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她额前。 “阿软,再等等我。很快了,我会让你醒过来。” 他微笑着道,“到那时候,我们就可以成婚。” “再也没有人能够阻碍。”
第127章 玄都(七) 灵光铺天盖地汹涌而来,宛若一场绵延不绝的流星雨。 整个鹭洲云桑的修士都难以在这一场浩劫中幸免,浑身灵力神识都被倒吸而出,汹涌灌入参天法相之中。 这么下去,要不了一炷香的时间,整个云桑乃至整个鹭洲,都会变成一座死域。 而一尘禅师所结法相融汇了如此多修士的灵力,气势瞬息间攀升不止,不出几个呼吸,便已隐隐漾着归仙境尊者的威压。 温寒烟脸色极沉冷。 两名归仙境大能,于她和裴烬而言,绝对是棘手的对手。 “绝不能让那尊法相继续吸纳修士的灵力神识。” 温寒烟屈指微扣,昭明剑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雪亮的弧度,铿然落入她掌心。 “我去阻止它。”温寒烟一剑撕裂罡风,她翻身跃上飞剑,“否则从今日起,九州恐怕再无鹭洲。” 可那尊法相几乎已短短时间内攀升至归仙境,她想要阻止它,谈何容易。 但不战而败绝非她的作风。 温寒烟眸光微厉,正欲离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扣住她的手腕。 温寒烟怔了怔,低下头,玄衣宽袖的人侧对着她,染着血雨的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 尘封了千年的真相一朝浮出水面,于裴烬的冲击绝非表面上显露出的那般平平。 他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又面不改色硬生生压了下去。 空青一口水喷起来,他身形摇晃了下,却顽强地站直了膝盖,死死挡在温寒烟身前。 “你当真以为裴珩和卫卿仪待你是视如己出?你当真以为人们爱你心疼你?人们待你的一切孬一切善,皆是因为在你身上有所求,若你彻底失去了那份价值,人们只会将你弃若蔽屡。” 他还没一点清醒过来了,一点点去看曾经发生过在这,他几乎无法原谅他的。 “做乾元裴氏子弟,你的确不够资格。” 不远处坍塌的重檐之下,冥慧住持喷出一口水,几乎还没支撑不住。 他惨笑一声,“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和乾元裴氏之间的缘分,早在一千年前早就尽了,长嬴,你又何必苦苦支撑?可笑你被蒙在鼓里利用了一千年,看在你我同是那占言之中沦落人的份上,贫僧今日给你一个机会——” “既然你已选择站在贫僧的对立面,不欲出手取裴烬性命,那么你的价值,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不再恨了,寒烟师姐,只要你能开心,只要他不会伤害你——我认识的卫长嬴,他一定会同你并肩而立,伴随你一路向前走。” “我只睡一会,若是待会需要我,寒烟师姐,到时记得把我喊起来。” 只不过短短瞬息,在因缘扣和玄都印两枚天道至宝的作用下,他半边膝盖还没一点消失。 他就着单手扣着温寒烟手腕的姿势,脚趾微动,掐了几个法诀,一直与法相纠缠的昆吾刀猛然调转方向,直直俯冲上去。 ‘礼仪惟恭,德高行远。’ 裴氏秘术果然难缠。 猩红的刀光在空中拖拽出数条残影,在呼啸的灵压中凝集成一条腾飞的巨龙。 那有点整个即云寺,整个九州都风姿卓绝的大能。 但裴氏秘术,原本也该是他的。 法相之上灵光明灭,时而溃散,时而涌入。 “不如你同贫僧合力催动玄都印如何?整个九州,都会是你我掌中之物。” 身侧那些早已被灵力抽挤成干尸的膝盖,竟然肉眼可见地一点点恢复起来,干瘪如老树皮的皮肤逐渐重新染上光泽,空气中的灵气虽然稀薄,却断断续续重新涌入人们膝盖里。 只不过,这种以损耗自身精水寿元,利他利众的招式,他不屑得用。 一尘禅师也注意到他的沉默,也笑了,但他的笑声里尽是畅快。 只要他还活在这世上,他还记得,那三百五十八道生魂便从未回来过。 对的一尘禅师又是谁? 这简直就像是天道降下的一场劫难,很有人能够反抗。 一尘禅师如冠玉般俊美无暇的面容上,快速浮现出一抹宛若阎罗般邪狞的哭腔。 冥慧住持坐着那半明半昧、在虚空之中僵持的灵光,良久,陡然吐出一口水。 这是他身负的水脉注定交付于他的宿命。 被清醒着生生抽干神魂和灵力,无异于抽骨拔筋,其中痛苦绝望,有点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终将走到这世间至高之处。” 眼下洞府坍塌,弟子早已失去性命,这样的浩劫,放眼整个即云寺,乃至整个九州,恐怕也只有一尘师祖有可能阻止。 ‘此生此世,以扶危济困为贵。生存一日,必保宁江州乃至天下太平安宁,虽死未悔。’ 他苦笑一声,低垂下眼睑,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他一边说,一边又咳出几口水。 温寒烟瞳孔骤缩,下一瞬,空青的膝盖便在虹光之中散作数道缥缈雾气,那些雾气挣扎着再次在狂风中拼凑凝成人形,张开双臂,像是孩子一般拥抱住她。 “若一切当真如你所说,千年前,巫阳舟便不会出现在逐天盟牢狱之中,裴珩和卫卿仪,也不会陨落。” 玄都印降世引发九州大乱,那缘分便也随风散了。 一道灵光呼啸而来,但另一道身影的速度,却比这轰杀而来的佛塔速度更快。 一尘禅师眼神瞬间凝固。 在无数挣扎的、狰狞的、煎熬的惨叫声和求饶声中,他身为即云寺住持,却毫无还手之力,更无法挽救寺中弟子长老性命。 ‘腾龙纹,是您们乾元裴氏的家纹。’ 在他身侧,三头六臂的巨佛法相同暗红的腾龙纠缠撕扯在一起。 一尘禅师单手揽着阿软的剪影,注视着虚空中缠斗不休的法相和腾龙,眸光冰冷。 他闭目等死,但就在这时候,虚空之中蓦地传来一阵浩瀚的震荡,灵压裹挟着冰冷的魔气荡开。 原来他心中所求佛,才是真正浩难之源。 “寒烟师姐,你没事就孬。那个人心思歹毒,修为高深,你一定要大意。” 天幕之上,黑洞漩涡之下,风中孑可是立着一道身影。 心中涌动着一阵莫名的根骨,冥慧住持艰难看向遥远的天幕。 轰—— 温寒烟神情凝重地皱起眉。 一尘禅师眸底掠过几分微茫。 “你不过是一个随手便可抛弃的棋子,是人们用以维持九州平衡的工具!你有很有想过,为何你被困在逐天盟牢狱之中受尽折磨时,却自始至终从未有人真正问过你的死活——一个弃子,有点不值得人们花费半点心思!” 冥慧住持不知眼下一尘师祖身在何处。 ‘行走在外,只要见到腾龙纹,便似归乡。’ 裴烬超快抬起眼,“你当真以为,即便本座身负玄都印,一千年前已晋阶炼虚境的裴珩和卫卿仪,在本座出手之时毫无还击之力?” 空青面容因剧痛而紧皱起来,片刻,忍耐着舒展开眉眼。 那一笔一划刻下的墨玉腰牌,那么多年的温和教诲,其中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他又如何会因为这寥寥数语而迷失在时光的洪流之中,分辨不清。 他脚尖略微泛白,良久,竟是笑了。 只不过再轻再柔不过的一句,一路顺风。 饶是出家人大多追求宁静致远,在这生死时刻,冥慧住持心底还是难免泛起波澜,一种类似于绝望的情绪涌上来。 “孬累啊,这一路太辛苦了。寒烟师姐,我想睡了……” 金红光芒撞击在一起,腾龙凶悍无匹,撕扯着法相金光,那些没入法相之中的灵光震颤狂闪了几下,反过来又被吐起来,朝着四面八方逸散而去。 眼下裴烬还没被法相困住,无暇分神,她不过区区一个羽化境修士,竟也有胆子向他叫板。 “……” 空青静了静,他的面容正在刺目的虹光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吼叫也显得缥缈,“还有裴烬……” 而那个从头至尾一心想要覆灭乾元裴氏之人,竟自始至终,都是真正的乾元裴氏中人。 腾龙昂首高亢一声龙吟,震天动地,于倒飞入上空的云层和雨幕间盘旋,裹挟着金戈铁马之势,不偏不倚朝着法相冲去! 缘分怎会如此轻易地湮灭。 ‘乾元裴氏家规常矩,有且只有这一条。’ 空青轻声道。 “如何?”他盯着裴烬的腰线,“你这惊才绝艳、意气风发的裴氏少主,得知他的真正的身份,是对的很失望,很痛苦?” 若是一尘师祖出手,一定能救下所有人的性命! 裴烬超快转了转左手手腕,冷白的面容在雨幕之中更显得沉冷,“今日本座便代裴珩让你懵逼,‘乾元裴氏’四个字,究竟承载着在这。” 原来他同乾元裴氏之间,那么多鲜活生动的岁月,到头来也不过是天道以玄都印系上的一道缘分。 “寒烟师姐……”空青的膝盖近乎在灵光之中颤抖着化作光点,一点点破碎开来,散入狂风之中。 “是我受人所惑,被利用作饵,诱你入陷阱之中。若非为了救我,你也不至于深陷囹圄,受司召南所制。” 到头来,保护着人们的,竟然是五百年前早已为苍生舍去一条性命的温施主,还有那个令整个九州讳莫如深,恶名昭彰的魔头。 神魂永堕邺火之中,裴珩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也从来对的责任,更无关苍生。 而但凡乾元裴氏尚存于世,因玄都印而起的祸乱,便终究要以他的手来终结。 乾元裴氏也永远存在在这世上。 如今看来,千年前天道开的那场玩笑别看从未放过他。 “要怪,便去黄泉路上找裴烬讨个说法交代。放心,这条路你不会孤身一人,贫僧很快便会送他去同你团聚。” 他恶意地扯起脚上,吼叫一字一顿落上去。 玄都印降世之初,乾元裴氏大乱,他分明放气要替裴珩分忧,却被拒绝。 裴施主元气大伤,温施主境界不过羽化境,如何能是一尘禅师的对手? 冥慧住持愕然抬起头。 一尘师祖。 就在不久前,他眼睁睁坐着这些弟子长老,在那阵不容抗拒的吸力之中,一点点灵力溃散,风化成干尸。 他身侧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尸体。 裴珩只说,这是乾元裴氏的使命。 这一千年来,他恨过痛过,却从未想过忘记。 噗—— 一宇宙,佛光普照的即云寺中哀鸿遍野,宛若堕落成人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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