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咬了咬笔头:“那就是乾门忠义,彪炳千古?” “嗯,还得加一句,结果没到千古,才四百年过去,就有个蹲乾门屁股后面捡现成的,吃得膀大腰圆,还要觍着脸出来邀功了。” 帐内顿时压下了几声嗤笑。 “!”元松青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扭头怒视,“九思谷这是何意!?” “好了好了,大敌当前,诸位就不要再内讧了,”浮玉宫五宫主段松月起身,笑眯眯地安抚众人,“当务之急,还是请乾门小师叔祖出面,看能否劝慕寒渊迷途知返呐。” 云摇抬眸,望了眼苍穹如墨。 片刻后,她轻叹了声:“是我管教不力,我会给诸位一个交代的。” “……” 一炷香后。 北地仙宫外,拔地三丈高的登仙台上。 慕寒渊黑冠雪发,阖眸懒卧,血色魔纹自他眼尾缠下,如冷玉血沁蛊人心魂。他孤身坐在覆着锦纹薄衾的短榻上,墨色长袍迤逦垂地,遮了短榻下数级玉阶。 阶下,魔域新封的朱雀、白虎两大臣将分列两侧。 偌大登仙台上,魔焰汹汹。 云摇身后跟着众仙盟数十间仙门的长老弟子们,声势浩汤地来到登仙台下时,她仰头望见的,便是这样一个陌生到让她找不出半分昔日模样的魔尊慕寒渊。 望着那人雪白长发,与污浊如墨的莲花冠,云摇早已被邪焰折磨得麻木的躯体里,还是觉着有酸涩的痛意从心口泛出来。 隔着数十丈,乌泱泱的仙门众人也停将下来。 为首的大仙门四方分列,做好了御敌之态。 而对面,登仙台上的魔尊麾下像是对他们所行全无察觉,置之不理,任他们布阵列伍。 “寒渊尊,”登仙台下,段松月出声提醒,“你的师尊云摇已经到了,你若是有什么冤情的话,便说吧——我们一众仙门皆列席在此,定会秉公直言!” “段松月!” 陈青木脸色陡变,扭头怒视段松月。 “……” 登仙台上,慕寒渊掀起长睫。 血色魔纹将他本就冷白的肤色衬得愈发脱尘,魔焰又在之上添了几分妖异。在他漆眸正中,瞳孔外多了一道细窄的血色微芒,蛊人至深。 仿佛只对视一眼,都能叫人神魂永沦无间。 “定神。” 一声女子清喝,骤然将众人惊醒。 仙域一众修者这从失神里纷纷醒还,见到不知何时竟已身临虚空的慕寒渊,他们才惊觉方才那足以致命的片刻—— 若非云摇将他们召醒,此刻身首异处他们都未必可知! 凌驾于虚空之上,慕寒渊却没有半点动手的意思,他反而是扫过那群面色惊骇拔剑的仙域修者,随即一声低哂,将眼神落到了为首的红衣上。 魔眸里掠过一丝冷戾的血色:“何必呢,师尊,救下他们,他们也不会感恩。” “你要见我,我来了。”云摇权作未闻,“现在你能放过仙宫中的那些弟子了?” “……” 魔尊笑意微寒:“苍生,仙域,宗门,还有那些凡夫俗子——我的好师尊,你的眼中是不是永远只有别人?” 他尾声低沉下去,魔性至深,又极尽暧昧。 登仙台四周上下,仙魔两域的修者各有神色异变。不约而同地,他们从四面八方望向了那道红衣薄影。 云摇屹立不动,如充耳未闻,只仰面望着他:“你还要如何,说吧。” 慕寒渊沉眸良久,忽笑了,墨色袍袖一挥,带起一道沉焰落下。 自登仙台向仙域众人身前,一道犹如墨玉质地的长阶便凭空生出,一直铺展到云摇脚下。 “上来,”慕寒渊从袍袖下勾起冷玉修竹似的指骨,虚握向她,血沁魔纹下,衬得他一笑戾然又秾丽逼人,“我要你到我面前来,师尊。” “慕寒渊,”九思谷那群书生中,终于有人看不下了,沉声警告,“云摇可是你师尊。” “是么……”慕寒渊挪眸,似笑非笑地落在云摇身上,“她也配?” “慕寒渊!”陈青木沉声呵斥。 云摇抬手一拂,按下了陈青木的话音。 她未踏那墨玉长阶,而是红裙一起,飞身直掠向登仙台。 身后阻拦不及的众人大惊。 “前辈不可!” “师叔!” “师叔祖!!” “……” 踏着一众惊声,云摇落在了登仙台上。 魔域修者们神色一变,本能便要上前围住她。 “退下。” 慕寒渊戾声将众魔喝退。 云摇神色不变:“放了仙宫弟子,即刻退军两界山,我随你处置。” “……” 慕寒渊凝眸许久,低低笑了:“师尊,你凭什么认为,对我来说,你比一座仙宫、乃至整个仙域更重要?” 他踏下至尊之椅,走到她身前。 覆着魔焰的袍袖抬起,他修长冰冷的指骨,缓缓搭上了她纤细脆弱的颈。 略一用力。 她被迫仰首,与他漆眸对望。 那双陌生的眼眸里,恨意涛涌,吞天噬地。 云摇自嘲地垂下眼睫:“凭你恨我。” “……是,我恨你,”慕寒渊掐着她纤细的颈,眼尾沁血似的俯近,他声沙难抑,“这世上绝不会有人比我更恨你了、云摇。” 云摇没有挣扎,也未曾反抗分毫。 她只是一动不动地任他拿着要害:“误你至此,是我一人之罪,罪不及世人。若你想要杀了我,那动手便是,我绝不反抗,但请你放过他们。” “……他们、他们——他们!你眼中永远只有旁人!”慕寒渊话声里戾气滔天,苍穹间魔焰顷刻汹涌起来,仿佛以火焚天,沧海倒灌。 无数墨色天火从天而降,硕大火球纷纷砸向仙域众人。 云摇面色惊变,转身回望,御剑想要下登仙台救援,却被慕寒渊反手捏住了她的颈,从她身后将她半掐半拥入怀。 “你不如亲眼看——我是怎么一个一个地杀掉你所珍视的他们?” 仙门修者们纷纷结阵,登仙台下金光遍野,艰难抵御着那一团团汹涌而落的魔焰。 “慕寒渊、你到底要如何!”云摇回身,“你明明只恨我一人,那便只冲我一人来!” 慕寒渊戾声低哂,指骨一拂,两人身畔便显出一把木质长琴。他缓缓抚摸过琴身:“谁让你才是那个……‘悯生’的圣人?” 他随手一拨,弦音便作数道魔焰墨光,将欲暴起的奈何剑锁于台上。 在云摇逼得眼角都通红的愤恸前,慕寒渊抬手,轻慢地抚过她眼尾。 错觉似的温柔缱绻,他俯到她耳畔,轻声—— “你当真想救他们?” 抱云摇在怀,慕寒渊亲密地虚靠在她肩上,他冷漠睥睨的眼神扫过台下,与那一个个厮杀中也要回首对他怒目而视的仙域修者们对峙。 魔音如蛊,无孔不入,妖异至极,沉沦人心。 “那就在这里,当着你最爱的那位五师兄的面,立下魂契——” 慕寒渊轻吻她耳垂,低而寒彻地笑。 “为奴为婢、侍我终生,如何?” “…?”云摇骇然回眸。
第49章 旧欢如在梦魂中(四) “五师兄……?” 云摇在他怀里惊栗了下,她难顾情势地与慕寒渊分开寸许,想去寻他的眼神一辨真假。 “你什么意思?他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会在这儿?” “你看,师尊,”慕寒渊垂眸,眼尾魔纹熠熠,他无悲无喜地望着她将他推抵开的手,“你最在意的从来是他。” 慕寒渊抬起的袍袖下,手掌在身侧翻覆。 他掌心躺着一块花纹样式古朴的木牌,木牌上,刻着一行三字的古篆:慕九天。 “——!” 云摇瞳孔一缩,不能置信地看着那块木牌。 这是乾门一代弟子才有的特制命牌,每块命牌中都注入了各自持有弟子的一丝神魂之力。 当命牌持有者亡故时,命牌便会随之烟消云散。 后来因为此法过度消耗神魂,且非高境修者难以完成,于是这条规矩从乾门二代弟子开始就已经作废了,想要复刻都绝无可能。 而眼前这枚上的神魂气息,云摇辨认得清清楚楚,它分明就是慕九天的命牌。 ——可它早该在三百年前就随慕九天一同烟消云散了才对! 云摇指尖颤栗地伸向它:“他当真没死?他——” 刷。 在云摇指尖将要触上那木质温润的命牌时,慕寒渊的身影忽地向后一掠,避过了她。 “是啊,他没死。” 慕寒渊将命牌拿在掌心,神色淡漠地垂眼瞥着它,嘴角却勾起了一丝戾意:“多可惜,如果先发现他的是你不是我,那或许……你们也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吧?” 话音落时,天地间忽掀起轰隆的巨响,盖过了登仙台下遍野的厮杀声。 云摇心头一颤,抬眸,向着仙宫之外的北地望去。 那座已经被魔族大军攻陷的遥城,此刻城门前,竟拔地而起了一座高台。 在场聚集了各仙门的长老弟子,其中不乏还虚境乃至合道境的修者,即便是隔着百丈,也依旧足够他们将遥城城门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譬如此刻,便有一干人等清晰地望见了,那凭空而现的高台分明是座冰冷玄铁铸成的、镌刻着无数道阵法符文的刑台。 而一道看不清面庞但衣衫褴褛的玄衣身影,被锁灵钉刺穿了琵琶骨,钉在了刑架之上。 于那人刑架一左一右悍然而立的,分明是魔域如今新封的四大臣将中的另外两位—— 青龙、玄武。 方才慕寒渊的话声并未遮掩。 此刻众人神色复杂,台下的仙门长老们更是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众人间的乾门掌门,陈青木。 却见陈青木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望着刑台,面上皱纹清晰而枯槁。探出的神识如孱弱学步的孩童,向着远处刑台上那道身影的神魂探查去。 然后陈青木的面色就一点点涨红起来,仿佛要憋到窒息。 终于在数息后,天地间响起他那声从胸膛间撕迸出来的嘶哑至极的痛呼:“……师父——!!” 即便有所准备,众人还是大惊失神。 “慕九天当真没死?” “那位竟是乾门七杰中,云摇的五师兄?” “怎么会,他不是三百年前就死在两界山了吗?” “……” 无人觉察,仙魔两域厮杀的修者中,唯有浮玉宫的几位宫主和高层长老们在此刻确认了遥城刑台上的人就是慕九天时,纷纷变了脸色。 他们对视过后,五宫主段松月趁乱扬手挥出了一道剑讯。几人一边搏杀,一边无形地向中心靠近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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