下!殿下何必如此固执,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魂魄早就散没了,一丝一缕,都没了。” 柳如云体内沉睡的怕是三界之内仅存的,最后一缕。 姜晚沉着脸没回嘴。 鬼帝亲自赶去都没能留住他的魂,哪怕是一点余烬也没抓着。 鬼帝缓了口气,将火气压下心头,眼睛捕捉到门缝间晃过消失的身影,又顿住身子,侧头用余光瞥了眼姜晚,嗓子哑着,满带疲惫地劝她。 “回地府吧,还有好些事在等着殿下。” 话落,鬼帝又往门缝外望了眼,最后不满地冷哼一声,消失在书房里。 余下满室空荡,孤独感像黑夜里的豹子,盯准了猎物,飞身扑来,张着血盆大口将她吞噬了。她站着,又好像已经变成了魂魄,飘在空中。就好像她只是短暂停留此处,很快就要去寻找姜淮。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江风吹进来,冷风撩过脸颊,擦过耳后,唤回来她的神。 手中抓着的扇子失力地落在毛毯上,没发出半点响,眼泪就因为这样小的细节而挤出眼眶,断了线的,不要钱的掉个不停。 明明是救了苍生的英雄人物,怎么到了别人口中,连名字都不能提,祭奠都成了忌讳…… 明明他也曾站在鬼帝身边,被夸奖是有大为的青年,也曾号令众鬼差,也曾受万鬼叩拜称颂…… 怎么死后,只有她记得。 她就说嘛,干嘛对那些不知好歹的人那么上心,现在好了,秩序不会因为少了他而乱套,可她却永远没有家了。 姜淮为她手作的最后一把扇面湿了一片,人间廉价墨水提的字晕染开来,姜晚指尖拂过就花了一角。 姜晚手背胡乱抹了泪,更确信自己要考上仙编的心思。 姜淮的名字、功绩,谁也别想抹去。 …… 池子时背靠着墙站在黑暗的客厅里,听着一墙之隔的人从低声抽泣到放声大哭,握成拳头的手心里长指甲嵌入肉里。 他想提着长戟追去地府找鬼帝大干一场,谨遵礼法的训诫和不知事由经过的迷惘让他压制下护短的冲动。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入九天要做什么] [他已经死了。死不能复生,殿下该放下这些荒唐的执念了] [哪怕是一点魂丝还散在三界之内,我都会找到他,带他回家] 他是想推门进去抱抱她的,可鬼帝那些话成了坠在他脚下的千斤重担,扣着门把手的手还是放开了。 长睫一下一下扫着,心角像被刀捅了,抽吸间阵阵疼痛,又好像被人攥在手里,呼吸不过来,紧得难受。 她考编是有目的性的,他其实一开始就察觉了。在他住进那间昏黑出租屋的第一天,在他用劲诱导她出门抓鬼,在她克制的收集分数时,在她抗拒又忍不住将眼神落在史书上…… 他并不瞎,只是没问出口,也不知道该作为什么身份开口。 所以,现在,他只能拖着落寞的影子转身去了一楼。在楼下的沙发上盯着这个被装横的像个“家”的房子里思绪胡乱扯开,上下搅和几千年久。 他到底算什么呢? 朋友,室友,又或是能帮她考编上岸的工具人…… 柳如言、莫尧和她口中喃喃的阿淮又算什么呢? 又或者他们什么都不是,鬼帝口中的那个才是姜晚真正在意的…… 那,又是个谁呢,是什么样的人,能住进她的心里。 楼上的哭声早就听不见了,却一直在他耳边萦绕。 他觉得自己现在十分好笑,被心思左右,怎么也静不下心。 酒一坛接一坛的灌,手腕间的红绳亮得扎眼,他也无心去遮盖了。他早就已经分不清自己这些情绪想法究竟是出于本心,还是,红线的术法…… 多希望酒后醒来一切都有解答。 池子时第二天早上是被仙侍打扫卫生吵醒的,昨晚还哭得凶猛的姜晚站在后门,阳光照在她身上,她温柔地试探性地戳着仙侍递上去的花。 花有些不太情愿,毫不留情面的在她手指下枯死过去。 花瓣脱水缩皱成一块,叶片干焦了低垂下去。仙侍憋着笑退开两步,枝叶上为数不多能看的叶子也随着它的动作往下掉,落到姜晚脚边。 小姑娘咬着唇,手叉着腰,微弯了些身子,语气不悦,威胁着:“嘿,别装死,给我活过来。” 池子时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几句话像是噩梦后遗症一样,又在耳边响起来。 “死都死了,后院不还有吗。”不知道是不是睡久了,嗓子又干又哑,出口的话也是干巴巴,带着失落。 他都死了,可我还活着……你要不要,转身看看我。 池子时松开了用力咬紧的牙关,自嘲地轻笑一声。和死人争什么劲呢。 “那哪能一样,每朵花都是不一样的存在。” 小姑娘伸头看了眼院子外头,唉了声,手在空中晃动着招呼着他过去。 有些欣喜地开口。 “彩虹唉。” 池子时将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毯子扯到一边,迈着长腿走过去,身子伏下去,手撑在门框边,头抵在她脑袋上,将小姑娘罩在自己的阴影下。 顺着她的视线看出去,远边的天际线有道彩色的弯桥,流光溢彩,光刺了眼,他下意识微微眯起,低头。 身前的人没开口,盛满的欢欣雀跃抑制不住地流露出来,光撒落在她黑色顺长的发上,暖烘烘地烫着他的心口。 嗯,是彩虹。 光彩夺目的,五彩斑斓的,盛满希望和欣喜的。 池子时勾了勾唇角,看着小姑娘鲜活起来的样子,眼角又有了笑意。 她心底住了别人又怎样,不明确关系又怎样。至少,现在在她身边的是他,也是他把小姑娘从黑暗里带了出来,不再阴郁。 至少,她现在需要他。 “离考试可不到三天咯,今天,谁也不能打扰我学习。”身下的人转身,后退了两步,微仰起脑袋看他,指头在池子时和仙侍间来回比划,张牙舞爪地警告。 萎靡了多天,想要考编上岸的那股劲又回来了。 池子时笑着点头。 好像昨天的事像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又或是他的一场梦。 他隐约感觉这样的对话就是她和鬼帝相处的日常。在从前很多个日子里,他不知道的时候,鬼帝也曾这样劝告她,每次都闹得不欢而散。 让他想起那次鬼帝踏过花海从他手里带走姜晚时恶狠狠地眼神,还有阎罗殿里无常撞见他的惊愕,又或者再次在医院里看见姜晚,她身子隐在黑暗里,眼尾还有些遮盖不住的红晕。 她在地府过得并不好。 池子时抬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顺着耳后,揉了揉她的脑袋,顺势而下,牵起她的手腕往屋里走:“还差多少,我帮你。” “近代史。” 大厅里的小山堆已经清空了大半,只有零散几本叠在沙发边上。整个客厅比刚搬来时看着还要大了,也不知是不是学习太累出现的幻觉。 姜晚和池子时一人窝沙发两头,几米的距离像隔了条江那么宽。 池子时正在检查整理她的进度,整个人陷在沙发里,认真又专注。 姜晚抱着书怎么也看不进去,指甲在书页边上刮着,眼神时不时往他脸上瞧。 “大阁那群老头好相处吗?” 池子时翻了页,指尖顺着页边滑下停在某处笔记上,本子上时不时有几句潦草的吐槽,吐槽哪哪哪件事处理的怎么不妥,又或是吐槽哪些事对三界影响怎么样。 从前往后翻,处处都能透露出她对苍生的悲怜,或许她自己都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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