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上次见面吗?”布拉特问道。 “上次……” “就是在乌兰城外,你偷偷溜进帝剎国军营那次。” “记得。” “那一次,你是将死之人,临死前朝我父王伸出一根带血的小拇指,记得吗?” “……” “正因为你伸出的小拇指,我父王给你取了一个外号,‘小指头’,呵呵!当然,这个你可能记不得了,因为那时你好像已经死了。” “……” “小指头意味着什么?知道吗?对,意味着软脆、无力、弱小、不堪一击、不值一提。可是你昨天表现得不像一根小指头,你差点抢了我的风头。” “那只是一场比试而已。是你提出来的。” “是的,我提议比试,是为了向全梓归城证明一个事实,我是这座城的主宰,这一方的王!我,是大拇指!” “……” “你却以下犯上,骑到我头上,知不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 “……” “一根小指头,不乖乖待在手掌最边缘,动起歪心思,要跑到反方向去当大拇指,可能吗?你告诉我,小指头怎么当大拇指?” “……” “随意,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小指头怎么会想到要抢大拇指的风头?” 布拉特并没有生气,好似只是在抱怨,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恋人自言自语嗔怪另一半。 “小指头就是小指头,抢不了大拇指的风头。随意昨天一时糊涂,弄错了规则。”连穆羽不再沉默,毕恭毕敬回道,“我以为只有赢了比试,才能把姜葇要过来。” “没错,只有赢了比试才能要过去那个丫头,那是我说的规则,你没弄错!可那规则根本无足轻重!那是我定的,只要我高兴,我可以随时更改!规则可以随时变动,可尊卑贵贱不可动摇!天尊地卑,天经地义!”布拉特情绪激动起来。 “感谢镇南王规训,随意懂了。”连穆羽垂着头,看上去驯服得很,“帝剎国内,婼朗人是天,外族人是地;婼朗族内,察布力氏是天,外姓是地;梓归城里,布拉特是天,其余人是地。” “你不是一点就透嘛。”布拉特道。 “随意日后当谨守卑位,做好小指头,不做非份之想。” “嗯,这就对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我今天叫你来,是想知道,你是怎么突然之间变得如此强悍的?难不成你进了一趟神近山,真的就脱胎换骨了?” “公主带随意进入神近山求灵药,期间发生了什么,随意当时虽生犹死,属实也一无所知。不过,就算再脱胎换骨,在婼朗人面前,在布拉特面前,随意永远只是一根微不足道的小拇指。” 连穆羽语声谦伏,姿态低微,虽暗暗挺着脊梁,但垂颈缩肩,低眉耷眼,乍一看恭顺有加,俯首贴耳。 布拉特误以为自己的威势吓倒了连穆羽,冷硬的面部肌肉松弛下来,满意笑道:“看来你不是榆木疙瘩,开窍得快。神近山果然也是厉害,一个将死之人,一进一出,就全然变样,简直天差地别,难怪父王对那座山念念不忘。日后有机会,我也想进去看看。” 连穆羽道:“镇南王心有所念,必然成真。” 布拉特听得耳朵舒爽,朗声大笑:“随意,你怎么一夜之间,竟像换了个人!之前见你寡言少语,惜词如金,我还以为你是个闷葫芦。原来你说起话来,当真好听的很!看来人确实不可貌相!” 连穆羽道:“随意久居瀚海,地处偏僻,没见过世面,以至于孤陋寡闻,性情愚钝,对世故人情一窍不通。近来跟随公主,耳濡目染,长了不少见识。尤其到了梓归之后,更是眼界大开,昨日竞武场上见帝剎军训练有素,今日机关房里听镇南王谆谆教诲,犹如醍醐灌顶,拨云见日!” 连穆羽贬低自己,抬高布拉特,一番阿谀之词,说得情真意切,如同发自肺腑,布拉特听得心花怒放,眼放精光,不由对连穆羽投去欣赏之色:“是啊,人不能不见世面,蜗居一角,固步自封,是不会有出息的。我刚才提点你,也是没把你当外人。” 连穆羽往前匍匐,以头磕地道:“谢镇南王抬举,若是您不把随意当外人,随意日后愿效犬马之劳,随时供您调遣!” 布拉特眼前又是一亮,但随即收敛起笑容,道:“欸,你是阿古丽的侍卫,在她心目中,你比金山还贵重,我敢支使你,她非宰了我不可!” 连穆羽道:“镇南王言重了!只要您有需要,我可以跟公主商量,说服她允许我为您排忧解难。” 布拉特一拍掌道:“好!我知道阿古丽对你言听计从,那就这么说定了。实话实说,昨天之前,我对你还有不小的偏见,认定你不配当香璎侍卫,但今日一见,你让我刮目相看!看来,咱俩真是不打不相识!” 连穆羽立起上身道:“昨日之前,随意愚顽不灵,镇南王认为我不配香璎侍卫之职,那是真知灼见,洞若观火,今日之后,随意定当勤勉精进,愿经常向镇南王讨教做人之道。” 布拉特心里跟灌了蜜糖似的,美滋滋道:“说起做人之道,我还是有些心得,不过,既然没把你当外人,我更希望向你传授做婼朗人之道,因为在帝剎国,婼朗人才是人上之人。你只有先成为精神上的婼朗人,才能成为真正的香璎侍卫,也才能真正融入帝剎国的贵胄高层。” “随意感激不尽!” “不用客气。”布拉特的倨傲之色此时已消散殆尽,他开始用心打量起对面的少年,盘算着如何将他的强悍武力为己所用,“婼朗人的身体里,流淌着天狼之血,这不是什么秘密,天狼之血狂野暴戾,摧枯拉朽,有毁天灭地之能,如何控制这狂暴野蛮的力量,才是区分一个真正的婼朗人的秘密所在。” “您是说,普通婼朗人难以控制血脉里的原始野性?”连穆羽问道。 “是的,野性难驯。不单是普通婼朗人,就是我们这样的皇族,也常常会被那股野性困住,任其摆布。” “可是,不正是仰仗这股野性力量,婼朗人才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吗?” “错了,错的离谱!”布拉特笑起来,“我察布力家族的祖上,就是因为早早洞察了天狼之血的真正秘密,才成为婼朗人的领袖,成为狼王,才打造出一支横扫东玄的天狼军。” “那么,请镇南王明确指点,随意作为外族人,如何拥有天狼之血?” 布拉特转过身,从地板上拾起腰刀,缓缓拔出,亮出血红刀身,凝神看着锋利无比的刃尖,露出诡秘一笑:“一个外族人,要想拥有天狼之血,就必须比天狼还要天狼!” 连穆羽看着布拉特面色的变化,后背生出丝丝寒意:“请您明示!” 布拉特低下头,面色凝重,眉峰紧拧,似是纠结不已,想了好一阵才抬起头,此时发红的双眼交织着狡狯与凶恶之色。 连穆羽定定看着对面,只听布拉特道:“比天狼还要天狼的意思就是,你的剑要不惜沾满天狼的血!” 连穆羽打了个哆嗦,嘴角止不住抽颤了几下,慌忙低下头去:“那怎么行!随意不敢造次!” ----
第52章 布拉特也不再遮掩,直言不讳道:“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不隐瞒什么了。下个月我父王举行开元盛会,宣布东玄一统,很可能也要自封为东玄元皇,然后定下皇位继承人。” 连穆羽狠命低头,目光内收,手脚瑟缩,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布拉特站起来,将手一挥,唰一声,红月之刃划过空气,震出叮嘤嘤的余响。“听到没有?这把刀里的呼救声。” 连穆羽竖起耳朵,果真在那片余响里隐约听到有人的哀求声。 “这把红月之刃跟随我多年,从不讲情面,杀人无数,刀下亡魂的最后呼声都纳入到了刀刃中。它就是天狼之血的外化。当然,我能够控制这把刀。但是,有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我怕亲自动手会招致天狼之血失控,所以想请你代劳,一来你可以借此给自身注入天狼之血,成为婼朗人,二来我也能勒住原始野性的缰绳,不令其失控。两全其美。” 连穆羽猜到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要你解决掉我长兄,雷瑙。”布拉特冷冰冰道。 连穆羽浑身一颤,头皮骤然一紧。 “我昨天想了一夜,以你的武力,解决掉雷瑙易如反掌。只要解决掉他,你就比天狼还要天狼,就能拥有天狼之血,成为真正的婼朗人!” 连穆羽冷汗涔涔而下,豆大汗珠砸落到地板上,吧嗒有声。 布拉特一步一步走到连穆羽面前,满怀期待看着他:“这就是我教给你的做人之道。” 连穆羽弓背俯首,眼帘映入布拉特的一双黑袜,袜边绣着红眼獠牙的白色狼头。 他颤声道:“弑兄吗?” 布拉特的刀在连穆羽背后旋了一个圈。 “正是。” 连穆羽只觉后脖子吹过一股凉意,但布拉特的无情语气更令他不寒而栗。 “为何要对自己兄长下手?” “因为我想做下一任帝刹王,东玄大陆的皇帝。”布拉特又恢复了平淡语调,“随意,我问过阿古丽,她胸无大志,一心只想回乌兰城当城主,你要是跟着她,以后就只能继续偏居一角,孤陋寡闻。但是你一旦为我做成这件大事,你就有享受不完的高爵厚禄,从此登上人生巅峰。” “此事非同小可,我……我恐怕胜任不了,别坏了镇南王大事。” “就是因为非同小可,我才会想到你。”布拉特蹲下,抚着连穆羽肩头,推心置腹道,“没有人比你更合适。我想了一夜,感觉昨天的比试就是上天的安排,而你就是天神派来、助我完成这件伟业的不二人选。” “我……” “要么跟随我做惊天事业,出人头地,要么跟随阿古丽终老乌兰,碌碌一生。还用犹豫吗?” 已汗流浃背的连穆羽艰难地点了点头。 布拉特喜出望外:“这就对了!大丈夫立于天地间,不做非常之事,不成非常之人!我没看错你!” 连穆羽嗫嚅道:“我……” 布拉特见连穆羽神色犹豫,一挥手道:“还有什么请求尽管说,我会想尽办法满足你!” 连穆羽壮起胆量道:“我与姜葇都是瀚海人,过去虽不相识,但毕竟有同乡之情,今天与她相见后,她说还有一个姐姐也在府上,想跟她居于一处。” 布拉特脸上掠过一丝难色,但随即就笑道:“这个不难!你只要做成那件事,我第二天就把姜婉送给阿古丽,让姜家姐妹重聚。你今天看到了姜葇,也应该明白,我重诺守信,一言九鼎!” 连穆羽这几日正愁如何把姜家姐妹带回身边,没想到机会就接踵而至,一想到姜婉很快也能回到身旁,自己对世代护卫瀚海的姜家总算能有个交代,不由喜上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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