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穆羽轻蔑笑道:“嘁!好听话谁不会说?我能说得比这个漂亮百倍!试想,如果你们是五宗宗主,会允许弟子做出如此伤天害理、见死不救的事情出来吗?月晦师太、柳红棉、段羡这些人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猖狂狠毒,就是因为他们的掌门对恶事不闻不问,甚至姑息纵容!” 听闻此言,林忘尘和吴羡仙都默默垂下头去,似是感到羞惭。如果放在过去,他们势必还会据理力争,为五宗辩护,可自从被逐出师门之后,他们已然再没有这份底气。 连穆羽继续道:“你俩天性纯良,看恶人都带着善意,轻易就能原谅他人恶行,可是月晦师太和段羡他们会因为你们的善意改过自新吗?不会,恶人不会因为善意而改变。” 吴羡仙转头问道:“那恶人怎么才会改变?” 连穆羽道:“恶跟善一样,是天生的秉性,改变不了。非要改变,那就只有铲除。”说着,他似是明白了什么,眼里生出两团火苗,“对,铲除!刚才说到改变世界,办法就是铲除掉恶!消灭恶人与恶行,还世界以善良与公正,这就是办法!” 连穆羽左手攥拳,右手抓着树枝,东边熹微的晨光洒落到他头脸上,显出圣洁的光泽,眼睑下两道灰印也灼然锃亮,像是两道重生的标记。 林忘尘看着沐浴在圣光中一般的少年,也站起身,三人并肩,同望向东面那座远山,看着晨曦逐渐亮堂,大放光明。 林忘尘目光熠熠,道:“今天听随意一番肺腑之言,犹如醍醐灌顶,真是胜读十年之书。” 吴羡仙也喜出望外:“随意人少志大,竟然想要改变世界,境界远超我二人。而且说透了沈姑娘的二重身份,解开我们心头疑惑,真是感激不尽。” 林忘尘道:“随意青春年少,究竟是如何获得如此透彻的洞见的?” 连穆羽腼腆一笑:“二位见笑!这点见识,远远算不上洞见,更不敢说透彻。可能是因为死过一次,感受尽人间冷暖悲欢,所以能有此肤浅认知。” 说着向前跨出两步,转过身,对着林吴二人单膝跪地,抱拳道:“承蒙二位兄长无私相助,随意在鬼门关前捡回一命,此恩永生难报。随意一直未曾谢过二位,今日在此山包之上,旭日之下,郑重感谢两位救命恩人!” 林忘尘和吴羡仙一人扶住连穆羽一只胳膊,要托他起身,可是连穆羽长跪不起,林吴二人对望一眼,心有灵犀,也双双跪地。 连穆羽大是一惊。 林忘尘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父母与师父,随意跪我和吴羡仙,实在受之有愧。”说着朝吴羡仙眨一眼。 吴羡仙心领神会,接过话头:“既然随意刚才呼我俩为兄长,不如这样,今日在这棵新发芽的桃树之旁,我们三人结拜为兄弟,如何?” 连穆羽如今孑然一身,听闻此话,自然求之不得,眼泛泪光,从腰间拔出佩剑,当空举起,慨然道:“我随意愿与二位结为兄弟,患难与共,生死相随!” 林忘尘道:“当然也得有福同享!” 吴羡仙道:“更得和舟共济,改变世界!” 三人开怀大笑。 林忘尘与吴羡仙也抽剑举向空中,三剑相交,朝阳映照下金光灿然。 回到驿站后,向驿站长讨来一壶糯米酒,斟了三小碗,三人端着正要喝,阿古丽出来碰个正着,问从不喝酒的他们怎么破天荒喝起酒来。 连穆羽如实道:“我们三个今日结拜了。” 阿古丽大出意外,仔细一想,又觉水到渠成,高兴道:“太好了!以你们的缘分感情,早就该结为异性兄弟。”一时兴奋过头,脱口而出道:“既然有份见到,算我一个,我也与你们结拜!再倒一碗!” 连穆羽想也不想就又要来一个碗,爽快倒酒。阿古丽满心欢喜端起酒碗,与林忘尘和吴羡仙先碰了,等到要与连穆羽碰碗时,才猛然意识到不对劲,烫手似的把碗搁下,脸唰一下就红了。 林忘尘诧异道:“沈姑娘怎么不喝了?” 吴羡仙也纳闷:“是啊,怎么啦?” 阿古丽面上作烧,讪讪道:“唉呀,你们结拜你们喝,我……我还是算了,下回再说。”瞄一眼连穆羽,逃也似的跑出驿站。 连穆羽看着阿古丽背影,想起适才她面颊红得压倒桃花,看自己那一眼更是娇羞万状,大似受惊麋鹿。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慌乱,虽不明就里,却也脸色一红,怦然心动。 ----
第58章 五日后的傍晚,马队越过一片绵长丘陵,在阿古丽号令声中停驻于丘陵之顶。她凝眸远眺晚霞中的太平城,喜形于色。 “到了,这就是号称‘不坠之城’的焱楚国都城,太平城,现在是我帝剎国中都。”阿古丽面向连穆羽,指着前方,不无自豪说道。 连穆羽紧抓缰绳,目不转睛看着前方雄浑的大城,心绪难平。他从未见过如此恢宏的城池,也从未想象过城池可以造得如此高峻庞大。别说自己的乌兰城,就是心目中最伟岸的昆仑城与之相比,也要黯然失色。 姜葇探头惊呼道:“乖乖!这座城比回魂关还要高,是怎么造起来的!”惊叹之后,又是遗憾,“可它再坚固,终究还是没守住。” “是啊,守城人没有必死之心,再坚固的城也只是徒有其表的空壳,挡不住世间最精锐的军队。”阿古丽深有同感道,“能令城不坠的,从来不是城墙的高度,而是人的意志。” 连穆羽摇头道:“那也不一定。” 阿古丽明白连穆羽的意思,瀚海人守城意志坚如磐石,宁死不屈,可二十三座城池照样全数沦陷,无一幸免。 “是啊,意志也不能决定一切。”阿古丽叹道,心有戚戚地看向连穆羽,“人的意志再强大,终究难以胜天。” 连穆羽抬起头来,满天霞光洒遍天际,浓墨重彩似一幅华丽织锦,西边一大片火烧云横空铺排开去,大似一只展翅凤鸟。 林忘尘和吴羡仙在神近山打小领略自然的鬼斧神工,看惯奇山异水与丽日光天,今日见这满天彩霞笼罩下,一座人工铸就的雄城舍我其谁巍然屹立,也不由得叹服人力的巧夺天工。 他们甚至觉得,当下这一刻霞光与城的交相辉映,与神近山浑然天成的奇景相比,也毫不逊色。 阿古丽啪啪一扬马鞭,身下白马疾驰上前,朝太平城飞奔。连穆羽望着她飒爽背影,思虑着她的话,喃喃道:“人不必胜天,天却必假于人。” 连穆羽说话声低微,林忘尘和吴羡仙却耳力了得,听到这话,扭转身子看向新结交的弟弟,投去欣赏的目光。 瓦妮莎见公主绝尘而去,瞪一眼连穆羽道:“随意,不顶撞公主,你就不会说话!”打马追阿古丽去了。 使女以为连穆羽刚才说“那也不一定”,是恃宠而骄,故意与公主唱反调,殊不知,他是在感叹瀚海同胞即便抱着死志也无法保全城池的悲壮与无奈。 队伍随阿古丽从巍峨壮观的正阳门入城,只见城内街道纵横,人流如织,商铺林立,门庭若市,一派升平气象。 风尘仆仆的众人见到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个个喜笑颜开。连穆羽却触景生情,想起昆仑城中昔日人潮涌动景况,神伤黯然。 队伍护送阿古丽来到公主府香璎宫。阿古丽在府门前谢过一众随行人员,与他们就此别过。蒙狯、幽冥二老前往帝剎王宫,哥舒带天狼铁卫回神威将军府。但左光和十多名乌兰城军士留在了公主府中。 这一天是三月十五日,离开元盛会开幕还有七天。太平城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门口都插着三尺长、一尺宽的五色会旗,绸旗上端绘着太平城图案,一面是众武者争夺凌云榜的彩绘,一面是一名女子引吭高歌的永夜歌会图案。 城内居民见面谈论话题,无不是开元盛会、凌云榜和永夜歌会。若是有人还像往常那般聊家长里短,压根没有人愿意搭话。 商贾们也都伺机而动,绞尽脑汁挖掘商机,制作出各式各样与盛会相关的商品,譬如各种材质的开元盛会纪念章、凌云阁微缩模型、手掌大小的各色凌云榜、乌莫娘人偶、藤编飞歌楼等等。 甚至在普通货品上印上“开元盛会”四个字,就能卖出比平日高得多的价钱,还供不应求。 商铺无一例外都在靠街面的最醒目位置摆上盛会周边商品。就连饭馆卖的饭菜、面条、包子、饺子、麻团、油饼,无不冠以“开元”、“凌云”、“永夜”之名。 四面八方前来观摩盛会的游客络绎不绝,城内大小客栈的住宿费涨了两三倍,依旧还是客满为患。不少头脑灵活的殷实人家觑到商机,将家中多余屋子稍微收拾一番,打出招牌,以适当高价租给没能找到客栈的外来客。 阿古丽一回到香璎宫,就忙忙叨叨给新来的人员安排屋子,连穆羽自然要挨着她住,林忘尘和吴羡仙喜欢安静,但也不能离得太远,姜葇正直乖巧,深得她喜欢,也住在离她近的偏房里。 吃完晚饭,阿古丽又亲自动手布置连穆羽的房间,几个府上丫鬟袖手站在一旁,看她又是换窗帘又是铺床单,把她们的活都抢了去,忙得不亦乐乎。她们实在不明白,公主怎么会对一个侍卫如此青眼有加。 整理好连穆羽的房间,阿古丽给他点了一盘熏香,然后又去林吴二人那边查看屋子收拾情况。 瓦妮莎见阿古丽事无巨细,担心她太累着,阿古丽却道:“我是主人,他们是客人,我请他们来太平城,就得尽地主之谊,让他们感觉像在自己家一样。” 这天晚上,连穆羽久久难以入睡,闻着阿古丽点的那盘桂花木熏香,盘腿坐于床,飞霜剑横放在两腿上。 他闭着眼,一节一节抚摸着剑鞘,好似在感受什么,好似那把剑不是冰冷的兵刃,而是有生命能感知的活物。 抚摸飞霜剑令他镇定下来,也让他明白,自己到了太平城后为何会躁烦起来。因为他羡慕因投降而苟全性命的太平城人,就像之前他也羡慕沿途看到的所有因投降而保全的城池。 这些屈服的城与城民保全了昔日的面貌与生活,看上去过得滋润有余。它们依然沿用着过去的名称,除了更换主事官,其他好似什么都没有变化。 如果瀚海国当初也投诚,兴许…… 连穆羽内心又激起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可惜,世事没有如果……他咬紧牙关,又盘算起那个迫在眉睫的任务。 第二天一早,香璎宫门前停下一辆六马车辇。帝刹王派蒙狯接阿古丽进宫,还要求她带上救活的那个人。 阿古丽却忤逆圣意,没有带上连穆羽。她还对在仙客来客栈遇袭一事耿耿于怀,认定那夜偷袭的几个刺客就是父王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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