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寒渊!!”陈青木恨声回头,“你敢!?” 碧霄似乎愣了片刻,随即桀然笑着,松开手,将重伤昏迷的褚天辰扔了下去。 “好,好,看来寒渊尊做好选择了。” “你就算自尽!他一样会屠戮乾门!!”陈青木几乎气得要冲入阵中。 “我自然知晓。” 慕寒渊抬手,身前玉琴长起,沾着不知多少乾门弟子血污的曾经雪白的袍袖拂过长琴。 琴音如沁,逆转阵法,将灵力反灌回乾门长老弟子体内。 “寒渊尊!!!” “师兄,不要——!” “……快逃啊!” 漫山门的杂音与魂声入耳,犹如天地都在一瞬,被他踏于足下。 天巅之上。 碧霄脸色骤然剧变:“不好——” “轰!!” 撕裂天地一般的可怖雷声,顷刻响彻整个长空,偌大乾元界,仙魔两域近乎同是动荡一瞬。 东海,凤凰仙山。 凤凰一族禁地的地底,盘膝将灵力灌入上古仙阵中央的云摇蓦地睁眼,脸色一白。 “…不要。” 南疆,九思谷。 萧九思破关而出,身影剑射向外:“乾门出事!速速随我前援!” 西域,梵天寺。 后山竹林中,拈起茶盏的大和尚指节一顿,轻叹:“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眉心,轮回塔金芒一闪而过。 仙域正中,乾门山门。 犹如天罚般巨怒的天雷迎空而落。 乾门众人早已被那一道道反灌的灵力“抛”至四面八方,避开了这场犹如灭世的九天雷劫。 满身是伤的乾门长老弟子们呆呆注视着半空。 整个晴空已经被雷云吞没了。 连那轮皓日,都在紫黑色的惊雷下如同被劈散了一般,荡然无存。 偌大仙域笼入没顶的昏暗中。 “说渡劫就渡劫……这师徒俩,当真是一路变态……” “小师叔祖入渡劫那日,似乎,都没有这样的境况?” “我总觉着,这劫雷是真的天罚……” “莫非寒渊师兄真是魔头吗?” “放屁!”前一个喃喃的被后一个一巴掌拍得向前,“寒渊尊是为了保护我们,这才强行破境的!” “……” 无尽劫雷之中。 慕寒渊合目。 只有他一人听得,轰然雷鸣之中,有另一个兴奋到几近疯狂沙哑的魔的笑声。 【一入渡劫,你之神魂,便会为我所替。而你明知——明知!!】 【为了他们,你竟然甘愿献祭自己?】 【何其愚蠢!?】 【这样的你,怎么配和我是同一个人?!】 “……” 劫雷之声渐远。 神魂被剥离躯体,原来便是五感一点点褪去。 整个人都如同被深渊里无底的墨海一点点覆上衣袍,盖过脖颈,笼住眉眼,最后彻底淹没进黑暗里。 慕寒渊心里却无比地平静。 他阖眸,在心底轻声。 【不,我和你已经不同了。】 【我绝不会、成为你。】 “咔——” 最后一丝劫雷消散。 半空中,“慕寒渊”缓缓睁开了漆黑的眼睛。
第68章 动如参与商(一) “乾元界……真是久违了啊。” 劫雷散尽,碧空如洗。 满身血色的慕寒渊立于天穹之下,俯临人间江河。他低沉的语气带着无尽的沉湎与怀念,然而扫过下面那些人的眼神却漠然而凉薄。 就好像他们无论是生是死,在他眼里都犹如草芥,不值一眼。 “慕…寒渊!” 隔着百里长空,远遁的碧霄警觉地盯视着他,像是在判断他这个新晋渡劫境的虚实。 然而碧霄的神识还未靠近那人身周百丈,便像是入了一个无穷无尽的黑洞里,只一刹那,神识便被碾灭吞没,连一丝痕迹都不余。 “——!” 碧霄脸色煞变。 怎么可能? 这个慕寒渊—— 他怎么可能比云摇带给自己的可怖感更上一层!? 强夺的念头顿时一丝都不剩。 在那人望来的漆黑眼眸里,碧霄莫名觉着神魂都随之战栗,就仿佛面前便是一个巨大无底的黑洞,随时都可能将他湮灭其中。 碧霄强忍着没有后退:“你……你既然已入渡劫,我们再斗法,只会两败俱伤——你想清楚了,这是在乾门,若真波及了方圆千里,死的都是你乾门弟子!” “……” 隔着百里长空,碧霄看不清那人漆黑眼底的情绪。 只是莫名的,他竟觉着那个眼神带着一种睥睨怜悯的玩弄,像是神明在拨看一只作戏的蝼蚁。 这屈辱感叫碧霄登时涨红了脸,他声音冷厉下来,一指脚下的乾门山门与那遍野的乾门与浮玉宫的弟子们:“只要你交出一物,我便就此离开,绝不回头——否则,今日你乾门必灭半门于此!” 慕寒渊低嗤出冷淡的笑:“拿乾门威胁我?你弄错人了。你能威胁到的那个人,现在在……” 他抬手,虚虚点上自己的心口。 “这里。” 碧霄顺着他手指望去,日光之下,那身沾了血色的长袍如红梅落雪,但仍是一览无遗—— 慕寒渊身前空无一物。 他虚点之处,也分明是他自己的心口。 碧霄脸色难看:“你什么意思!戏弄我不成?” “……连这个都看不见,什么废物,也配来我面前犬吠。”慕寒渊冷哂,眼底魔焰如涌。 他本欲发作,只是想起什么,又懒洋洋垂下了袍袖。 ——只他自己所见,心口那道光匕的虚影被指节穿拂而过,又重新凝结。 如夜色里鞠起的一捧星海,凝作了有形无质的匕首。 比起当日在藏龙山,被云摇插入心口时,如今这把匕首已经彻底楔入慕寒渊的胸膛中,只余下匕尾。 而匕首入心处,正死死镇压着这具躯壳内原本真正的慕寒渊的神魂。 夺舍非易,更非朝夕——那便只能先行魂匕镇压之法。 当年为再次下界回到这里,他斩碎神魂,剔尽魔骨,留下这一丝尚存天罚之力的神魂碎片,也只比这方乾元界的慕寒渊的神魂强上一分而已。 若非这把魂匕,他绝无可能如此之快便夺走了慕寒渊的躯体。 镇压既非夺舍,便余患无尽。譬如此刻,他想随性而为都要顾虑。 不过既然这具躯壳都落入了他手中,再回魔域,重修神魂,彻底夺舍也只是时间问题。 “前路漫漫啊。” 慕寒渊轻点虚空,束腰玉带下,系着的悯生琴不甘不愿地颤栗起来,但终究为慕寒渊所属,随着一声哀鸣,龙吟剑便强行出了鞘。 玉白长琴同样显影,化作悯生横伏于慕寒渊身前。 他单手一抬,懒懒落上琴弦。 “铮——” 琴弦勾挑,慕寒渊长眸懒垂,艳薄的日光绲过他清隽侧颜,像沿眼尾迤下了淡淡血纹。 “去,”他声音倦淡,“全杀了。” “——!” 琴音落时,龙吟剑已现身山门内。 如光阴过隙,刹那之息,便在人群中行绕过无数来回,光带般织起碎荫。跟着,每一个浮玉宫弟子尚未回神的眼瞳睁大,脖子前不约而同地缓缓浮现一道血线。 “砰。” “砰砰砰砰砰……” 无数具尸体砸向地面。 顷刻之间,血腥气冲天而起。 天穹之下山高林密间,无论乾门或是浮玉宫,众人皆是僵滞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脚边须臾就漫延开的血,连成了溪河般,染红了地皮,顺着高处淌向低处。 所过之地,蔓延开一片窒息般的死寂。 龙吟剑一声清鸣,回到了慕寒渊身侧。 那人垂首,冷瞥过这柄阳奉阴违的剑:“愚人豢养的剑,也是一样冥顽至愚。” 龙吟剑不满地嗡鸣。 慕寒渊懒得与死物计较,他扫过那些僵直地仰头看着他的乾门中人,漠然垂眸:“也罢,余下的,日后再杀。” 连碧霄都难以置信,望着下面顷刻尸体铺了满山的弟子,他僵硬着抬头,喉咙间挤出嗬嗬的嘶声:“你……你竟敢……” “杀人而已。何必像你们这般虚张声势,费时费力。” 慕寒渊抚琴抬眸,一缕青丝垂过他眼尾,遮去了那点小痣,他勾唇,眼底笑意冰冷妖异—— “现在,轮到你了。” - 东海,凤凰仙山,禁地。 虚空之中响彻的那一声劫雷后,整座海上仙山都随之动荡摇晃了片刻。 盘膝将灵力灌入上古仙阵中央的云摇蓦地睁眼,随那一瞬不安的心血来潮,她脸色骤白。 “…不要。” 阵基长石旁,凤凰一族的老族主更是惊醒,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向了海的西方:“这是……又有人要晋渡劫境了?” 云摇神色数变。 这里是凤凰一族禁地,讯息断绝,本就无法与外界沟通,偏偏此刻她还困在这上古仙阵中,为了慕九天的性命不能有片刻脱身。 一旦灵力未续,前功尽弃不说,就连阵中行浴火重生术之人,也一定是十死无生。 ……乾门必然是已经陷入了最严重的境地,否则慕寒渊不会强行破境,她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更何况,似乎还有什么更可怖的、连她也难一料及的事情即将发生。 云摇闭目,咬牙,滔滔灵力被她从灵府中不顾安危地向外抽出,疯狂灌入阵法内。 这里每早结束一息,她就多一丝阻拦那个不可知的恶果的希望! 骇然可怖的灵力冲撞过云摇的脏腑,声势浩大犹如江海直下,惹得阵法中其他凤凰族族人都不由地诧异望向此处。 而阵法外,凤凰族老族主也变了脸色:“小云摇,你何苦——” “乾门乃我生身之所、师父他千年心血所在!你说我何苦!” 云摇恨声,唇角血色溢出。 她扭头,冷冷瞪着老族主:“今日之事,我便当作是凤凰族为救我师兄性命索走的代价——今日之后,我乾门与凤凰族生死两绝!黄泉碧落、再无瓜葛!” “……” 老族主面色灰败:“是我对不起你们,更对不起老友太一,我……” “不愧是乾门小师叔祖,都到玩命的工夫了,还有时间放狠话。” 一个冷冰冰的嘲弄声音兀地响起。 凤凰族禁地地底,阵法里外,众人神色皆是微变。 云摇回眸,看向了声音来处。 黑暗中缓缓走出了一道影子。 金羽,彩翎,凤冠。还有那满身光彩耀目、曾经也最受她诟病风骚的羽衣。 ——凤凰一族的现任族主,凤清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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