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远远朝乾门方向一拱手:“陈掌门,得此良徒,又作良婿,可谓双喜临门,闻某在前提前恭贺了。” 陈青木面色微变,但仍含笑回礼:“闻宫主客气。” “有一事,本不该在如此吉日提起,然而浮玉宫既忝为仙门之首,众仙盟更是行监管仙域之职,便须得对天下仙门修者有个交代——” 闻不言提声,面上笑容沉肃下去。 “来人,请寒渊尊上来吧。” “……” 即便有所预料,广场中四方角落依然是一片哗然。 而那道清绝如雪的身影,也果真在两名众仙盟执事一左一右的迎送下,踏入场中。 直到五座莲台前,慕寒渊停了下来。 “寒渊尊。”闻不言高高站在莲台之上,行了个抱剑礼。 慕寒渊背影清挺如剑,声色淡薄:“闻宫主。” “关于几日前,在浮玉宫地界,天现异象,魔焰滔天,那方天地至宝的灵镜所昭示的来日魔头灭世之祸——寒渊尊,你可有辩解?” 身后声噪嘈杂,慕寒渊却如未闻。 肃杀秋风拂得他衣袂扬起,而他身影笔直如剑,岿然未动:“非我所为,何来辩解。” “好一个非你所为!”浮玉宫众人间又站起来一位,正是那位笑面虎的五宫主段松月,不过今日他也不作虚假姿态了,倒是不知因何,盯着慕寒渊的眼神里泛着阴毒的光,“那日异像所显,千里之外犹能得见,多少仙域修者亲眼见证——寒渊尊竟还要狡辩?” 慕寒渊长眸低垂,掩下眸里一点厌倦至极的情绪。 只是这次不等他开口。 身后人群里忽有人冒出来一句传声—— “谁知道那镜子是什么东西,说预卜就预卜了吗?天上异象是真是假还未可知呢。” 此句一落,很快就有仙门弟子附和了两句。 “确实啊,我见都没见过那镜子呢。” “听说是碎了,什么天地至宝,这么经不起折腾?” “我看是那些来历不明的贼人抢夺不成,故意栽赃倒有可能……” “胡说八道!” 台上,段松月勃然大怒:“那灵镜乃是九思谷为此次仙门大比准备的至宝!九思谷各位道友更是在场,亲眼见过那一幕如何发生——敢问萧谷主,是也不是?” 听话抛到了自己这儿,满场目光跟着落身,萧九思心里骂了段松月三遍,面上笑容和熙温吞:“这灵镜么,确实不假,但当日之事,我不在场,其余做不得声。” 萧九思话说过半,就感觉一道目光恶狠狠地从自己身上刮了过去。 ……竟还是从台下来的? 他啼笑皆非地望下去,想着乾门哪个弟子或是仙域哪个寒渊尊拥趸,竟然有这么大胆子,敢给他这个四大仙门掌门施一记眼刀。 然后萧九思就在乾门弟子的最后方,窥见一张乌黑长垂的帷帽。 萧九思一怔。 耳边话声犹在继续—— “诸位听到了,萧谷主亲口佐证,那灵镜确有其事!”段松月悍然提声,“此事事关重大,灭世之祸不可不防!若处置不善,很可能危及整个仙域乃至乾元!还请宫主决断!” “……” 莲台下骚乱更甚。 赞成的、反对的,相信的、质疑的,诸多声音不一而足,充斥着整个广场。 闻不言假仁假义地叹了口气:“寒渊尊,并非我不愿保你,实是此事非同小可,纵使你我私交甚好,我也不能置整个仙域安危于不顾啊!” 台下仙域众人间,忽冒出个极小的声音。 “无耻之尤!” 莲台上闻不言悲恸的脸色一僵。 他身后段松月立刻反应过来,惊怒上前:“何方宵小,敢趁乱扬恶?!” 偌大灵压向下,骤然压得整个广场内四处寂然。 四大仙门没人说话,底下一众中小仙门更不敢贸然动言。 段松月嘴角勾起个阴沉得色的冷笑,正要转身回禀闻不言,只是刚将他胖得颤巍巍的肚子转过半圈,就听得身后寂静里,一声微颤、但清晰咬字的怯怯女声: “寒渊尊从未做过任何危害仙域的事,你们,怎么可以凭一道异象就给他定罪?” 段松月脸色狞然,转身:“哪个门派的无知弟子,竟敢在此——” 他话声未落。 距离那名瑟瑟的女弟子不远,又有个男弟子僵着身影,梗着脖子仰头:“我们是人微言轻,但寒渊尊对我有救命之恩,若不是他,我几十年前就已经死在妖兽口中了……众仙盟若要问罪,那,那连我一同拿下吧。” “……” 犹如一两滴雨声敲落在寂静湖面上。 紧随其后,是一场声势并不浩大,却犹如将天地洗刷一净的晴雨。 “还有我。” “我……我也是!” “修者修心,若连这般不公都不敢直言,那我还修什么长生!” “没错,要拿寒渊尊问罪,那也一并问我好了!” “……” 站在莲台下,慕寒渊微微怔然。 他不禁侧过身,望过身后一双双情绪复杂的眼。那些面孔他俱是不识的,硬要翻找,兴许能在识海中勉强找出些救过的那万千修士的几分相似眉目来。 那些是他从未真正在乎过的、甚至有些怜悯的,弱小苍生中的一员。 无论是段松月还是闻不言,一根手指都能叫他们灰飞烟灭。 可他们还是站了出来。 慕寒渊忽想起了云摇那日与他说过的话。 [……那你还是不明白。] [待你真正明白那日,你不会是因为我,而是因为这世间本身。] 或许。 只是他以为自己从未履红尘。 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好像早已成为红尘中,许多人一生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你们……你们……” 台上,段松月气得圆滚滚的肚子都起伏难平,他面红耳赤地死死瞪过每一个有声音冒出来的地方。 但即便他所望之处被他震慑下去,其他地方又会有声音接上。 眼看着声浪就要连成一片—— “唉,我何尝不同诸位一般想法呢。”闻不言忽然出声打断,压下了一片众议。 他抬头,直望向乾门方向:“不如这件事再问一问乾门吧,寒渊尊毕竟是贵门小师叔祖门下弟子,交由你们来评议也更合适些。” “……” 场中一寂。 显然所有人都有些意外,没想到闻不言竟然愿意将此事交给乾门决议,更有弟子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误会这位闻宫主了。 掌门陈青木也意外,但方才他便皱眉欲言,此刻更是直接开口:“闻宫主,以我对寒渊尊的了解,他必不可能做得出——” “陈掌门,”闻不言出声打断,朝陈青木露出个和善的笑,“我知按师承论,你与寒渊尊本就是同辈的师兄弟,这方面自然不好叫你左右为难,依我看,此时还是交由贵门的长老来说,如何?” “……!” 陈青木脸色陡然一变。 他扭头怒目,少有地剥开温吞老好人的模样,瞪向了长老中为首的褚天辰。 映证了陈青木所猜测的——褚天辰也恰在此时向前一步,肃然出声:“寒渊尊与我等弟子虽为同门,但乾门也绝不会包庇祸世之徒、坏我乾门数百年清誉声名。如何处置,还是交由众仙盟话事。” “好,好!不愧是乾门长老,为天下大义,高风亮节!”闻不言几乎将露出得意的笑,他一扫台下既震惊又哑口无言的仙域修者,“如此,那众仙盟便——” “我呸。” 一声清亮女音,掺着几分笑意,忽地盖过了闻不言的洪亮声音。 闻不言与他身后众人脸色一变。 ——他既要平众言,传声之中灵压威重,绝不是随便什么人能盖得过,更甚至,这声音都不该从台下这一众小仙门中传出来。 “什么人!”闻不言脸色也挂不住了,他上前一步,神识悍然扫下。 还未察觉对方,却是见慕寒渊竟然转过身,朝广场中某个方向望去。 那个神情,闻不言与慕寒渊相识百年,见所未见。 他心头蓦地沉了下。 而此刻,乾门弟子从前向后,已如仙力分海,浪潮一般劈向两边。 一道从头到脚黑得纯粹的身影,从乾门弟子统一的衣袍间显露出来。 所有人目光好奇聚上去。 只是他们还未看清,就觉得那身影一晃,像是水中月随波散开。 而下一刻,伴着几声惊呼,那道黑衣身影就骤然出现在广场正中,慕寒渊身前。 闻不言眼神警惕异常:“你是什么人!” “我?”隔着帷帽,云摇轻笑,“我是你祖宗。” “大胆!!” 闻不言惊怒抬手,就要一记剑风落下,只是还未蓄出,就忽然被旁边段松月一把抱了上来。 “宫主,不可!” “……你疯了不成!”闻不言差点气死,“她方才说什么你听到?!” “这应该就是我说过的,慕寒渊的师妹。”段松月抖着脸上的胖肉,又气又恨地说。 闻不言贵为浮玉宫之主,何曾被人这样骂过,早气得理智将失:“慕寒渊的师妹又如何,她——” 骤然卡壳。 修者们正茫然。 不知哪个角落,忽钻出个女声:“咦?寒渊尊的师妹哎,那不就是乾门二代弟子咯?真按辈分,确实得算是闻宫主的祖宗了吧?” “——!!!” 闻不言气得差点一掌拍过去。 可惜袍袖未动,就见台下那名黑衣女子的帷帽长纱无风自拂。 杀意凌厉。 闻不言一凛,警觉地握住了剑身,背后冷汗都差点下来。 面上僵持未动,他传音向段松月:“你上次不还说她充其量是个还虚境巅峰的修为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宫主,上回我带心腹亲自去的,要不是中途被人插了手,必然能叫她折戟当场,按理说所试不假啊……难道她竟真是盖得过慕寒渊的仙才,如此短时间内,还能晋一个大境?” “……要真是这样,那更留他们师兄妹不得了。” 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闻不言望着台下,目露狠意。 他将手背到身后,一道剑讯捏传出去。 传完之后,闻不言似乎长松了口气,眯眼看向台下女子:“既是寒渊尊师妹,阁下又为何鬼鬼祟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黑衣女子懒声抱臂:“我不示真面,总好过你们真不要脸?” “云、师、叔!”闻不言再能屈能伸,这会话声也快从牙缝里挤出来了,“我敬你是因为你辈分高,但你莫要仗势欺人。” “我仗势欺人?哈哈,谢谢你啊,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云摇扭头,一扫后面憋笑的众小仙门,“你们说,方才是什么人高高在上道貌岸然,活脱脱演了一出仗势欺人的猴戏啊?”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59 首页 上一页 89 90 91 92 93 9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