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挟裹着恐怖的天地灵力,连风与空间都被撕裂出幽微黑暗的缝隙。缝隙里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在咆哮嘶鸣。 “轰——” 它以避无可避的重势,狠狠贯穿了陈见雪的心口。 剧烈的疼痛一瞬间吞灭意识,眼前只剩磅礴到足够覆灭天地的金芒。 在那金芒中,陈见雪看到了一道身影。 那人似乎就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只可惜贯穿了心口的剧痛终于撕裂和席卷了一切,她没有来得及听清,便向后坠去。 像是从高高的城楼跌落。 她直落入无尽的黑暗深渊里。 “——!!” 惊醒的陈见雪猛地睁开了眼,求生的本能促使她迅速地深吸了口气: “咳咳咳咳咳……” 心口被贯穿的疼痛感犹在,呛入肺腑的气更是冲撞得她胸膛都撕裂似的痛。 “师姐?你怎么了??” “是不是见雪师姐的心疾又犯了?” “那怎么办啊,迎亲轿子都快到奉天峰来了!” “哎呀,妆有些花了……” 身旁凑上来一圈着急慌乱的声音。 而陈见雪终于从这要命的呛咳里慢慢缓过气来,她扶着余痛犹在的心口,艰难地撑起头颈,打量起房内的一切。 整个房内都张灯结彩,红妆艳裹。 是了。 今日该是她的道侣大典,只是不知,怎么会做那样一个可怖的噩梦呢? “……我没事。” 陈见雪压下咳声,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撑起一个有些苍白的笑:“只是方才小憩,做了个噩梦,吓到了而已。继续吧。” “真没事吗师姐,我看你脸色也不太好哎?” “嗯,没关系,莫误了吉时。” “……” 不知是哪一位师妹还是跑去告知了掌门,不多时,陈见雪这边刚补好妆容,陈青木已经踏进了院落中。 “掌门。” “掌门师叔!” 院落里的声音远远近近地传回来,坐在妆镜前,有些失神的陈见雪回神抬眸。 正见得镜中一角,陈青木跨进门内。 “……爹?”陈见雪意外问,“您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心疾又犯了?现在如何,还难受吗?要不要让他们迎亲的轿子在峰上等些时候再过来?”陈青木急声问了一串。 “好多了,爹不用担心,”陈见雪半是玩笑,“再说,这些年我不都习惯了吗?不会耽误什么事情的。” 陈青木苦声作叹:“唉,等大典结束,山门里的事情一了,就叫无欢陪你去九思谷走一趟,那位医圣云游四海,过些日子也该回谷了。” “医圣不是说过了嘛,我这是先天灵体之缺,天损有余,非人力可补救,治不好的。” 陈见雪每每犯过心疾后,声音总是难免细弱些,听着像与父亲撒娇。 陈青木听着更是心酸:“都怪我,当年只顾得伤心你娘亲的事情,没有照顾好你,若是早些发现……” “先天有缺,早些发现也是无用的。”陈见雪一顿,忽又想起了那个古怪至极的梦。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在梦中被贯穿的心口。 似乎正是心疾先天有缺的那个部位。 “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一见陈见雪扶上心口,陈青木就焦急得变了脸。 “啊?”陈见雪回神,失笑,“真没事了,爹你快回前殿去吧。大典仪程还要你来坐镇,随便离开可不行的。” “当真无碍?” “真的!” 得了陈见雪的再三保证,陈青木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处院落。 离着迎亲的喜轿过来,约莫还有半个时辰。 陈见雪不喜重妆,道侣大典上也是一样。故而今日除了略有些繁重的冠饰与华服外,她妆上得不多,余下了不少的时间。方才本想小憩,偏又叫噩梦惊醒了去,到这会儿她还是有些神思恍惚,心口也莫名惴惴难定。 房内师妹们来回走动,时不时扒一会儿窗,探一探山下喜轿的进度,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急不可耐。 也吵得陈见雪格外心燥。 “我回里屋休息片刻。”陈见雪说着,从妆镜前起身,“等喜轿到了院外,你们再来里屋找我。” “好的,师姐。” “……” 回了里屋,陈见雪在房门外设下一道隔音罩,将那些杂声全数隔绝在外。 耳边终于清净下来,她合上门,有些疲倦地将额首靠抵在房门上,闭上了眼。 “这是谁家的新嫁娘,生得如此国色天香?” 忽地,一个戏谑带笑的嗓音在她身后的房中突兀地响起。 “!” 陈见雪惊神,猛地转过身。 几乎就要召出灵剑的前一刻,她反应过来那是谁的声音。 “厉无欢,”穿着嫁衣的女子撇开了脸故意不去看他,只是脸颊上起了薄红,不知是恼怒还是羞赧,“大典前是不能见面的,谁许你私闯进来的?” “我可不是厉无欢。” 那人声音似笑非笑。 “嗯…?”陈见雪下意识地回过头。 这一抬眸,她便看清了屋内景象,这座阁楼本就依山而建,后窗更是林木掩映下的悬崖峭壁,偏那厉无欢就大敞着窗户,倚着墙靠坐在窗沿上,一条长腿搭在窗外,另一条支起来,虚虚踩着窗棱。 看着一不小心,就要翻进身后那茫茫无尽的悬崖雾色里去。 万一飞剑召来得不及时,都有可能摔个粉身碎骨。 陈见雪登时变了脸色,她上前一步。 却见厉无欢正巧从窗柩上跳了下来,落进屋内,身影一晃,就到了她面前。 陈见雪后腰叫他抵住,向前一勾。 她便撞入了他怀中。 偏厉无欢还要俯下身来,凑在她耳旁低低地笑:“我分明是来抢新嫁娘的,哪是什么厉无欢呢?” “…厉无欢,”陈见雪轻叹,“你好生轻浮。” 那人一怔,旋即靠在了她肩上,低笑出声:“是么,我还以为你只喜欢我这样的?” “……” 陈见雪脸皮最薄,不喜欢在这种言语里和他掰扯,也知道掰扯不过。 她干脆挪开话题:“你不在迎亲队伍中,还换了一身青衣,是偷偷跑去哪里了?” “唔,在山中闲逛,拔了几颗钉子,顺便……” “钉子?” 陈见雪奇怪地仰头,刚要追问。 就见厉无欢忽地从身后露出另一只手,掌心中握着一整簇七彩斑斓又形状各异的花束。 陈见雪望得一怔。 这些花她多是认得的,那束银蓝色的碎星似的,开在乾门山门内最南的深涧涧底,名为霜落;这簇形如蝴蝶的黄色小花,应是北边寒泉下密林中,藏在那些茂密林木中难得一见的绥绯草;还有这几株只生了单瓣的兰芍…… “你今日一早,难不成是去跑遍了乾门山门内的千里青峰吗?” “可不是今日,”厉无欢抱着她笑,“是从昨夜就开始了,不然怎么跑得完找得到?” “……” 陈见雪感动又无奈,眼窝都有些湿潮,她只好接过花束,低头去嗅那些或浅淡或馥郁的花香。 垂眸间,她无心问道:“不是去拔钉子了?什么钉子?” “……没什么。” 厉无欢笑着,从后将人抱入怀里,“你会知道。” “嗯?” “好了,今日可是我们的大婚,不要问那些无趣的问题了,”厉无欢勾握住她的手,“反正吉时未到,不如我带你去乾门的千里青峰间好好游玩一番,如何?我昨夜到今日,看到了好些漂亮的景色,就想带着你一起看看呢。” “啊?可是迎亲的轿子待会就要……”陈见雪有些迟疑地指向身后房门外。 “全是些繁文缛节,不须浪费时间。祭天行典前,我们能回来不就好了?” 厉无欢说着,抬手召起飞剑,腾空于窗外的云雾之间。 “今日大典前,你不是陈见雪,我不是厉无欢,我们只做我们自己就好。” 说着,厉无欢拉起陈见雪,朝窗外云雾间一纵。 陈见雪吓得猛闭上眼。 但还是没有召出自己的飞剑。 ——砰。 两人轻落到剑身上。 陈见雪提起的心一松,抬手下意识就想捶厉无欢一把:“你要吓死我吗?” “吓到了?”厉无欢笑着握住她手腕,将人揽入怀中,“看你跟我跳得这样毅然决然,还以为你要跟我殉情了。” “…哼。” 长剑载着剑身上的两人,破开云雾,朝着乾门内秀美绝伦的千里青峰遁去。 碎开的云雾徐缓合上。 日色绚烂,美得如梦幻泡影。 - 吉日过午,两位一同“失踪”的道侣,终于也一同来到了奉天峰上行祭天典的广场。 陈青木黑着脸坐在上首,长老们也是一个比一个神色无奈。 看在是这两人的道侣大典当日,终究全都忍下了,没哪个长辈出来指责一番他们的任性妄为。 陈见雪有些赧然地给父亲告了歉,被急得热锅蚂蚁似的几个师妹带到一旁补妆。 唐音正不满地给陈青木传音:“掌门师兄,我怎么觉着,见雪自从和无欢这小子走到一起,愈发地有些不像她了?她以前跟在寒渊尊身后那时候,可是最知礼节,守规矩的。” “这有什么办法,”陈青木叹气,“女大不由爹啊。” “……” 修者的道侣大典,与凡间那些大婚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除了多了一道祭天典之外,前面的仪程基本相近,连“拜堂”的部分都差不许多。 只不过在凡间是叩父母,而这里拜的是师门长辈。 行了三拜礼,又给陈青木这位既是掌门又是父亲的长辈奉了双盏茶后,便是道侣大典的最后一道仪程—— 祭天典了。 祭天台上,只许两位道侣上台,到青铜香鼎前行礼、拜奉、燃香祭天。 陈见雪循着仪程,一节一节同厉无欢走过。 直到最后,两炷香并首燃起。 陈见雪刚要挪开手腕,将香插入香鼎中,就忽地被身旁伸过来的手握住了腕骨。 她一怔,抬眸:“无欢?” 厉无欢没有说话,只无声地垂着眼,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莫名的,一种难以言喻而又不可阻挡的恐慌,如潮水般漫过陈见雪的心口。 那个天生有缺的心口空隙被它灌满,却更加空洞而胀痛。 陈见雪呼吸微微急促起来:“无欢,你有什么话想说吗?我们先走完祭天典好不好?就差这一步,我们就能……”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厉无欢突然问道。 “什…么?”陈见雪一怔,“无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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