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反应的是方才迎接了无而跟过来的众仙盟执事,对方慌忙朝慕寒渊见了礼:“见过寒渊尊。” 慕寒渊无声颔首。 那名执事跟着转向红尘佛子:“了无大师,此行皆是乾门后辈弟子,为葬龙谷秘境而来。不知您所指的故人,究竟是其中哪一位?” 红尘佛子笑而不语,转向仍前后并立的两人。 “……” 云摇微微绷起肩背。 在她身后,慕寒渊微微垂眸。从他角度,正能见身前红衣女子领侧贴着的颈白而紧,像张拉满的弓弦,或是丛林间蛰伏欲扑的凶兽。 只是被那一副无害懒怠的容颜藏着,颇有惑人之心。 慕寒渊不知为何有些想勾笑。 ……他明明极少有这般心绪。 “云幺九。” 满山林的阒然夜色里。 慕寒渊抬手,轻轻按上了少女肩头。他侧身从云摇身后走出来,莲花冠在月下清冷霜寒,挺拔如清玉翠竹的背影便踱到了云摇面前,截断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长睫缓抬,一双比雪色更清寂的眸子对上了妖僧眉心的那点吉祥痣。 “百年不见,了无大师,别来无恙。” “——” 红尘佛子眼底光色微绽,须臾便敛下,他捻着佛珠,低头而笑:“是啊,寒渊尊。” “……” 众人一时恍惚。 原来红尘佛子的“故人”,便是寒渊尊。 这场面,他们看着觉得理所当然,但又好像错过了什么真实且重要的东西。 而站在慕寒渊身后,云摇还没来得及把胸口间提起的那口气吐出去,就忽听月下妖僧再言:“不知这位施主是?” “……” 云摇僵硬抬眸,果然在众人视线间,对上了了无那双含笑望来的眼。 这造孽的妖僧。 而身前人未有分毫动摇,慕寒渊淡声道:“掌门代师收徒,这位是我师妹,云幺九。” 了无垂眉笑道:“难怪,颇有故人之姿。” 云摇:“……” 众人:“?” 这又是哪个故人? 这一句点得云摇背后发凉,只觉着是再待不下去了,她扭头朝向浮玉宫弟子:“既要入秘境,我们还不动身吗?” “噢,是,差点把正事忘了——寒渊尊,了无大师,还有其他诸位道友,请随我来。” 云摇梗了下,下意识看向一身血色袈裟的妖僧。 有口难言。 却也恰是同一时刻,慕寒渊仿佛衔着她那一记目光开了口:“了无大师一同进么。” 妖僧拢起念珠,笑眯眯地垂目,朝这边打了个合掌礼:“应人之邀,接下来秘境一行,不得不叨扰诸位了。” “……” 浮玉宫、乾门还有众仙盟执事均在,免不了一番客套,听得云摇快打起哈欠。 再加上那妖僧在侧,时不时掠来一眼,看得云摇颈后生寒,她索性找了个由头,独自溜达到了秘境入口前。 那是一方嵌着巨大水镜似的山石,镜中影绰模糊,像有人影更替,但云山雾罩看不分明。而山石边缘,用朱砂血色写了三个大字:葬龙谷。 “这就是秘境入口?”云摇打量过四周,微微皱眉。 浮玉宫一队弟子两人值守在侧,其中的女弟子从方才云摇被慕寒渊护在身后时,望她的眼神就已经颇具敌意了。 此刻听云摇径直上前发问,她不满地撇开脸:“是。” 云摇察觉,但权当未见:“秘境出现有多久了?” “……”女弟子皱眉看她。 另一名女弟子犹豫了下,忙替声答:“五日有余。” 云摇又问:“进去了多少宗门、多少弟子?” “这个,我们也并不清楚,”接话的女弟子歉意道,“我和师姐也是昨日才随队来到藏龙山。” 云摇点头,似无意问:“那无论是听闻或者亲见,可有人从秘境里出来?” 女弟子一怔,正要摇头:“尚未听说……” 话声未落。 旁边抱臂的浮玉宫女弟子终于忍无可忍了:“辛楚灵,你和她废那些话做什么——她一不是宗门长辈,二不是众仙盟执事,我们有什么义务要向她说明?” 叫辛楚灵的女弟子怔了下,怯声转身:“乔师姐,只答几句,不麻烦的。” “你!”女弟子恼怒瞪她,“你自己是不麻烦,这般做低伏小,也不觉得丢了我们浮玉宫三百年来第一仙门的脸面!” 辛楚灵愣在那儿,一时委屈塞言。 “嗒。” 云摇随手捏了声指响,将那双满是怒火的眼睛拉回到自己身上来。 她则迎面,展开灿烂笑颜:“这才对了嘛。冤有头债有主,有什么不满,直接朝我来,借着长幼身份,肆意欺负师妹算怎么回事?” 乔颜恼怒:“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却见身前红衣少女理都不理,她左手轻抬,绕着金铃手串的白皙手掌竖起一根食指来:“还有一点,我听得颇为好奇——你们浮玉宫三百年来第一仙门的脸面,莫非就是靠你们这一脉相承的高人一等与唯我独尊?” 这边动静终于惹来慕寒渊与红尘佛子身前的众仙盟执事的注意,以慕寒渊转身为首,几人目光纷至沓来。 余光瞥见,乔颜涨红了脸,声音不由低下去:“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何曾有过高人一等?” “唔,不是宗门长辈或者众仙盟执事,便连问你们一问的资格都没有了——这若不是高人一等,难不成非要叫你的脚踩到我的肩上来?” “你——!” 乔颜正要怒驳,却见方才还在几丈外的众人,已经挪身过来。 慕寒渊走在最前,轻裘缓带,他踏林间月色而来,银丝莲花冠濯然脱尘,愈发如谪仙临世,每一步都像落在不染片尘的镜天湖面。 云摇移眸间被晃了下心神,没等第一时间反应,也就错过了开口机会—— “寒渊尊,请您为我们主持公道!”乔颜恶人先告状地快步过去,“您师妹仗着有您身份作一丈,非要盛气凌人地威逼我们,叫我们给她答话!” 云摇:“……” 云摇:“?” 三百年不见,在浮玉宫的带领下,仙域修者的修为不见多少长进,脸皮厚度倒是一日千里啊? 趁云摇没辩白,乔颜又抢话道:“最过分的是,她还质疑我们浮玉宫第一仙门的威势,说我们高人一等唯我独尊!这秘境人人入得,浮玉宫从未阻拦,还专门让弟子们在此值守,她这样污蔑,哪来的道理嘛?” “……” 乔颜话落,秘境入口镜石前,集聚的众人一时寂然。 乾门一方自然是以慕寒渊为首,弟子们心里再嘀咕“这小师叔的脾气果然又惹出事了”,面上也各自目光四落,权当暂时失聪没听见。 众仙盟执事则作壁上观。 若是别的事,他们断不会看着任什么人都敢找寒渊尊断案,但能惹得乾门内斗、叫慕寒渊与乾门离心的事情,他们不添柴加火都得算是良心发现。 至于妖僧,笑眯眯地念着“阿弥陀佛”,捻着佛珠在一边看戏。 明里暗里,众人目光都往慕寒渊身上落。 近些日子仙域里最大的热闹,除了这秘境外,莫过于这位古怪来头的乾门小师叔祖的小徒弟、寒渊尊名义上身份上真真正正的小师妹——如此前所未有的殊荣,大家都好奇,从来享誉仙域的寒渊尊要怎么处置她才算彰显他公正、不落他圣人之名。 云摇也好奇。 于是原本到了嘴边的反讽都咽回去了,红衣少女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巴望向慕寒渊。 接上了云摇事不关己的看戏眼神。 慕寒渊:“……” 一两息后,那人垂了眸,眼尾覆着的长睫下,竟好似迤出一点无奈又浅淡的笑色。 如霜雪忽融,春光乍现。 连乔颜都愣住了。 她眼底得意之色僵住,心头莫名浮起点不好的预感。 “云幺九为人,我最了解,”慕寒渊敛去那点昙花一现的笑意,眉眼雅润,声线却清沉,“她若有一分过错,那便是我错上十分。” 此话一出,除了慕寒渊本人与不远处的红尘佛子之外,连云摇都听得怔愣。 她倒是想过慕寒渊会护她,但她以为,至少该是明晰事理之后的坦然回护,却完全不曾想过,他竟是连问都不问,就敢这样断言? 其余人震惊显然比云摇更甚。 “寒渊尊,此话不妥……”众仙盟执事强笑上前。 “无何不妥。” 慕寒渊冷淡着眉眼,转向乔颜:“至于这位浮玉宫高足,方才云幺九一言一问,皆在本分,事关出入秘境弟子之安危,她本是善意,但你却颠倒黑白,是认定我不曾分心听及,还是欺我师妹初离山门、柔弱可欺?” “……” 云摇恍然,原来他分神听了啊,难怪笃信得像是偏私她。 等等。 他说谁柔弱可欺? 被这句镇住了的不止云摇。 在场的,尤其是跟着云摇在藏龙山同进同出过的乾门弟子们,一个比一个表情精彩缤纷。情绪太外露的个别人,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还有傻的,摸着耳朵瞠目结舌地看云摇。 大约是在痛思“柔弱可欺”这四个字,和他们这位堪称剽悍的小师叔到底有什么关系? 他们的耳朵和眼睛一定有个出了问题。 有了慕寒渊的圣人招牌作保,又有一旁那个叫辛楚灵的小姑娘的小声证明,泼向云摇的那盆污水,自然是一滴也没能染上她衣裙。 乔颜被众仙盟执事与浮玉宫长老两方呵斥,受了责罚,灰溜溜地走了。 走之前还气极地偷瞪了云摇一眼。 云摇察觉,没抬眼皮,只朝慕寒渊那边轻一侧身,传声道:“好像自从做了你的师妹之后,为师在仙域的人缘,就越来越差了?” 云摇说完,略有心虚。 ——换了三百年前熟知她的慕九天来,大概已经笑着骂一句“你的人缘何曾好过了”。 不过慕寒渊与慕九天从无相似。 于是云摇就听见,明明偏私回护却被她“反咬”了一口的乖徒低和着声,清冷平静还理所当然地答她:“师尊天下第一,何须在意人际,亦无人能攀附您。来日您安然做您的仙域之首,余下琐碎,交给弟子操持便是。” 云摇:“……?” 云摇:“……啊?” 唯我独尊骂的竟是我自己? 可惜不等云摇解释清楚,她最多要查清楚当年慕九天之死,可能顺手把浮玉宫的碧霄老贼掀下来,但万万没有当仙域魁首的雄心壮志。 那边秘境入口已开。 众人足下,阵光显影,慕寒渊被众仙盟执事请上最前去,免生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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