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美地吃完一碗松茸素面,林忘尘和吴羡仙来到后院,解开一头青牛,一同骑了上去。 阿古丽骑在马上,看着二位修士骑牛,倒也觉得有趣,要是往日见此情景,她早乐得前仰后合,今日怀着心事,心情沉重,只是莞尔一笑。 “糖葫芦,走,咱去归阴谷!”林忘尘坐在前,仰着头,一拍牛背喝道。青牛听到主人发令,哞一声点点头,甩着尾巴,撂开了蹄子。 ----
第12章 驼背掌柜立在古木下,身形皱缩,目送人马向南边山脉那道泛着白光的一线缝隙走去。 他目光凄切。 雷雁栖走在队尾,眼见那道远看的“一线天”愈来愈宽,扩展成一条狭长入山通道,他忍不住回头望去,仙客来客栈已是一个难以察觉的小黑点。 幽冥二老走在雷雁栖稍前头一点,他们依旧藏在宽大的黑袍里,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当然,可能也没有谁会关心炎海宫八炎法师的想法,因为凡俗人离那个境界实在太远,想也想不到,就不用费心去想了。 炎海宫法师以“炎”分级,“十炎”就是最高级别,可见幽冥二老的法力之高。 不过法力再高,还是得附庸于帝剎国的最高领导者,乌尔呼·狼道·察布力,那个以“天狼王”自居的君主。 如今,天狼王最小的女儿,也是他五个子女中最宠爱的那个,一意孤行要闯鬼窟,他二人也不得不屈尊随行。 对于最高权力的意志,法力再高强也得俯首听命。 吴羡仙拈着一支柳条,悠哉地甩着,偶尔在牛屁股上轻抽一下。又打了一下后,林忘尘警觉回头,说道:“吴羡仙,你别老打糖葫芦,你打它,就是打我呢!” 吴羡仙瞪眼道:“我就是无意中打了糖葫芦两下,怎么成打你了?” 林忘尘翻了个白眼:“糖葫芦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嘛,它把我当成了爹爹,你打我儿子,不就是打我?” 吴羡仙反驳道:“你一把屎一把尿?我还给它换过尿布呢!为了让它跑得更快,我上云起峰摘仙草喂它,还去碧云潭挑神仙水给它喝,你说,我是不是也是它爹爹?” 林忘尘道:“你什么时候给它换过尿布?糖葫芦可是一头青牛!” 吴羡仙道:“唉,你真健忘!师父三年前宴请闭月宫宫主和她的女弟子们,讨教静修秘法,当时闭月宫的紫琼师妹看见糖葫芦,喜欢得不得了,要抱着它玩,我怕糖葫芦不懂礼数,乱拉一通弄脏紫琼的道衣,就剪了一张旧床单给它做了块尿布。” 林忘尘点了点手指道:“哦,终于说漏嘴了吧!我说当年晒完床单后怎么少了一张,师兄弟们还赖我粗心大意,原来是你偷了去!” 吴羡仙挠挠头道:“哎呀,不就是一张床单嘛,等以后回了梓归,我赔你十倍八倍就是了。” 林忘尘道:“哼!回了梓归,我还稀罕你十倍八倍的床单?别忘了,明漪姑娘说过,我林家可是梓归数一数二的名门,要多少床单都拿得出来!” 瓦妮莎听两位修士争得有意思,打趣道:“你们怎么还为床单小事争起来了!那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别为这些个贱物伤了和气!” 林忘尘转身看向瓦妮莎:“床单可不是小事,也不是贱物,一张床单可以做一身夏衣呢。” 瓦妮莎情知难以跟他们沟通,就不再说床单的事,改换话题道:“你们说的闭月宫可也是在神近山里?宫主叫什么呀?宫女们是不是都很美?” 吴羡仙一舞柳条,抢着说道:“闭月宫也在神近山,不过离我们云门宗挺远的,隔了三十座山峰不止。宫主叫邀月华,人称‘月华宫主’。闭月宫的女弟子们个个貌美如花,赛似天仙!” 瓦妮莎一听,顿生醋意,噘嘴道:“那你们俩,是不是经常去闭月宫呀?” 吴羡仙连连摆手:“那可不敢!这十多年间,我只随师父去过两次闭月宫,一次是给月华宫主祝六十大寿,一次是去切磋法术。” 瓦妮莎又问林忘尘:“那你呢?” 林忘尘脸红道:“我……我不记得了。” 瓦妮莎道:“知道了,你是不是见闭月宫弟子个个跟花仙子似的,迷得晕晕乎乎,所以记不清了?” 阿古丽嫌他们啰嗦,回头道:“瓦妮莎,少说两句,话说多了泄气,别耽误正事!” 使女吐吐舌头闭了嘴。 尽管进了山,尽管众人已经置身险峻的巉岩与蔽日的高木之下,两位修士还是说这里离真正的神近山还远着,这里只是那座神山长长入口的前端而已。 七拐八弯行了近两个时辰,一行人来到一座黑崖边,从崖下飘上来莹莹绿雾,散发出熏天臭气。 这种恶臭超越了普通人生理可以承载的极限,像是人类无法容忍的各类臭味的大集合。 阿古丽生平头一回闻到这种气味。她那副闻惯了鲜花、脂粉和精油香气的鼻子,哪里消受得了,胃中立马翻江倒海,张嘴哇哇大吐,将早上吃的饭菜全呕在了崖边。直到清空腹中食物,还在反胃,最后连苦胆水都吐出来,满嘴苦味。 她扶着崖壁喝水漱口,歇息了好一阵。除开两位修士,其他人都没好到哪去,崖上一片呕恶之声。 “他们待在这下面?”阿古丽捂着肚子问,她不相信有任何生物能忍受得了下方的腐臭气,哪怕是鬼怪。 “应该就是。师父说下面就是归阴谷。”林忘尘说着。 “你们怎么……没事?”阿古丽指着满地呕吐物,看着神态安详的修士,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戴了避秽香囊。”林忘尘说着,打开腰间香囊,取出一把灰褐色木屑般的碎块,给呕得东倒西歪的众人各发一块,“这是苍术,含在嘴里,可以辟邪除秽。” “怎么不早给我们?”阿古丽埋怨道,含下一块,顿时口中苦味尽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沁脾香甜气,“害我苦胆都吐出来了!” 林忘尘一脸无辜,摊手道:“我以为你们有防护措施。进这种大山,带除秽香囊是常识,人尽皆知。” 阿古丽无话可说,怪只怪自己事前没有了解清楚,结果吃了一记大亏,倒了一次大霉。 “山里还有什么要注意的规矩,下次记得提醒我。”阿古丽耐着性子道。 “当然,当然。”林吴二人尬笑点头。刚才众人一来到归阴谷上方就立马大吐特吐,还把他俩吓了一大跳,以为是他们早上吃的食物有毒,当下知道只是受不了臭味,这才拍着胸脯松了口气。 阿古丽搬了块石头,站在崖边往下扔去,许久没有听到回音。她见崖边有一条往下走的羊肠小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于是命令众人弃马下谷,留夏侯工在崖上看马。 众人忍着呕恶,背靠石壁一步步往下挪动。脚下碎石满地,青苔湿滑,稍不留神就会跌入谷底,摔得粉身碎骨。 林忘尘和吴羡仙常年在山里修炼,早已练得飞檐走壁之功,这条险峻小道走起来如履平地。 他俩打头阵,干脆走得快些,甩开后面战战兢兢慢慢腾腾的军士,去探看前方情况。他俩履险如夷,不多时下到谷地,点燃了火把。 底下反而比上方清明得多,只漂浮着一层淡薄的黄绿色雾气,臭味稀薄,即便不口含苍术,也可以忍受。到处是黢黑嶙峋的湿漉漉大石块,石头缝里甚至还长出不少野草。 这场景与林吴二人的预想大相径庭。他们满以为谷底会是遍地乱跑的食尸鬼和浓得让人睁不开眼的尸气。 他俩仗剑登高踩低,逡巡好一阵,竟没有看到一只鬼怪,不禁大为纳罕,收剑入鞘,挠头对望。 “怎么回事?难道找错地方了?”吴羡仙顺着崖壁往上看去,凸出的石面上结着冰棱,石壁上还横生出一些树木。 “不会呀,师父明明说过,归阴谷就在转壶山北面山崖下,这座山就像一个烧水壶,是转壶山没错呀!”林忘尘跳上一块丈余高的石头,举着火把四下张望,附近连一根白骨都没有,更加纳闷,“不对呀,食尸鬼吃死人,怎么说也得留下点骨头残渣,这里干干净净,不像他们待的地儿!” “怪哉!怪哉!”吴羡仙皱眉想了想,“难道这里的食尸鬼牙口太好,吃死尸连骨头渣子都咽下去了?不应该啊,他们吃东西能这么干净?没有骨头,总得留下些心肝肺肾这些内脏吧,或者大肠小肠之类的残渣吧。” 林忘尘不可思议地看着伙伴,瞪眼道:“吴羡仙,我说你到底懂不懂啊,骨头都吃干净了,还能剩下心肝肺肾、大肠小肠?内脏比骨头好吃好吧!哦,我是说,对于鬼怪而言。” 吴羡仙回了一个白眼:“你怎么知道内脏比骨头好吃?你又不是鬼怪!” 这时阿古丽在幽冥二老护佑下来到谷底。 所有人都下来了,看到环境比想像中好太多,竟都一时忘却恐惧,展露笑颜。 蒙狯提出分两拨人,分别向两头去寻。阿古丽觉得不妥,本来人就不多,分散力量,万一遇上大批食尸鬼,难以敌众。于是决定先向更幽暗的西边去找。 林吴二人还是走在前头。 他俩腿脚轻快,仗着法力不错,很快又将队伍甩在后头。 走着走着,林忘尘突然停下步子,面色凝重地举起火把,抬起头来。吴羡仙看到伙伴无故止步,眼神异样,也抬头顺着他目光看去。 崖壁上方两丈多高处的一截松树枝上,蹲着一个人,一个只有半张脸的人。 林忘尘看到,对方下颌齐刷刷断掉,上颌牙齿裸露在外,原本已无法判断表情,但他颧骨肌肉上提,分明像是在笑。 “殇璃!”吴羡仙小声惊叫道。 “云门宗小儿。”殇璃没有完整的嘴,但还是用喉咙送出了含混的话音,语调里满含蔑视。 “殇璃,你把掠走的那人还回来,我们就既往不咎,放你一条生路,否则……”林忘尘唰地亮出长剑,朝树上奋臂一指。 殇璃仰起头,喉中一阵嘎嘎嘎怪响,像是大笑:“放我一条生路!嘎嘎嘎……当年神近山五宗围剿我,你们师父也是这么说的!真是名师出高徒,就连说话都是一个调门!” “殇璃,你当年作恶多端,欺凌闭月宫女修,造下大孽,难道不该围剿你不成!这些年来,神近山各宗派没有到归阴谷将你彻底剿灭,已经是高抬贵手了,就是望你能改邪归正,回头是岸!”吴羡仙也拿剑指向身披破烂红袍的殇璃,凛然朗声道。 “我作恶多端,我造下大孽,我欺凌女修,你们两个小子哪只眼看到了?神近山众位修士哪只眼看到了?没有,没有一个人看到过,因为这种事从来就没有发生过!我一心求道,潜修苦行,十岁进山,花费八年苦功才好容易披上一身红袍,不想却惨遭陷害,人人喊打,落到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居然还有人劝我改邪归正,回头是岸!真是让人笑掉大牙!嘎嘎嘎……”殇璃把着剑,蹲在树上前仰后合,没有下颌的半拉口腔下,耷拉着一截舌头,悠悠晃着,看得林吴二人汗毛倒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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