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龙城主暗忖片刻,终于还是将心一横:“是,我这就暗中吩咐下去——今夜便趁夜色开拔,明日一早必过长仪山脉、赴两仪城天陨渊!” - 暮色沉沉,千山落日。 晚霞披泽过寥廓无际的林野,整座魔域南疆都似湮入了融融的血色长河里。 作为慕寒渊新晋的“贴身侍卫”,云摇跟在白虎城新城主的身旁,几乎是寸步不离。今日晌午过后,她便乘上了慕寒渊的辇车,随着白虎部亲卫一路向西南行下。 在云摇看来,天陨渊危局已解,“凡降者不杀”的命令又是她在旁看着慕寒渊亲令传下,当无余患。 她巴不得早些离开那个地方。 很难说清缘由,但那座传闻中陷落千年的魔尊殿的旧址,即便藏在魔焰滔滔的天陨渊下,也总让她心中有种诡异的感觉。每每神识扫过,她甚至都会生出一种发自心底的惊悸。 就好像,天陨渊里藏着什么叫她仙格都随之栗然的、陌生又熟悉的存在。 ——这感觉,早在云摇初至两仪城,将小伶带离那夜就已经出现了。 而随着辇车卫队渐行渐远,进入朱雀主城的疆域之后,云摇感知到的那种像被什么过往之目紧紧逼逐在脑后的惊栗感也总算淡褪了些。 恰逢辇车卫队行经洱清河的某道分支河流,落下来供飞兽饮水休憩,云摇瞥了眼覆着青铜面阖眸休憩的慕寒渊,就也偷偷掀了帘子,溜达到了辇车外。 护送辇车的卫队,是由白虎卫与朱雀卫各出了一支亲卫。两边合军不久,还未磨合周全,即便见了不认识的陌生面孔也不为怪。 如此,云摇凭着一张俊美无害的少年面孔,毫无障碍就“混”进了在河边休息的亲卫当中。 起初她是奔着聚合最多的那个圈子去的,只是甫一坐下,甲衣还没沾上草末,就听隔壁一位大哥兴致勃勃地问:“哎,你们有谁见着城主辇车里的那位贴身侍卫了没?” 云摇预感不妙,眼皮猛跳了下。 “那哪里见得到?城主大人藏他藏得跟眼珠子似的,别说模样了,头发丝我都没见着一根!” “听说是你们朱雀卫雨霖营的?也不知道到底是生了副什么模样,能迷得城主大人为了他,心甘情愿地在两仪城那等险地据守数日啊?” “就是,真想偷偷看上一眼,听得人心痒!” “…………” 三两句荤话罩下来,晃得云摇起身都踉跄,差点连滚带爬地逃去了一旁。 好在总算有些正经老兵,也同样散着兽马,围坐在不远处的河溪旁。 云摇原本被方才那席呛得不轻,打算直接回辇车里的,却在行经这一圈亲卫时,被他们的交谈绊住了脚。 “……天陨渊果然还是打起来了啊。” 云摇身影蓦地一停。 她侧眸望向方才开口的人。 “听说了,也正常。玄武卫素来是出了名的亲疏有距,城主那位亲信幕僚离开之后,没了他的笼络操持,玄武卫内部就更是分崩离析了!” “可不是么,听说这降者不杀的命令一下,玄武城主身边的亲卫就杀鸡儆猴地灭了半营呢——可惜咯,过犹不及,这悬崖边上,反倒是逼出了余下卫营的血性,愣是未动用朱雀卫白虎卫一兵一卒,就远远观着他们内部厮杀起来了啊。” “这是兵不血刃啊!城主这番计谋心思,当真可怕。” “啧,死了多少?可有回禀的了?” “传令兵去城主大人那儿汇报之后,我顺便听了一嘴,约莫去了三成呢。” “嚯……” 云摇神色微变,原地身影一晃。 下一息,她便已经出现在了慕寒渊的辇车内。 那人仍是如她方才离开时一样,靠在车厢内的软衾上安然休憩。 即便此刻云摇忽然现身在辇车内,他也依然不见反应。 像是全然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 云摇指尖微抽动了下。 ……他们所言,竟会是真的吗? 慕寒渊他当真是明知玄武卫内不和,以降者不杀离间,故意为之? 云摇正想着。 不经意时,她眼神复杂望着的那人的青铜面具下,长睫忽缓撩了起来。 “…在看什么。” 兴许是睡意作祟,那人声线也透着困倦的沙哑。 云摇沉眸望着他,须臾后,终于还是开口直言:“你早就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 “即便下令纳降者不死,玄武卫也必将大乱,”云摇低声,“所以你才放心离开的。” “若你所说‘放心’,是指我不愿你看到那一幕的话。” 慕寒渊声线浸上了夜色似的凉淡,“怎么,你也与旁人一样,认定我既是魔,便生而为恶?所行之事,必然是为了为祸苍生么?” 云摇梗了下:“我不曾这样说。” “但你却是这样猜测的,”慕寒渊轻哂着俯身过来,眼眸却冷,“不如,你来给我出个主意——魔域四大主城,如今已是乱局。玄武卫内部之势,更早已是可疏不可堵,我不愿白虎、朱雀同样卷入其中,只能以最小伤亡避免最大祸乱——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云摇微微攥紧剑身,欲言又止。 却是慕寒渊替她出口:“你是想问,我是不是故意以那三万性命填天陨渊,欲重启魔尊殿?” 云摇眼眸微栗,回身看他:“……你是吗?” “我可以告诉你,我是这乾元界、这世上,最不愿天陨渊下的魔尊殿重新现世之人。” 慕寒渊抬手,轻抚上她纤细的颈,他以指腹捏托她下颌,迫得云摇与他四目相对。 那冰凉的面具几乎要吻上她的唇。 “我若说,酿这一场祸世乱局之人,是慕寒渊,却不是我——” 他漆眸如晦。 “你信是不信?”
第79章 曾是惊鸿照影来(一) “什么叫作不是你……” 在被慕寒渊拉入他眼底沉晦的深渊前,最后一线理智冒头,堪堪拽住了云摇。 她深吸了口气,挥开了慕寒渊捏住她下颌的手。 “城主大人,你似乎又将我当做你的那位故人了。”云摇微微咬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慕寒渊又是谁。” 慕寒渊保持着被她挥开手腕的姿势,垂下了浓密纤长的睫,也遮去了眼底情绪。 青铜面具覆着,云摇辨不得他此刻神情。 略迟疑后,她轻咳了声:“但城主若是有什么想与那位故人说的,又寻不到人,那就暂且说与我听也不是不可……” “你既不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听。” 袍袖一拂,慕寒渊冷淡着声线靠了回去。他情绪语气疏离得分明,方才耳鬓厮磨的亲密半点不复,顷刻便在这几丈方圆的辇车内,与她拉出了天海似的距离感。 如此前后判若两人的待遇,云摇都叫他梗了下。 而慕寒渊已然合上了眼:“除她之外,我所行所为,也不屑于向旁人解释。” 云摇默然半晌,低声:“可是你那位故人,不是负了你么?” “……” 辇车里蓦地一寂。 慕寒渊倏然抬眸,回身望来。 云摇叫那面具下的眼神一慑,几乎有种想夺门而逃的冲动,好在勉强压住了,她撑起个假作无关的笑:“是小伶告诉我的。” “……她怎么与你说的。” 慕寒渊垂下眸,声线不知缘由地低哑下去。 云摇迟疑了下:“也未曾说多少,只是说知道你有一位…孽缘深重的故人,伤你甚深,险些要了你的命去。你与她早已恩断义绝,不该再见。” “……” 不闻慕寒渊的回声,云摇的心也微微沉了下去。 她低头道:“不久前你也提过她,想来你心里是恨她的。既然这样,又何必执着要再见呢?” “恨?”慕寒渊轻声重复,“我是该恨她,该恨极了她。愈是这样,我愈要念念不忘、要刻骨铭心——要此生此世,我都忘不得她,也不许她忘得下我。” “……” 那人声线平静,犹如娓娓道来的再自然不过的诉语。 却一字一句都听得云摇有些发僵。 直到由飞兽拉着,乘辇再起,辇车厢内归于漫长的寂静。 夜色将至的翳影透过窗纱,覆上了慕寒渊的侧身,不知那人是否睡去了。 云摇望着窗外,很久以后才轻声说了句。 “…我信。” - 入夜时,辇车终于行抵了朱雀城外。 大约是早有传令兵来报过了,朱雀城城主已经带着几人候在北城门外,一见到卫队,便恭恭敬敬地对着缓缓停下的飞兽辇车行了大礼—— “恭迎吾主!” 朱雀城主话声刚落,他旁边就提声了个不弱于他的:“恭贺吾主,兵不血刃,一计夺下玄武北域!” 朱雀城主脸色微变,咬牙上前一步:“吾主圣明神武,重启魔尊殿指日可待!” “……” 不便以神识探查,云摇挑起帘子瞥了眼辇车外,这才垂手坐回来。 她望向慕寒渊:“外面的是朱雀城主?” “嗯。”青铜面具下,那人覆睫未掀,低声应了。 “那他旁边和他几乎并立的是谁?” “新朱雀卫右使。” “……你扶植起来的,制衡朱雀城主的人?” “大概吧。” 云摇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慕寒渊。 若依他所言,此事并不是他做的,但又是“慕寒渊”所为。 那是指入魔么…… 她只听说过入魔会影响人的心智,未曾听说,还会叫人连这类手段心机也深沉许多?甚至还能预测和利用“清醒”状态下的自己的所行,提前布局,达到目的? 云摇越想越觉得不安。 不过辇车已入朱雀城内,城中耳目纷杂,她也不便在此刻相问。 过了城门之后,辇车外,来迎卫队的随行人中有人靠近到车厢旁,恭敬问道: “大人,为庆贺您此行凯旋,我等特在城中的‘迎凤楼’里设下宴席,为大人与您麾下的将士们接风洗尘。不知大人今夜可否赏脸移步?” “……” 云摇能从那片刻的寂静里明显感知到,慕寒渊是极为冷淡的,显然并不愿去。 只是一两息后,那人再开口,却是一句: “好。” 辇车外大喜:“谢大人赏脸!” 云摇回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慕寒渊:“?” “怎么。” 慕寒渊难得接了她这一眼,语气淡淡:“你不愿去?” 云摇提起希望:“我不愿去的话,就可以不去了吗?” “不可以。” “?”云摇隐忍地握剑,“…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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