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人是星复上神要带的......你捂我的嘴干啥呀,又没有人听......" "人家神仙的事你少管,我们月柠公主还是星复上神明媒正娶的妻子呢,我们公主有月澄少主作后盾,她绝对不会受委屈的。" "也是,看她们俩的关系那么好,那个凡人心地也蛮好的,也许真的是有些别的原因吧......" 杜若晴一身水蓝色曳地长裙,头发盘起,缀上一支宝蓝色步摇,一颦一笑,风情动人,与她先前那素雅轻衣相比,增添了一丝柔媚,比起什么颜色都没有,杜若晴还是更适合少许颜色的点衬。 恪儿也换了一件藕粉小衫,粉雕玉琢,紧紧牵着母亲的手。杜若晴带着小恪儿穿过长廊,走进一间朱红色的屋子,屋子里的月柠端坐在水镜前,面若桃花,惊为天人,眉尖那点朱砂并未因明艳的妆容黯然失色,曼妙匀称的身材并未被厚重的长裙掩盖,不过繁复奢华的头饰戴在刚刚成年的她头上,还是有一些不协调的感觉,就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见到杜若晴二人来了,月柠展颜一笑: "若晴姐姐,小娃娃,你们今天穿得漂亮了。"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搭配的。" 芙真一袭浅紫宽袖束腰烟罗长裙,端庄娴雅,富有贵态,怀里的阿荀看见月柠姐姐,伸出肉乎乎的小手便要去碰。 "嫂嫂,阿荀,今天也那么漂亮,都要比我漂亮了。"月柠玩笑道,眼底又有了那股慵懒随性的味道。 "快,阿荀,去握一握姑姑的手,今天之后你得过好些日子才能见到她了哟。"说罢,芙真便把阿荀抱到月柠面前,月柠伸出白净的手,轻轻地捏了捏阿荀莲藕似的手臂,忍俊不禁道: "嫂嫂,这小子长胖了,再过一段时间,不会变成一个小胖墩吧?" "人逢喜事精神爽嘛,阿荀也喜欢热闹啊,只不过这下他最爱的姑姑要走了,又得伤心个好几天呢……" 阿荀瞪着葡萄大眼,边吃手边四处张望,月柠将手放在他柔软的肩膀上,一股热滚滚的感觉从手上传到心里,她将鼻子凑近了迷茫的阿荀,摆出一个恶作剧的表情: “阿荀就要一百岁啦,到时候姑姑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怎、么、样?” “月柠姐姐,恪儿也可以把好吃的好玩的带给阿荀吗?”恪儿缩在杜若晴身后,粉嫩的笑脸悄悄红了。 “当然可以啦,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那,就这么说定了,月柠,若晴,到时候可不能辜负我们家阿荀喽,”芙真装出一幅骄横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她已经是一位母亲了,“外面还有一堆事,月澄忙不过来,我和阿荀先走了,不过待会还能再见啊。” 语罢,她便抱着孩子大步迈出去了。 “没想到,芙真夫人还能如此热情活泼。”杜若晴望着门口,眼睛弯了起来。 “嫂嫂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不过这也是青丘的民风了,活得随性,自然快乐。”月柠低头摆弄袖口的彩线,顺着柔顺的纹理一遍遍描摹着。 杜若晴走到她的身后,透过无瑕的水镜看向镜前的月柠,秀丽的脸庞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柔和的光晕开,散发着一股圣灵的气息。 “快乐其实很简单,但是也没有那么简单,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懂得放手,便能拥有。” 上挑的眼尾贴上了灿灿的宝石,清澈的双眼如深潭一般宁静,又好像在酝酿着一股隐微的风暴,面前的这个少女拥有着绝顶的家世,绝世的容颜,但是,她依旧无法留在自己最爱的人身边,就好像……就好像是在世间的某个角落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想到自己年轻的命运曾被冷漠地交付,想到自己差一点就逃不出那一场吞噬了所有的大火,而她带着悲痛逃出生天后,又在另一个熟悉的场景目睹了熟悉的开头。 即使这一次,她置身事外,依旧无法做出与之相反的抉择。像是窥见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杜若晴猛地收回了这个可怕的想法,不愿相信命运可以不知疲倦地玩着同一个游戏,一切不安,皆生由妄念。或许,只是她想多了。 她看着光彩夺目的月柠,突然涌起一股酸涩的感觉,而身后的恪儿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圆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不解道: “娘亲,娘亲,月柠姐姐要嫁人了,你们怎么这么不开心,爹爹在哪里呀……” 不知道他听到真相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也许他并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大人自己都尚未弄明白,选择不说,或许才是对他最大的保护。 月柠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恢复了那个无所畏惧的大姐姐模样:“恪儿乖乖,你马上就能见到你爹了,然后你们就快快乐乐地生活在天上喽。” “以后到了天上,月柠姐姐罩着你,怎么样。” “真的吗?” “真得不能再真了,姐姐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月柠姐姐太厉害了!” “那当然啦~要是有谁欺负你,就来告诉我,一定不会让他有好果子吃!” “先别聊这些了,新娘子,你的妆快花了。” “怎么可能,刚画的……怎么会这样?!” “还不是你哭花的。” “吉时已到!” 月柠平时吊儿郎当惯了,鲜少时候正正经经地走过路,今日她刻意收敛了动作和表情,让人看来反倒陌生了。 拖着笨重繁复的婚服,月柠能走多慢就走多慢,能走多稳便走多稳,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走完这么长的路的,那一段时间里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是一步又一步地重复之前的动作,一步一步,直到她看见了一抹浅紫。 原来,她已经走到渡口了,跨过这条小溪,也就是跨出了青丘的结界,结界外的世界,不再会是月柠所熟知的那个了。 月澄和芙真携手站在渡口边,笑如春风,宛若璧人,阿荀被奶妈抱着,朝着月柠伸出白白的手,似乎要去抓她身上垂坠的珍珠。 闻伯佝偻着背,静静地站在平日的那个筏子上,回过头来,等着她,他的身旁停着数十张相似的小筏。 杜若晴依旧还是那身装扮,她紧紧地抱着恪儿,遗世独立般立在岸边。 月柠走到渡口边,抬头再看一遍那通透的晴空,然后又转头看着月澄和芙真。 只有一个笑,一个概括了千言万语的笑,月柠也说不出其他话来了。 月澄看着比昨日精神了一些,眼里依旧存留些疲惫的影子,他的眼睛弯了起来,就像是一个精明世故的商人,说出来的话却是沉稳如磐,颇不像先前那一幅浪浮样: “该交代的都交代了,父亲和母亲已经在天宫里等着了,去吧。”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拜了这高堂,还没有完呢。 月柠竭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轻轻拉住二人的手,语气满满不舍: “我走了之后,你们可别太想我……我走了。” 水面被施了法,月柠的裙摆沾了水也一分不湿,身子随着轻舟摇荡,闻伯全程一言不发,船渐渐靠岸,闻伯施法固定住船只,然后跳到岸上,为月柠让出一个出口。 “少公主,青丘,就送到这里了。” 陪嫁的侍女纷纷靠岸,排成一列,等待着月柠上岸。 月柠笑着说了声“多谢”,然后便扶着侍女的手径直前行,华光灿灿的婚车静静地停在不远处。 闻伯望着月柠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这个从小看大的调皮娃娃突然就要走了,还真是有点不习惯呢......他将双手背在身后,正准备回到筏子上,只见月柠突然回过头来,嘴唇微张,似是说了些什么—— 谢谢你。 神鸟旋鸣,翎羽流光,白衣白袍的侍者脚踏腾云,绵延数里。 被纯白簇拥的婚车头顶六瓣莲花,金顶漫渡晨光,卷帘彩练微摇,轻纱暗拢软榻,只应天上有,只可天上闻。 月柠缓缓坐到榻上,轻薄婉约的纱帘缓缓放下,帘外的鸾凤高鸣三声,浩大的队伍霎时间便飘入云间,霞晖相伴,仙乐启鸣,游龙般的队伍,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云中。 彩云蹁跹,迎亲的队伍宛若游龙,似真似幻,如在梦中。月柠知道,星复上神也正在南天门等着她,等着和她规规矩矩地演好一出戏,就像是穿行在万花丛中的彩蝶,不论舞得多么卖力,终究也飞不出那花团锦簇的深园,而它们不想像死水般沉寂,也只不过是因为不想被和着香花的烂泥无声无息地腐烂在地里。 等待着她的,不过又是一堆繁琐老套的礼仪。 天上的鸢鸟越冲越高,地上的走兽也渐次散开,杜若晴的身边已经没有送亲的人群,她抱着恪儿,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仿佛定格在了某个时间里,仿佛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月澄的眼底闪着晦暗不明的幽光,他负着手走上前来,脸上依旧是初见时那副友善的笑容: “杜小姐,这边请。” 平芜尽处,一辆宽车静静地停着,不出杜若晴所料,这辆车应当是通向天界的。 "这一回月澄就不送了,这辆天车会载着你和恪儿到你想去的地方。" 杜若晴顿首,先让恪儿走进了车厢,上车前,她回头看着不远处的月澄,他的脸上依旧挂着一幅友善的笑。 “你不会恨我吗,这个间接破坏你妹妹的幸福的女人。” “杜小姐,恐怕您对我有一点误会,我从来不会去怨恨谁,光是恨,也没有用啊。” "况且,送你去天宫,和她待在一起,是月柠唯一的要求。" 杜若晴僵在原地,面上却依旧平静淡然: “虽然我没有兄弟姐妹,但是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只不过杜若晴这一生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所以会更加努力地守护好现在拥有的一切。” “包括月柠,我最好的朋友。若晴于她有愧,就算是飘起了满天的流言蜚语……那便让我去扛,她的生命,比我的生命更重要,这是我的承诺。” 毕竟,她也只任性过这一回。 月澄这时已经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是如剑一般挺直了身板,杜若晴上了天车,两面的小窗骤然紧闭,车身与粗糙的地面强硬地摩擦,随后慢慢地浮了起来,一点一点地往上升。 月澄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花瓣般妖孽的嘴唇里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保重 ----
第25章 小车晃晃悠悠地往上飞,不知不觉间疏朗的晴空已由亮逐渐转暗,天上的颠簸亦是一次比一次猛烈。恪儿紧紧缩在杜若晴怀里,带着哭腔问道:"娘亲,还有多久啊......" 杜若晴亦有些恐慌,不过她还是轻轻拍打着恪儿的背,安慰道:"快到了,上天可没有那么容易,但是天界可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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