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忘了。”令梨拍了下脑门, 想起正事, “得去给他相看人家。” 幸亏昨晚机智的她遮住了伽野的脸, 保全了小猫咪的清白之身,他还是一只有男德的猫。 “男德是男人最好的嫁妆。”令梨庆幸不已, “我险些让我的委托人沦落到相亲市场食物链底层。” 她自己倒是不介意, 医者不自医,红娘不相亲, 剑修的老婆唯有本命剑, 令梨已经是有家室的成功人士了。 今日天晴晴朗, 宜交友, 宜相亲, 宜钓鱼。 令梨揣着袖子里的猫, 踏上修士聚集的甲板。 猫猫比人轻了太多,昨夜令梨用尽全力公主抱大失败,今天她一只袖子托起伽野,另一只手还能伸进袖子玩他尾巴。 令梨玩尾巴自有一套流程,先从尾巴尖捏起,逆着毛向上撸,细软的毛毛因为逆行带上刺刺的手感,快到尾巴根的时候改道顺向滑下,宛如收拢一束蒲公英。 她玩了没几次,手指便被忍无可忍的伽野咬住,不许再动。 “阿梨。”伽野道,“昨晚我不过是未披衣衫便被你五花大绑,今天你把我从里到外轻薄得彻彻底底,怎么一点都不反思自己?” 好可怕的双标人类,只会欺负他小猫咪。 “我没有轻薄你。”令梨被咬住手指也不挣扎,指腹蹭了蹭幼猫稚嫩的虎牙,“撸猫的事怎么能算轻薄?” 伽野:“《人族与妖族友好协议》第一条,人族必须尊重妖族的客观生理条件,理解并承认妖形与人形为一体的事实,不得以文化差异和认知不足作为借口行轻薄之举。” 令梨差点忘了,妖族在和人类斗智斗勇这些年,汲取人类的无耻和下流化为己用,逐渐学会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每个妖修从小便要背法条、过法考,通过不了内部考试的小妖怪压根不许下山入界。 伽野作为妖皇独子,从小要背的法条垒起来比他人还高,儿时以《妖修保护法》启蒙认字,长大后平均每天一套《五年法考三年模拟》、《法考必刷题》、《天道三十八套》,是刻苦的妖族做题家。 论打官司,令梨打不过他。 好在,强词夺理是人类的特长。 “是你先钻我袖子的。”令梨振振有词,“只有小猫咪才有钻人袖子、踩人肩膀、霸占枕头的权力,若你执意要做人,要我以道友之礼相待——” 她单手把小黑猫从袖中抓出来,作势要往地板上放:“男女授受不亲,道友没有抱抱亲亲,少主请自重。” 小黑猫在空中四肢扑腾,艰难转身,死死抱住令梨的手腕。 粉嫩的梅花爪拍在令梨手上,猫猫咪咪直叫,细长的尾巴讨好地圈住令梨小指,像在求饶。 能屈能伸,碰瓷心机猫猫必备素养。 谁能拒绝一只会背法条的猫猫撒娇呢,令梨不再逗他,任小黑猫趴在她胳膊上,耳朵贴着她心口。 心脏振动的声音贴着皮肤共鸣进小黑猫敏感的耳骨,有力,令人安心,伽野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地窝着。 令梨抱着小黑猫散步,偶尔打量路过的修士,又缓缓摇头,相亲名册划过一页又一页。 “道友养的可是灵猫?”甲板上,有青年修士走来搭话,称赞道,“眼神颇为灵动,好生养几年,必是一大助力。” 伽野在令梨脑内嗤了一声,耳朵埋进她胳膊和身前的缝隙,不肯再听。 把狻猊夸作灵猫堪比夸月亮是个很亮的灯笼,属于能把当事妖气死的比喻。 连夸妖都不会夸,青年修士一开口直接被令梨踢出相亲候选人,她暗自后退两步,警惕碰瓷。 “自是好生养着。”令梨顺了顺黑猫的背毛,“我宁可自己睡地板,也要把床让给他睡,小猫咪可不能挨冻。” “……倒也不必如此溺爱。”青年修士打了个哈哈,“北域与东海相去甚远,路途寂寞,我与几位道友欲相互讨教,趣味一番,不知道友可有兴趣?” “怎么个趣味法?”令梨很感兴趣地问,“比谁先把船击沉,还是比谁在甲板开的窟窿更大?” 青年修士:道友你思想好危险,该不会是哪个通缉令上的魔头吧? “在下张子赢。”他颇为谨慎地问,“还未请教道友姓名。” “令……令你久等了。”令梨咬了下舌头,改口道,“我名为伽梨,称我伽道友即可。” 伽梨,假梨。 伽道友,假道友。 妙啊。 “从今天起,我就跟着猫姓了。”令梨悄悄挠了挠伽野的耳根,“行行好,不要揭穿我。” 伽野被挠得舒服,忍不住咪了一声,轻快地摇了摇尾巴。 没关系,他大方地想,我不介意,有人自己把自己卖给我,傻子才介意。 “伽道友。”张子赢在脑内回忆了一遍通缉令上的各个名字,确定没有“伽梨”这个人,松了口气。 魔域最高通缉令悬赏的女修名字里也带个“梨”字,但“梨”是女性名字的常用字,张子赢没能将“伽梨”和“令梨”联系在一起。 他放松下来,玩笑道:“比试规则很简单,水域中海鱼极多,大家各凭本事出手,限时一炷香,鱼多者胜。” “可有彩头?”令梨问。 “哈哈哈,讨个趣味而已,没有。”张子赢补充道,“不过,若是道友能捕到一种通体透明散发七彩光芒的小鱼,我愿高价买下。” 他伸出一只巴掌晃晃:“一条五百灵石,有多少收多少。” “通体透明散发七彩光芒的小鱼?”令梨迷茫,“七仙女在海里的粉丝吗?” “他说的是小虹鱼。”伽野咬了咬令梨的指尖,传音给她。 “东海名菜‘九十九重彩’的主材料,这种鱼胆子小且游速快,难以捕捉。你不要卖他,开价低了,拿到东海随便一家酒楼,一条一千灵石起步。” 令梨看张子赢的眼神顿时不善起来。 打工人不骗打工人,奸商人人得以诛之! “九十九重彩好吃吗?”令梨头一次听说,问伽野,“假如它的性价比和我宗食堂大婶的绝美豆浆差不离,我必定一试。” 伽野不差钱,他既然知道九十九重彩,自然吃过。 “味道还不错。”猫猫舔舔嘴巴,“性价比我没算过,一盘三万灵石,不贵。” 令梨:告辞(抱拳.jpg) “如果我没记错,你拍卖会赚了五千万灵石。”伽野好奇道,“有必要如此节省吗?” 当然有必要,令梨默不作声揉乱猫猫头,把小黑猫揉得咪咪抗议。 五千万灵石,看着多而已,琼玉梨枝过不了多久就祸祸没了,小梨穷苦人的本职亘古不变。 “一条一千灵石,这个生意可以做。”令梨对没有彩头趣味捕鱼赛兴趣不大,但她对一切能使金钱流向自己的买卖都感兴趣。 “我下海捕鱼。”令梨问趴在手臂上的黑猫,“你呢?我送你回房间?” 小黑猫晃了晃脑袋,一跃从令梨胳膊上跳下,轻巧落在甲板上。 海风吹得小黑猫惬意眯起眼,伽野寻了个太阳好又偏僻无人的位置,软乎乎趴成一团猫饼。 “会享受的猫猫。”令梨弯眼笑了一下,由着他去。 黑猫金色的猫瞳映出跃入海中的少女背影,她如泡沫般消失在幽蓝水面,被海浪无声淹没。 “这个季节抓不到小虹鱼。”伽野慢慢舔爪子,心想,阿梨定会失望而归。 当然,不是完全抓不到。熟悉东海的修士总有办法,比如那个叫张子赢的家伙,怀里藏了一种香料,最能吸引小虹鱼。 小虹鱼胆子小,游速快,张子赢邀请众修士一同炸海面捞鱼,受惊的小虹鱼在海面飞速窜逃,下意识被香料引向他那边,一网打尽。 伽野对张子赢藏一手的做法不置可否,但他讨厌香料浓郁的气味,害得他嗅不到阿梨身上淡淡的梨花香。 在海腥味呛鼻的船上,只有令梨身边尚存一方净土,让猫猫敏锐的嗅觉有一丝喘息的空间。 阳光晒在背毛上暖烘烘,伽野翻了个身,晒完背毛晒肚皮,黑猫像烙饼一样熟练地把自己翻来翻去。 好惬意,惬意得不正常。 伽野没有告诉令梨,他不是第一次被人暗算变为幼年期。 上一次是在许多年前,他几乎记不清幕后黑手被父皇抓住后求饶的模样,只记得变成小黑猫的那几天。 小小一只,半点战斗力也无,他迈着小短腿跑了很久很久,狼狈跃下矮矮的土墙,阴冷的雨水湿哒哒黏在毛上,过路的野狗对他流着口水嘶吼,眼睛在夜里饿得泛绿光。 周围的一切被放大了千百遍,扭曲的墙面四面八方挤压他的身躯,灰色的天空摇摇欲坠。 世界对妖族少主很友好,对小黑猫不是。他被城中的孩子追撵、扔石头,被人揪着尾巴往地上砸,口渴时喝瓦楞里脏兮兮的积水,饿了就舔舔嘴巴,说服自己再忍忍,很快就到家了。 伽野路上也遇到过肯帮忙的修士,看中他许诺的利益,假装殷切地提供帮助,替他用昂贵的蜀锦和柔软的白绵铺成睡觉的窝。 窝里很软、很舒服,但伽野睡不着,不敢闭眼,他鼻尖满是熏人的香料气味,像一团粘稠的沼泽,绷着的神经时刻提醒他不能轻信。 自幼年化后,他从未有一刻敢闭上眼睛,庭院里掉了一根树枝下来,都惊起剧烈颤动的心音。 那修士倒没食言,伽野独自度过了几个不敢合眼的夜晚,便被送回族中。 还没恢复人形的伽野趴在妖皇殿的横梁上,看着那人先夸大自己的功劳,狮子大开口讨要了不少报酬,又攀关系地留下他睡过的窝,道:“少主在我这儿心安得很。” 那人走后,家中侍从捧着窝,笑着对伽野说:“少主,可要我替您收好?” “拿去烧掉。”伽野跳下横梁,头也不回地离开,“送个猫窝给我做甚?真当我是他养的一只畜生吗?” 现在回想起来,伽野觉得自己错怪了人家。 人家只是给他做了个猫窝而已,言语间还是很尊重他的,不会对他又抱又撸,捏了耳朵又玩尾巴,几只肉垫被捏了个遍,天天给他洗脑“你就是一只小猫咪”、“谁是我的乖乖猫猫”、“猫猫生来便是给人撸的”。 令梨撸猫的时候完全不把伽野当妖修看,可她又非常清楚猫猫的壳子里装着一个妖族少主,完全不会让伽野有被贬低的感觉。 说好把床让给他,也不计较自己是个女孩子,更不用几日未曾安眠的疲劳讨价还价,干干脆脆盘腿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剑一秒入睡。 她脆弱的后颈背对伽野,持剑的正面朝着门口,万一有人闯入,睡梦中的人会第一时间拔剑挡在伽野面前。 枕头上有浅淡的梨花香气,安心感如裹在身上的锦被,拖着伽野一点点陷入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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