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梨端着盘子坐到少年身边, 胳膊挨着胳膊。 她练剑时专心练剑, 吃点心时专心吃点心, 目光放松地看向水里的鲤鱼, 偶尔把点心往伽野那边递一递, 让他再拿一块。 伽野吃得就不那么专心,余光一直落在令梨脸上,一直看到她回头用嘴型问:怎么了? 伽野摇摇头,咬了一大口牛乳糕,甜得发腻。 他其实想问,她是不是一天比一天更亲近他了? 会主动端着点心来找他,坐在他旁边放松自己,目光偶尔蜻蜓点水般落在他眼角眉梢,伸手摩挲他的眼角。 伽野暗搓搓的小心思很多,他找到机会就要把自己挂在令梨身上,下颌搁在她肩头,脑袋蹭进她颈窝撒娇,黏黏糊糊的说话。 令梨不怎么介意熟人的亲近,对待猫猫更是纵容,她一边任伽野把身体的重量压过来,一边随手揉他的耳垂玩,完全是在哄猫。 虽然不制止伽野的亲近,令梨却很少主动和他有身体接触,哪怕是睡在同一张床上,她的手也规规矩矩放在身侧,从不向外扩张地盘。 如今,她慢慢跨过了这一条线。 “牛乳糕好吃吗?新出炉的贡品,最近点心越做越好了。”令梨舔着指尖的糖粒,把盘子里最后一块点心留给伽野。 “味道很好。”伽野看着她,“青苔村送来的?” 令梨上下点了点头:“他们村从前供奉的是一只黄大仙,导致青苔村没有一只鸡可以活到成年,吃不上鸡蛋。我帮他们改信了新菩萨,没过几天鸡窝里就生了蛋,他们兴冲冲地蒸了鸡蛋糕和牛乳糕送来。” 鸡蛋糕被熬夜赶稿的穷游道人狼吞虎咽抢走吃了,令梨怕他被活生生哽死,拿剑鞘猛击他的后背,助他成功下咽。 伽野听说后笑得厉害,边笑边囫囵吃完了最后一块牛乳糕。 糖粒沾在他的唇角,伽野不在意地伸舌舔唇,令梨先一步伸出手,指腹抹去沙沙的白糖粒。 “沾到糖了。”她很自然地说,手指放在唇边吮了吮。 “我下午去看看七里村的如今情况。”令梨拍拍手站起身,问道,“有什么想吃的?我顺道带回来。” 伽野慢半拍地摇了摇头,令梨的身影已经走出了凉亭,她远远喊了句:“知道了!我买点小鱼干回来给你下酒吃。” 令梨忙的很,她身上的功德之气一天比一天金光闪闪,只等临界点到来的那天。 她离开后,偌大的府邸只剩伽野和闭关赶稿的穷游道人。 凉亭四面通风,穿堂风呼呼吹在伽野脸上,越吹越热,他扯开领口扇风。 少女低头吮吸手指的一幕放慢了无数倍在伽野金色的眼眸中掠过,柔软的唇吮出轻微的水声,她的动作自然得理所当然,不含一丝旖旎。 真的一丝都不含吗? 伽野无端想到昨晚,他熟练地找出失眠怕黑的借口赖在床边,令梨听着发笑,同样的事发生了太多次,她一脸我信了我真的信了的啼笑皆非,躺在靠内的一半床上。 睡到半夜,伽野不知为何醒了,他慢慢睁开眼,一只素白的手松松搭在他肩上,令梨面朝他侧躺着,呼吸平缓。 黑暗中少年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她的变化从何时开始?伽野迟缓地想。 似乎是那一天,令梨平静地告诉他与无心剑尊一战时日无多,伽野攥紧她的肩膀,似逼迫似恳求地让她做足准备,缓慢行事。 令梨笑着摇头,和他细细讲明厉害,她的五指张开插入他的指缝,缱绻地带着他松手。 她看他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更柔和,更亲昵,更放松。 “什么意思呢?”伽野胡思乱想,“阿梨忽然想通了,决定对我负责了?” 伽野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她可是坦然说出“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的无情剑修。 伽野:“还是说,因为时间不多了,阿梨决定多给我点甜头?” 很像令梨能干出来的事情,提前安排好的身后事,在最后的时间给伽野留下一段可以回味许久的时光,等她坟头草长了三尺高、伽野拎着烤鸡烤鹅给她扫墓的时候,就可以一边摆放祭品,一边用怀念的语气回顾他们过往的美好。 若是妖族突发经济危机,伽野还能投稿他们的往事给修真界第一八卦周刊——一切能赚的钱都要赚到,正是客服小梨赖以生存的生财之道。 也很合理,毕竟令梨此战的胜率在外人眼里已经低到堪比八月飞雪的程度了。 可伽野了解的令梨,绝不会在开战前思考自己输掉的可能性。 “剑修的字典里只有赢和死。”黑发少女高高挑眉,“不幸的是,我的字典死字那一页已经被我撕碎了,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只有一页的字典也是字典。——令梨如是说。 带着死念和输念迎战,是对剑的不尊重,令梨就算不尊重天道也不会不尊重她的宝贝剑。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伽野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可能是…… 假如令梨赢了,无心剑尊陨落,震撼全修真界,凌云剑宗方寸大乱。 令梨对宗门多少有点感情,若徐宣阁不要脸死死抱住令梨大腿哭求,她应该会担起凌云剑宗的责任。 这个时候,宿回云作为凌云剑宗首席弟子、无心剑尊唯一的亲传弟子,他的身份四舍五入可以算作沈无的遗产。 于情于理,令梨都是遗产的唯一继承人。 徐宣阁岂不是当场大喜,费尽浑身解数也想撮合两人? 伽野没有忘记,令梨是极其不赞成包办婚姻的自由主义者。 在她心里,深受婚约迫害的伽野一定也是反封建婚姻战士。 ‘我们应该联合一起来,捍卫我们的人身自由!’伽野想象中的令梨用力握住他的手,恳切道,‘我帮你应付妖皇,你帮我应付宗主,互帮互助岂不两全其美?’ “谁要和自己的心上人做好兄弟啊。”伽野抓了抓头发,心中一团躁动的火烧得他不得安宁。 他一会儿觉得令梨或许也有点喜欢他,一会儿觉得不能对钢铁直女抱有一丝不该有的幻想。 大猫团坐在凉亭里胡思乱想,一直想到夕阳落暮,令梨拎着下酒菜和半壶酒回府。 “怎么还坐在这里?”令梨把手里的吃食放在石桌子,“也行,晚饭就在凉亭吃。” 她坐到伽野对面,把半壶酒推到他面前。 令梨醉酒是事故的开始,所以她手边只有一盏加了花蜜的甜茶,酒壶酒樽都放在伽野手边。 炸得酥酥的小鱼干,切片的热牛肉,各色凉拌卤菜,油炸花生米,摆得琳琅满桌。 令梨咬着筷子,夹了几片淋醋的牛肉送进口里。她端起茶杯,遥遥对向伽野。 伽野拿起酒樽,和她捧杯。 清脆一声响,伽野仰着头一饮而尽,酒水顺着他的脖颈淌下,打湿衣领。 “喝着这么急?”令梨挑着花生米吃,“小心伤胃,多少吃点牛肉垫垫。” 伽野边喝边点头,令梨半杯茶没喝完的功夫,他面前的酒壶已经空了。 令梨:“……” 论人和人酒量的差距.jpg 半壶酒离灌醉伽野还有很远的距离,他嗅了嗅袖子上的酒气,有点晕头。 清醒,又没那么清醒。 令梨专心吃菜,忽然一个毛绒绒的脑袋猫猫祟祟冒出来,紧紧挨着她。 她表情都没变一下,筷子一转夹起两片牛肉,喂到伽野嘴边。 他张开嘴,连牛肉带筷子一起咬住,不松口。 “别装醉。”令梨抽筷子抽不出来,改去捏伽野的脸颊肉,“捣什么乱呢?” 她放松时声音又低又轻,伽野听得全身都醉得酥麻,很想变成窝在令梨怀里的幼猫,毛茸茸的黑尾巴圈住她纤细的手腕。 伽野有一种冲动,问一句话的冲动。 他灵活的舌头抵在腮帮上,平日里转眼即来的狡猾说辞在此刻凌乱得拼不成字句,无论怎么拼凑都不得满意。 ‘如果问阿梨喜不喜欢我……’伽野想,得到‘你当然是我最喜欢的小猫咪’的回答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 其实已经很不错了,但他心里拧着一股气,不想听这种偷换概念的回答。 她明明对他很不一样,温水煮青蛙似的亲近,越来越多的纵容和溺爱,怎能让人不抱有幻想? “你……”伽野吐出筷子,又改口道,“我……” 少年支支吾吾,令梨看了眼亮晶晶的筷尖,目光落在伽野同样亮晶晶的嘴唇上。 他还在“你”、“我”的组词造句,令梨喝了口蜜茶,冷不丁凑上前,封住了他的嘴。 作者有话说: 小梨:今天是结巴猫猫
第181章 修仙第一百八十一天 ◎死去的回忆正在攻击我◎ 清凉的蜜茶, 透着花香的甜味,混在晕眩的酒气中,如醉酒的人舌尖含住一片薄荷。 令梨没有一触即离, 她垂着眼眸,认认真真地亲了好一会儿, 既有初学者的青涩, 又奇怪的熟练。 想来也是, 她毕竟是有实操经验的, 既然遵循本能的时候能做好, 没道理清醒的时候反而做不到。 封住嘴的柔软唇瓣向后退去,令梨手里还端着她的茶,她自顾自地抿了两口润喉, 抬眼看呆呆的少年。 “真醉了?”令梨歪歪头,她看了眼桌上剩余大半的下酒菜,有点可惜, 但也不会浪费, 疯狂赶稿的穷游道人出没在深夜觅食, 一切残羹剩饭都将被其扫荡一空。 “醉了就去休息吧。”令梨轻快地说,“我去竹林练会儿剑, 你困了可以先睡。” 她说完便起身要走, 伽野下意识捉了令梨的手腕拢在掌心,她停住脚步低头看他, 脸上带了点应付醉鬼的头疼神色。 明明自己才是最让人头疼的酒量酒品极差之人, 怎么好意思朝他倒打一耙?伽野一边胡思乱想, 一边拽着令梨想让她坐下。 他心里想着事, 手下没轻没重的, 令梨绊了两下, 险些摔了,不高兴地咂了下舌。 她索性顺着力道坐在伽野腿上,威胁地轻拍他的脑袋:“祖师爷告诉我们,对付醉鬼最好的方式是一剑鞘拍向他的后脑勺。” 以令梨如今的修为,一剑鞘拍下去绝对不是把人拍晕,而是拍死。 伽野宁愿被杀也不放她走,金色鳞片的龙尾绕在令梨腰上紧紧缠住,勒得她认真考虑拔剑的必要性。 “亲了就跑,阿梨不觉得过分吗?”伽野尾巴圈住人了才有些安心,被令梨打得措手不及的思维回归水平线,喜悦如汩汩冒出的气泡充斥他的心脏。 “你在和剑修讲道理?”令梨笑起来,狡黠的笑容,“我们可是无法无天的代名词。” “见识到了。”伽野靠在令梨肩上,浅淡的梨花清香沁入心脾,他的手臂越收越紧,像要把少女勒进她的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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