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脸汉子撇撇嘴:“没听说过。” 瘦高个一脸嫌弃:“你一个五音不全、闭目塞听的俗物当然没听说过。在东玄大陆那批真正的爱乐者心目中,乌莫娘唱的永夜谣可是天上的仙乐,人间的圣音,哪里是贞熙河上飘荡的凡歌俗曲可比的。” 青年人听得张口结舌:“有这么夸张?” 老人拈须笑道:“夸不夸张不清楚,因为在座的没一个人有福听过,恐怕就连帝刹王本人都没听过。” 青年人更为诧异:“南伯,帝刹王既然要组织永夜歌会,那他肯定是事先听过,觉得好听,才会有这个想法。” 老人叹气道:“永夜谣是瀚海国独有的瑰宝,从不外传,别国能听到的人寥寥无几。帝刹王这次南征瀚海国,虽然俘虏了乌莫娘,但瀚海国人性格刚烈,宁死不奴,她未必就肯为帝刹王献唱。” 圆脸汉子伸出舌头,舔一圈嘴边腻油,大惑不解道:“那帝刹王还弄什么歌会?人家到时上台了不吱声,那不是打自己脸吗?” 老人道:“说的是啊。所以我也只是瞎猜,可能人家乌莫娘就愿意当着东玄各国来客唱上一曲呢。” 另一桌有人接过话茬,大声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乌莫娘确实是长着瀚海人的一身硬骨头,死活不肯开口给帝刹王唱永夜谣。可是她的家人一块被俘,一大家子二十多口人。帝刹王发话了,要是这次永夜歌会上再不肯唱,就要杀光她全家。” 瘦高个道:“那她肯定得开口唱,二十几条命在她嘴上挂着呢,何况还是家人。” 另一桌那人摆手道:“真未必!瀚海人真是要气节不要命,二十多座城,硬是没有一座投降,昆仑王和他八个儿子全战死了,惨哪。” 圆脸汉子道:“不是说死了七个吗?乌兰城投降了,城主据说就是第八个儿子,撇下一城人偷偷趁夜跑了。” 老人道:“唉,瀚海国就死在气节上。云梦、焱楚、瞿、秦、北金这样的大国自知不敌帝剎,纷纷投降,就连霸方这样的巨无霸,都城沦陷后,也都乖乖臣服。瀚海弹丸小国,偏偏认死理不屈服。” 瘦高个道:“不过好歹留下一个种,可是连穆家族的最后一人从此也要隐姓埋名,活着也是死喽。” 青年人也感慨道:“是啊,活着连真名都不敢用,可不就相当于死了嘛,连穆氏自此就成历史了。” 圆脸汉子道:“不过也可惜,瀚海人这么喜好名节,却偏偏被这个投降的乌兰城给毁了。要我说,这个乌兰城主也是个怕死的懦夫。” 连穆羽听得刺耳,桌上饭菜食之无味,戴上面具,说要去喂马,匆匆离开了客堂。 姜葇见连穆羽垂头丧气走出去,情知他受不了那几个食客腹诽,一时气不过,放下筷子,走到那桌旁,道:“你们小点声,我们家大小姐喜欢安静。再说了,瀚海国的人和事跟你们也没半点关系,不用你们瞎操心。” 老人一愣,看看姜葇,又向她走来的那桌瞄过去,见阿古丽衣着华贵,气质出众,料想她来头不小,忙对姜葇道:“小姑娘,不好意思,我们就此打住,你们尽管安心吃。” 阿古丽从窗口看出去,见连穆羽在客栈外喂马,知道他没吃饱,叫瓦妮莎端一盘烤羊肉给他送去。 她随便吃了些东西,正要起身离开,听到门口掀起一阵喧闹,出于好奇又安坐下来,想一看究竟。 屋外雄赳赳进来两拨人,几乎是前后脚,斗气似的都高抬着胸脯,眼望着上方。 前面四人年轻俊秀,身着烟灰色袍服,头戴杏红鹤纹抹额,选靠近柜台的一张空桌坐下;紧随其后的六人也是少年气盛,精神饱满,穿一色青衣,头勒浅紫色豹纹发带,挨着前面四人的桌子坐下。 阿古丽静静观察这两拨人,发现他们看对方的眼神都带着明显敌意,针锋相对。 只听门外有人喊道:“辰州性灵宗闻名瞿国,必将扬威太平盛会,拔得开元凌云榜头筹!”戴鹤纹抹额的青年人向门外抱拳致礼,赢得一片掌声,屋内也有两桌人鼓掌响应。 掌音未息,有人跳出来唱反调,声量更胜一筹:“南越国苍梧豹变门才是当今第一,真正的后起之秀,这次凌云榜上的头把交椅,必然是他们来坐!” 头勒豹纹发带的年轻人也抱拳致意,赢得店内外更热烈的掌声。他们向隔壁投去占据上风的冷眼。 这时楼梯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 阿古丽看过去,一个身形修长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楼梯口,摇了摇手中折扇,语带不屑道:“溪口镇好歹也是南来北往的中枢要道,这里的人消息灵通、见过世面,可区区一个性灵宗和豹变门就让你们激动成这样,真是让人笑话!” 客堂内有人冲他喊道:“请问见多识广的阁下又是何方神圣?”周围响起一片哄笑。 中年男子笑道:“小的不才,云梦山鼎真派全字辈弟子叶全真,跟那几个小兄弟一样,去太平城给师父打前站。” 阿古丽对性灵宗和豹变门只是有所耳闻,所知不多,但对云梦山鼎真派是相当了解。云梦山地处梓归城和清河涧之间,云梦国最早就是从此山周边发迹,建国后便以此山为名。 她小时候多次上过云梦山,也探访过鼎真派的天鼎阁,对掌门尹川子那对长垂至肩的招风耳印象深刻。 豹变门一个二十来岁的弟子起身,朝叶全真一拱手:“在下豹变门大弟子陈凡,听叶兄的意思,豹变门不配与鼎真派相提并论?” 叶全真道:“不是不配,是连提鞋都不够。” 陈凡气得脸发紫:“叶兄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说出这话,未免太招摇了吧?” 叶全真扫一眼客堂十五六桌客人,又瞧一眼门外几十个看热闹的路人,脸上傲气更盛:“云梦山是南方二十六国的发祥地,故而才有‘先有云梦山,后有诸方国’的说法。我鼎真派位居云梦之巅,难道不也是南方各宗派的祖庭?祖庭在此,你等小小晚辈有什么可自负吹嘘的?” 性灵宗一名面目清秀的弟子起身道:“叶兄此言差矣!云梦山虽历史悠久,地位崇高,可我等学武之人比的是本事,不是比谁存续时间长。此次帝刹王开设凌云榜,是为了网罗天下奇俊之才,不是招揽活得久的百岁老人。” 此人说完,厅堂内外爆出阵阵大笑。 叶全真拍了拍折扇,勉强挤出一笑掩饰尴尬:“我当然不是以资历压人,就算以武力而论,我鼎真派也远在各宗派之上,小兄弟,你还年轻,对祖庭圣地还有所不知。” 那名弟子道:“对于我覃欢而言,辰州妙峰山就是祖庭,山上松鹤宫就是圣地。我两岁就被送上山,在此祖庭圣地已生活十八年,预计还会继续生活个数十年,还有什么有所不知,请叶兄指教?” 又有数人偷笑。叶全真清清嗓子道:“覃欢小弟,我说的祖庭圣地与你所说不是一回事。” 覃欢正色道:“当然不是一回事。各人心目中有各自的祖庭圣地,你又何必拿自己的压别人一头。” 叶全真道:“云梦山鼎真派可是天下公认的……”话没说完,陈凡打断他话头:“谁家的天下?哪个公认的?而今云梦国都没了,大家都在帝剎国治下,除非帝刹王发话了才叫公认。” 覃欢道:“拿了这次凌云榜头筹,那才叫公认。区区鼎真派,还真当自己是带头大哥了。” 覃欢言语脸色中的不屑轻蔑惹怒了叶全真,他容不得有人冒犯鼎真派,将扇子朝覃欢一挥,叮一声,银光一闪,一枚飞针向对方扎去。 覃欢一拍桌,竹筒中筷子震起,他随手一弹,一支竹筷向前飞出,迎着飞针撞上去。飞针刺入筷中,落下地来。 “好手法。”叶全真赞道,连抖手腕,叮叮两声,又有两根飞针刺出。 覃欢见对方还不罢休,抽出佩剑向前挥出,打掉飞针后,向楼梯纵身跃去。陈凡见状,猿纵上前,周身瞬间冒出一团花豹形紫气,咆哮着扑向叶全真。 性灵宗和豹变门的两个弟子原本还在暗中较劲,被鼎真派弟子一番弹压后,竟联起手来,要当众教训那个倚老卖老的大哥。 叶全真在楼梯口接了两人三招,飞身下楼,在客桌间的过道里与对方周旋。 三人虽斗在一处,碍于客堂里食客众多,也不敢大开大合,怕动作大了伤着看客,引发对本派不良风评。 畏首畏尾打了十来回合,也试不出高低。不过客栈内外的观众都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鼓掌叫好,没有一个人因为害怕吓得溜走的。 蒙狯见过大场面,对这种小打小闹没半点兴趣,见三人在自己身旁来来去去,生怕被他们的兵刃伤到,没法安心吃肉喝酒,拍桌子大喝一声:“你们不好好吃饭,还妨碍老子吃,打你们奶奶个熊!” 蒙狯这一嗓子声震屋瓦,三人立马停手,怔怔看着大块头的卫队长。 蒙狯恶狠狠瞪三人一眼,指着他们道:“我看你们什么鼎真派、性灵宗、豹变门,吹牛都是第一,要是在炎海宫面前,都是不入流的下三滥!” 叶全真松开抓着覃欢领子的左手,朝蒙狯拱手道:“这位大哥看着不是婼朗族人,为何要替婼朗族的炎海宫说话?要是炎海宫拔得凌云榜头筹,那就是全东玄人的耻辱!” 覃欢也收剑入鞘,道:“是啊,你不替我们东玄人的宗门说话也就算了,偏偏要长婼朗人的志气,还有没有廉耻了?” 坐在蒙狯身旁的雷雁栖拔出短刀,起身怒道:“你们好大胆子!”其余天狼兵也都唰唰拔出佩刀。 这些军士都身穿便装,叶全真等人也不清楚他们身份,以为只是一群粗鄙武人,跟自己一样上太平城去求功名,也就没放在心上。 不过叶全真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下多生事端,息事宁人道:“出门在外嘛,和气生财,别还没到太平城,还没看到凌云榜,人就丧命在半路上,不值当!” 阿古丽忙喝令军士们把刀收起,怕再待下去会出事,叫瓦妮莎结账,带头走出了百福客栈。 ----
第57章 “溪口镇麻雀虽小,却是能人云集。”白马轻快地走在宽阔官道上,阿古丽抬头看着天上绵羊似的云彩,感叹道,“那儿的人简直无所不知,我都不知道永夜歌会和凌云榜的事。也不知他们是不是胡说八道。” “公主,我看那些人就是瞎说八道,吹牛呢。”瓦妮莎也眯眼看天,数着云朵。 “兴许大王是要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没提前通知,他知道你喜欢意料之外的安排。”哥舒道。 “嗯,有道理。”阿古丽点点头,扭头看向连穆羽,“随意,那个老者提到的乌莫娘,歌姬中的歌姬,你听说过吗?” “听说过。”连穆羽心中泛起一股酸楚,“她是瀚海国的明珠,在瀚海无人不知,家喻户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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