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摔入尘土前,一角玄色凭空而现。 满身染血的小仙子被那人接进了怀中,雪色长发被风掠开,露出那人清绝冷峻的侧颜。 他下颌绷得极紧,眼尾漠然冷冽,像是压着暴虐的戾意。 只是最终那些情绪都在他低眸望向怀中昏睡容颜的那一刻,消弭淡去了。 慕寒渊跨过中门,无视过那一道道加身的杀意、目光与畏惧,他向着司天宫正宫内走去。 两人身后,一重重宫门轰然关合。 将整个仙界隔绝在外。 - 兴许是在司天宫禁地那场大战里,抽调仙力乃至神器之力过多,云摇自那日之后,便陷入了时梦时醒的昏沉中。 即便醒来,依然虚弱无力,时常连院落都跨不出。 她的生息也在这样的消磨中,一日日衰弱下去。 随之见涨的,除了往生轮的气息之外,还有慕寒渊那一日愈怒过一日的脾气。 “砰。” 散发着诡异的令人作呕气味的汤汁盛在剔透的玉碗里,被重重搁在了云摇榻外的木几上。 尽管声势惊人,却一滴都没溅出来。 “全喝了。” 刚醒了没半炷香的云摇,险些叫这个味道再熏晕过去。 “我不要喝。”她捏着鼻子,倚着榻案朝里面扭头,“喝这种东西,还不如直接死了呢。而且谁知道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鬼东西……” 慕寒渊胸膛起伏得剧烈,眼眸里死死压着戾意:“青木老儿熬得,既然你怀疑,那我将他打断四肢,到你面前来替你熬药好叫你放心?” 说着,他就要转身。 “别——” 云摇慌忙回身,只来得及拽住了慕寒渊的袍袖,将人拖在了原地。 慕寒渊侧眸扫下,凌冽眼神落到了从榻上趴出来的小仙子瘦得快要脱相的细白手上。 他眼神更幽沉下去,杀意愈浓。 连云摇都察觉了,讪讪地将手缩回被衾下:“额,青木神君修行不易,你也别总紧着他一个神君折腾啊。” “若非他最擅仙药,你以为我闲得去寻他?”慕寒渊转回榻旁,冷声冷气地说着,拿起了被他搁在木几上的汤碗,“将药喝了,一滴都不许剩下。” “我不,我宁死不——” 屈字没出口。 云摇的下颌就被那可恶的魔毫不客气地捏开了,他双指并拢,自碗中一划,便见那令人作呕的深褐色药汁变成了一道水流,直落进云摇口中。 “唔唔唔唔唔唔!!!” 云摇全副力气都拿来跟慕寒渊拼命挣扎了,双手挥舞连抽带打,然而与之前数次一般,照旧毫无结果就被悉数镇压。 药碗中最后一滴药汁都引入云摇口中。 慕寒渊撤了手,冷淡扫下:“好喝么。” “………………魔头你等着!起始神君回来一定会将你天打雷劈、万剑穿心的!!” 云摇无能狂怒。 见她终于有点力气和他跳脚了,慕寒渊竟数十日来难得地牵了一下唇角。 “张嘴。” 云摇僵了下,慌忙捂住自己嘴巴:“还有啊??不喝不喝,打死不喝,这次你再敢——” 话没说完,故技重施。 云摇气鼓鼓地仰头睖着慕寒渊,只来得及看见一个药丸大小的东西飞入唇中。 只是没想到,这回嘴巴一合,却是…… “甜的?”云摇意外,“是凡界话本里说的饴糖吗?” “嗯。” 慕寒渊一扫袍袖,席身坐在了榻边。 他将云摇扶起,抬手抵住她后心,存储于经脉间的灵力徐徐送入她身体。 仙界应当是没有饴糖的,可仙凡天堑,下凡比登天还难,魔是怎么逃过的仙凡劫雷? 云摇正想着,忽觉一阵温润力量从后心送入。 她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轻磨起牙:“这么多仙力……你又去祸害哪家仙子仙君了?” “他们的太驳杂,你又不许伤他们性命,只抽那一点有什么用?我去与劫打了一架,顺便抽了他一道仙力。” “?” 云摇惊回首:“???” “看什么,专心运气,”慕寒渊冷漠将她脑袋掰回去。 “难怪你进来时就一身血腥气,我还以为你做了坏事……”云摇一顿,忽笑了,“你是去打了一架,还是挨了一顿打?他这道仙力,其实是被你骗来的吧?” “……” 慕寒渊面无表情,手下忽一用力。 “哎呦。” 云摇被仙力撞得一疼,气得微微咬唇,心里把魔头剐了千百刀才解气。 不过在那暖融融的,叫她昏昏欲睡的仙力里,她忽想起个问题:“不对啊……你一身魔气……仙力半点不相容,最损魔身才对……怎么带回来的……” 慕寒渊冷颜垂眸,嘲讽:“自己都要死了,还有心思挂念旁人。起始神君选了你做仙格祭品,也是看上你像祂一般蠢的么?” “……” 换了从前,小仙子听见这句怎么也要骂回去。 只可惜如今她连神识也已大不如前,连调息中,竟都不知何时昏沉过去。 慕寒渊眼神晦暗下去,心底杀意戾气翻涌而起,却叫他再一次压下。 为了师尊…… 往生轮,必须苏醒。 - 从劫那儿借来的仙力在云摇周身经脉内运转,但也只维系了两日,便叫往生轮吸纳去了。 小仙子又无精打采地蔫了回去,整日要么是睡,要么是困得昏昏欲睡地靠在榻前。 这一日又是。 慕寒渊强忍着坐在榻旁给她念那些羞耻的凡界话本,一扭头的工夫,就发现小仙子瞌睡地靠向了床柱上。 他连忙抬袖,将她脑袋扶住。 尽管还是垫着他手背磕在了床柱上,但云摇总算醒来,迷蒙地睁了睁眼:“嗯?念到哪一卷了?” 慕寒渊趁她不察,假作拂袖地垂回收,他眼皮跳得厉害:“不许再睡了。” 云摇弱着声:“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为何不能。” “……” 睡得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小仙子眨巴了下眼,忽靠着床柱,望着他笑起来:“哎,慕寒渊。” “——” 慕寒渊心口剧烈地抽疼了下,他猛地抬眼。 那一瞬里,面前白衣若雪的小仙娥,几乎要与凡界那个红衣飒爽的女子身影完全重叠了。 然后他就听见她苍白着脸,却笑吟吟地问他:“你到底是想我活,还是想你的师尊活啊?” “……” 慕寒渊欲抬的袍袖滞在了膝前,指骨克制着攥了起来。 小仙娥等了两息,又笑了下,她轻懒地侧过身:“所以啊,我早些死了,往生轮就能早些醒过来,为你找到她了……这样不好吗?” 慕寒渊死死攥着衣袍,声线沉哑:“我只怕你熬不到往生轮苏醒,就要死了。” “应当,不会……” 小仙娥慢慢合上眼,嘴角勾着浅淡的笑:“我能感觉到……它就要醒了……若你能找回你师尊……那你要听她的话……别再为祸了……不然起始神君回来……你会……死的……” “活下去吧……只要活着就……很好……很好了……” “……” 慕寒渊僵着,一动不动地坐在榻旁。过窗的日光将他身影埋入阴翳,像座岿然孤寂了万年的青山。 榻上的小仙娥睡得昏沉。 气息微弱得已经很难听到了。 他在那片死寂里,努力地分辨着她的一呼一吸,她的脉搏,她的心跳。 生命。 活着。 原来只有在流逝的那一刻,那些他以为蝼蚁般轻贱的,才如此重若万钧。 才如此……叫神魔也恸楚。 许久。 那山徐徐倾覆。 在翳影里,一声压得极低的、难以分辨的闷声,从支起的窗柩缝隙下溜了出去。 —— 那是魔临仙界的第一百日。 那天早上醒来后,云摇的精神突然极好。她昏睡了太久,脑子已经有点坏掉了似的,呆呆地坐在榻上许久,像是才反应过来,她忽然笑了,从榻上跃下,朝宫外跑去。 司天宫主宫又大,又幽静,又漂亮——每一件摆设,每一处开凿,都让云摇觉得甚合心意,就像为她量身定制似的。 慕寒渊此刻不在。 她在整个司天宫主宫中徜徉了许久,摘花拈草,捕蝶捉鸟,极尽肆意了大半日。 可惜寻宝没成功,传闻中藏在司天宫里两件能翻天覆地的上古神器,其中一件应当是往生轮,可另一件她怎么也没找到——只从后山的壁画上,隐约看出来了,另一件应该是个小塔似的物件。 壁画上还说,这两件上古神器不仅极为强悍,更甚者,还能分存圣者一魂一魄,以渡万世之劫。 没找到就没找到,云摇不贪心。 玩够了她便坐在司天宫禁地外的宫槛上,等慕寒渊回来。 —— 自从魔尊降临仙界,连着与劫打了几架,尽管仍是屡战屡败,却一次强横过一次,任是再新晋的仙子仙君都看出来了,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魔就该是这仙界之内再无敌手了。 众仙人心焦得很。 好在这魔看起来没什么事业心,每日除了去青木神宫欺负那位倒霉神君炼药,就是跑去御灵仙山找劫圣打架。 至于占了司天宫禁地主宫这事——来一个被打回去一个,几次下来,也没人敢再去了。 众仙齐齐憋着劲儿,等三圣聚头,收拾丫的。 于是这司天宫在的起始仙山上,就愈发冷清下来。 云摇直等到日色渐黯,才等到了慕寒渊回来。 魔焰甫一出现。 夜色便像在这从来只有白日没有夜晚的仙界里降临下来。 日月交替,仙界从所未有,云摇瞧着很是喜欢,不由地笑吟吟地站起身来,朝对方招手:“慕寒渊!” “——” 慕寒渊眼神一沉。 他落身时便看到她了,本以为坐在那儿的只是他幻觉,却没想到…… “你为何会出来?”慕寒渊声线沉冷,一瞬竟招得九重天上的云层中隐有劫雷声动。 云摇却像没听见似的:“日月都看过了,你陪我去看星星吧。” “……” 慕寒渊死死盯着她,眼尾魔纹沁起血色似的红。 换旁人早吓跑了。 云摇却背着手仰着脸,只笑不说话地盯着他。 慕寒渊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再多神药仙力也拖延不得的,便是宿命。 那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好,”慕寒渊侧身,握住她手腕,“你要下凡界吗?” “凡界?” 云摇一怔,“那多可怕,又要挨劫雷,又要遭天罚……你不会下去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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