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留情地讽刺:“但是你失败了,甚至连你的那身半蛟皮也被天倾剑毁了。” 她低垂着眸子,声音放柔和了许多:“你看,你也知道我舍掉了那层蛟皮才勉强保住了命,却也彻底失去了化成蛟的希望,这难道不是为了你吗?” “究竟是为谁,你自己心里清楚。” 冰冷的那双手却依然没有松开,应临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女子,吐出另外三个字,“司幽国。” “哈……” 提到这茬,逐星眼睛都一下亮了些许。 “司幽国的事情,我做得难道还不够好吗?在半死的情况下依然为你寻到了大人的第二片残魂碎片,还耗费周章建了生灵祭坛让这片几乎要消散的残魂变得凝实了许多。你看,你不是又变强了吗?唯独你变得更强,寒渊下面那些疯子才愿意认可你,愿意视你为大人的接班人,同你重建属于应家的仙庭啊。” 她说得诚真切意。 可应临崖不领情,依然冷漠。 逐星只能翻了个白眼,双手无力垂下,面上艰难浮出冷笑:“那三个人会闯到生灵祭坛纯属意外,可不是我布下的陷阱,也正因为这三个碍事的家伙,生灵祭坛的效果大打折扣!我要是你,就该将他们全部都杀了,尤其是那个多管闲事的段惊尘!” 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言语中的恨意越发浓烈。 很显然,她是恨透了段惊尘。 她是昔日的妖将,又是主修神魂之道,想要夺舍一个寻常修士本该轻而易举,但是段惊尘和白清欢非但让她夺舍失败,前者还斩去了她的蛟皮。 这一桩计划未能完成,她只能改道去司幽国完成第二桩计划。 可偏偏好巧不巧,在司幽国的时候又是段惊尘和白清欢来搅了局!若非她分出了一半魂留在应家祖地想要监视应临崖,怕是真要落得神魂俱灭的下场了! 应临崖这次的杀意惊人。 从逐星挑明身份,从照顾他的一个亲近的姑姑变成了邪魔的战将那日起,他便无数次对她生出过杀意。 起初是他打不过这位昔日的妖将,后来,他变得越来越像当年的应星移,也终于也不得不向逐星低头,开始接受她的训导,开始变得越来越强大而不露声色,学会了算计和伪装。 以及,无言地承认了自己对于滔天权势的渴望。 逐星双眼的瞳孔已经快要涣散,不过她却完全没有恐惧,反倒露出一丝快意的笑容。 她幽幽笑道:“你如今这副样子,真是和那位大人越来越像了。” 此话一出,应临崖的手却缓缓松开了。 他松手,手中凝处一团水流冲刷掉了指缝中沾染的殷红血液,清冷的香气中夹杂着刺鼻的血腥味,变得诡异而令人作呕。 失去力气的逐星捂着脖子缓缓滑落在地上,背靠着断墙重重喘息,她在当年那场大战中就身受重伤实力大减,如今又被段惊尘接连重创,早已不是应临崖的对手了。 可正如她所说,他还要靠她找到邪魔的其他灵魂碎片,也想靠她执掌那群一旦放出来,便足以覆灭整个修真界的妖魔大军。 所以她还有大把的时光,等着应星移的神魂变得强大,强大到足以完全吞噬应临崖的那一天。 他以为是获得了变强的捷径,殊不知神魂每一次融合更深,他就被推到了更危险的悬崖边上。 临崖临崖,人如其名。 他以为自己从出生起就站在山之巅,却不知自己始终身处悬崖。 逐星坐在地上,虽说天幕无雨,但是应家祖地坐落在隐龙渊的最深处,经年长久的被水雾笼罩着,所有一切都带着潮湿腐朽的气息。 她黑色的裙摆逐渐被浸湿,也分不清是下方的水汽还是脖颈的大洞中涌出的血水,而她毫不在意,像是不觉得疼似的,依旧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应临崖。 “说来,这次你可算见到段惊尘了吧。多年以来,所有人都以为你是仙族最忠诚不二的后裔,一边忌惮你,一边又渴望你真的能成长到那个地步,将那位被镇压的本体给斩杀了。” “你自己也清楚吧,其实在羽山那些废物仙族的口中,你可是一直被称作‘盛德仙君的接班人’呢。” 怎么不可能呢。 他从出世起,就被整个羽山上界注视着,应家已经付出了足够沉重的代价,他那时候也只是个完全无辜的小龙,其他仙族不好直接动手将他杀了,只好一边戒备着他,一边不断想要将他培养成像盛德仙君那样的人。 他年幼时以为那是自己被看重,所以不止是龙族,连其他种族的老前辈们也对自己多加训导。 所以,他也深将守护苍生视为己任。 直到那位真正的盛德仙君的转世出现,那些防备终于毫不掩饰的展露了。 段惊尘三个字,轻而易举就把他过去两千年间,最后一点荣光夺去了。 他回首过往,也终于清晰透彻地看清了,那哪里是对他的看重,那分明是对他的防备。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把他当作盛德仙君第二人,而是把他看作那个会灭世的邪魔第二。 逐星笑意盈盈,她声音轻轻道:“但是,我相信你也看出来了不对劲,是吧?” 应临崖没说话。 于是,她漫不经心的将被血水粘连在脖子上的头发往后拨开,发丝在绽裂伤口上拉扯,而她笑容不减,很是期待的凝视着他,想着他在听到那句话后的反应—— “段惊尘和你的白清欢啊,他们竟然互换身体了。” 应临崖闻言淡淡抬头,像是没有太大波动的样子。 果然,他早就猜出来了。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意识到不对的。 逐星没有如愿见到应临崖失态的模样,她轻嗤了一声,收起了所有笑容。 嗓音沙哑却也森寒。 “白清欢我可以不动,但是段惊尘非死不可。他是盛德仙君的转世,而且成长得太快了,不出百年,怕是真要被他拔出那把剑了。” “你觉得你动他,青霄剑宗的那个老疯子会放过你吗?”应临崖冷淡反问。 “放心,寒渊之下苏醒的妖部越来越多了,老疯子没空赶回来,而且……”她双眼笑得快掉出眼泪,“现在我们要杀的人是合欢宗的妖女‘白清欢’啊,活下来的真正白清欢会成为青霄剑宗的那位宝贝仙君,还继承了那副天生仙体。” “她好,我们也好,青霄剑宗也不会发现,如此皆大欢喜的事情,何乐不为呢?”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沉默的男人,察觉到后者方才淡去的杀意似乎又在攀升。 “你介意她变成男人?别太可笑,她无论变成什么,都不会再回头了。” 为什么? 不用逐星多说。 他知道,她恨他。
第42章 用她的眼睛,替她赏花 合欢宗。 应家的龙侍消停了两日,上门内的合欢花树上,警觉的合欢宗修士们倒还没有放松警惕。 弟子们或是抱着树或是蹲在树上,更有甚者,丁雨闲直接在密集的树枝间绑了个简陋的吊床躺在上面,一边嗑瓜子一边警觉盯着山门口。 “丁师姐,我们今天也要十二个时辰轮岗值守吗?” “废话。”丁雨闲将一捧瓜子壳随手往下一抛,从摇摇晃晃的吊床上坐直了身体,严肃告诫这些年轻的师弟师妹们,“师父说过了,应家的人手段通天,且傲慢无礼,被拒绝后难保不会心理扭曲黑化,直接绑走咱们白长老。” “啊?堂堂仙族的人不至于这么下作吧?” “越是光鲜的大家族背后的糟心事越多呢。” “是的,我们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敌人。” 众人正在小声嘀咕,邻树上有人冒了个头出来,眼睛都在放光,有点扭扭捏捏开口:“嘶,原来龙族喜欢囚X强X捆X调X啊?咳咳……其实白长老不喜欢这些的话,我个人还是挺感兴趣的,我自愿替她被绑走。” “张师兄!”丁雨闲砸了两粒瓜子过去,“你不是欠调啊!” “是。” “……” 本着遵循个人爱好性癖的原则,丁雨闲没多嘴,只摇摇头:“你们继续守着,我要去找一趟白师叔。” “你天天过去会打扰白长老采补姓段那个小白脸的。” 她不好直说那两人之间的真实状况,只囫囵糊弄过去了,跳下树后,握着手中冒了无数道灵光的传讯玉简往白清欢那边赶。 不过这次却是不巧。 丁雨闲冲到白清欢的洞府时,没瞅见她,也没看到小白脸。 唯有温泉中泡着的那条黑色细犬四脚朝天,甚是悠哉的在蒙蒙白雾间沉沉浮浮,肚子上还平放了一个小木板,上方放置了不少灵果,甚至还有一壶泡在水中的灵酒。 看到丁雨闲过来,刀疤眯起半边眼瞅了她一眼。 走狗对望,彼此间气氛微妙。 不过丁雨闲不和狗计较,她蹲在池边,小声问剑灵:“他们去哪儿?” 刀疤并不搭理这位竞争对手,丁雨闲正准备给白清欢传讯时,忽然就见水中的细犬耳朵抖了抖。 下一刻,刀疤一个鲤鱼打挺从水中蹿出来,化作一道黑色闪电奔赴洞府后门。 在丁雨闲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它不知从哪儿寻了一块巨大的纯白澡巾驮在背上,嘴上叼着那块放了灵果和灵酒的木板,在白清欢踏入院中的第一时间,刀疤将所有东西送至。 白清欢身上果真有些狼狈的泥泞,头发上和脸上也沾了尘土,刀疤那张澡巾送得正好。 她习以为常的再吃了被温泉泡得暖呼呼的果子,喝一口灵酒。 刀疤又不知何时给推来了她的躺椅。 懒懒往后一倒,睡在了躺椅上的白清欢惬意眯了眯眼,摸了摸刀疤的狗头。 “乖。” 手一摊,摸出一粒亮晶晶的极品灵石。 刀疤狗眼精光大作,一口吞下灵石之后也没消极怠工,依然兢兢业业地在白清欢手边蹲着,一副爱岗敬业的好模样。 淡淡瞥向丁雨闲的狗眼中,已然带上了微微不屑。 丁雨闲:“……” 不是,这年头走狗这一行也要这么卷了吗! 而且没记错的话,这条狗不是段小白脸的剑灵吗,为什么这家伙不去服侍它真正的主子,偏偏要来和自己抢活儿干! 在门外,段惊尘落后两步进了门,他瞧着可比白清欢狼狈不少,像是从什么地洞里刚钻出来似的,手上拎着的也不是天倾剑,而是一把瞧着很是专业的铲子…… 段仙君神情淡然,自顾自的用清洁术将身上的污渍驱散了,又很是爱惜地去一边擦拭那把铲子了。 丁雨闲看得眼皮子直抖,她凑近白清欢:“没记错的话,这该是掘墓派的挖坟铲吧?他是被东灵城的癫疯气氛给感染了,准备放弃当剑修,转投掘墓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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