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星啜泣着,领命去宫门口找人,屋子里便只剩下月落。 傅嘉鱼深吸了口气,发现身上没有半点儿力气,原想大声哭一哭,奋力骂一骂,以解心中怒火。 可事到如今,她才发觉,哪有什么恨啊……只怪自己无能可怜罢了。 她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被人骗了一辈子,惨死在国公府。 是她笨,是她蠢,重活一次,也看不清人心。 这世上啊……哪有什么一成不变的真心呢? 真心总是瞬息万变的,爱这种东西,山高路远,全凭良心。 走到今时今日这般田地,是她自己命不好罢了…… “月落姐姐。”傅嘉鱼扬起惨白的笑脸,伸出小手握住月落的手指,“你能不能扶我起来?” 月落心口疼得厉害,急忙将她从床上扶起来,“奴婢应该的……” 傅嘉鱼笑笑,在她搀扶下下了床。 她缓缓环顾了一下这间屋子,脑海里都是当初她刚到这里时的场景。 他为她受了伤,躺在床上,她小心翼翼又紧张害怕的和陌生男子相处,后来渐渐的才接纳了他,每晚被他搂在怀里才能睡得安稳。 她站了一会儿,又想起他曾说过夫妻不能分床而睡的话,那些个日子,他们日夜相对,她天真的以为,夫妻间不分床便不会离心的话是真的。 心中讥诮的笑了一声,她将自己当初珍而重之放在盒子里的婚书找了出来。 婚书还是崭新的,大红的纸张上写着她与徐玄凌的名字,底下是他们二人的指纹,左下角是官府的印章。 她气喘吁吁的坐在椅子上,无力的靠着椅背,颤巍巍的将婚书展开,眸光凝在上面许久,好似整个人已经死过去了一半,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鲜活气。 月落看着这场景,只觉得眼睛发酸。 若姑娘能放声大哭一场,她还不会这般担心,可如今姑娘安安静静的也不发作,反而更让她害怕。 寻常这个时候,徐家小院还是挺热闹的,那些善巴结的人隔三差五便来拜访。 从今日开始,这小院儿竟门庭冷落起来。 月落心酸得厉害,眼神复杂的望着自家姑娘,生怕她听到外头那些闲言碎语伤了心。 可傅嘉鱼哪在乎这些,她知道经此一役东京权贵们会怎么看她。 不知廉耻,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又或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不管他们怎么说,她都不在乎,她目光发定,呆怔的看了一会儿那婚书,便将婚书合上,递给月落,“明日,让阿兄替我去将和离的事儿办了。” “对了,还有和离书。” 傅嘉鱼面色平静的起身,坐到桌旁,“月落姐姐,劳烦你去书房将笔墨拿过来。” 月落嘴唇轻颤,眼泪夺眶而出,“好。” 傅嘉鱼很快便写完了和离书,洋洋洒洒数十个字,尾页,她亲自落上了她的名字。 她并未觉得难过,心里也没什么太大的起伏,做这一切只是顺理成章的,只是想着他既心中有江氏,留着他的这些东西也不好,便从腰间将那刻着“珩”字的玉佩取下来,同那和离书放在一起。 “月落姐姐。” “姑娘,你说。” “把太子殿下留在这院儿里的东西收拾一下,与这和离书放在一起,再让吴伯伯拿着这玉佩,将东西都送到东宫。” 说完又觉得不对,叹息一声,无力道,“不必了,这原就是他的地方,将我们的东西收拾一下,过几日搬到溯洄园吧。” 月落担心的望着她病恹恹的眉眼。 傅嘉鱼平静的笑了笑,“月落姐姐看着我做什么?” 月落红着眼,摇头抽了抽鼻子,“没什么,奴婢这就去收拾。” 屋子里很快就只剩傅嘉鱼一个人了。 她唇边笑意逐渐消失,神情呆滞的看向窗外,细密的雨帘里,庭院中那颗桃花树被冷风吹得摇摇欲坠。 她伸出小手,颤抖着落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满腹心事,却无处可说。 …… 和离书在中秋节后的第二日傍晚便由谢家掌事吴青柏亲自送进了东宫。 燕珩白着俊脸,深深看着那张和离书,只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心底狠狠剥离,那般痛苦,彻入心扉…… 一个时辰后,他眼眶猩红,忍痛在傅嘉鱼的名字旁写下徐玄凌三个字。 然后,眼前一黑,呕出一口黑血,便晕了过去。 莫雨人都吓懵了,见莫风见怪不怪的将殿下扶到床上,气得火冒三丈,“莫风,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殿下——” 莫风咳了一声,白他一眼,“你难道还看不出来?” 莫雨怒不可遏,“我能看出来什么?我只知道殿下伤了少夫人的心!他辜负了少夫人!” 莫风叹口气,如今也不再瞒着莫雨,便道,“殿下时日不多了,还不知能不能撑到年下。” 莫雨满腔怒火登时被堵在喉咙口,脸色猛地变了变。 莫风默默看他一眼,那眼神令人头皮发麻。 莫雨意识到什么,惊得浑身发抖,“什么……你说……什么?” 莫风很清醒,乌黑的眸子盯着自家殿下那张惨白的俊脸,心底生出无限惋惜,“不然,你以为殿下为何要当众落了少夫人的脸面?他无非是想让少夫人恨他,再好好活下去罢了,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个蠢办法,但也只有这样,才能打消少夫人的疑虑,让殿下自己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安心死去……”
第375章 离开甜水巷 莫雨心脏紧绷,难以置信的跪倒在床边,偌大的男儿,眼睛飞快红了起来。 “早知道你知道真相会哭,所以殿下才一直瞒着你。” “为什么啊……” “因为少夫人当日找的麒麟子是假的,那是麒麟竭,其毒性比安贵妃下的药还要厉害十倍。起初殿下回光返照了一段时间,他以为自己快好了,所以还期待着能将少夫人从宿州接回来。直到某一日清晨,他醒来后发现自己的咳嗽竟然莫名好了,不再咳嗽的后果却是时不时流鼻血……五脏六腑绞痛……再然后便是呕血……到现在……时常昏迷。” 莫雨没了声音,颓然跌坐在地,一脸彷徨。 莫风拍了拍他紧绷的肩膀,“殿下早已看淡了生死,已经安排好了所有身后事,你与疏星的赐婚圣旨在他回宫时就准备好了,莫雨,别难过,高高兴兴送殿下离开才是最好的。” “不……不要……”莫雨喉头沉重,压抑的哭了一声,夺眶而出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他瞪大眼睛,膝行到床边,握住燕珩的大手,“难怪殿下最近越来越瘦,睡着的时间越来越久,原来他中了毒!宋神医呢!宋神医为何不肯救殿下!” “好了,你别发疯。” 莫雨狠狠抹了抹眼泪,眼神发冷,“我没有疯!我现在就去找宋神医!” “莫雨!”莫风薄怒,叫住他,“宋神医若有办法,殿下又岂会等到今日?” 莫雨怒火中烧,“那我就去找江氏!当时那麒麟子是少夫人从江氏手里拿到的!是她害了殿下!我现在就去杀了她!” “莫风!你冷静点!”莫风再次起身,将目眦欲裂的莫雨拉住,语重心长道,“你能想到的事,殿下怎会想不到?江氏怀了身孕,只身逃往墨城,差点儿保不住孩子,所以才用那麒麟子救了她自己和孩子的命,至于那麒麟竭……也唯有麒麟子能解毒,这世上,又哪里再来一颗价值千金的麒麟子?殿下将江氏留下来,一是想故意刺激少夫人,二便是用她的血勉强多活两日……你清醒一点,你杀了她,殿下或许连明日都活不过去。” 莫雨僵了僵,面色灰白的跪下来……心底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他僵硬的转过身子,看见原本昏迷在榻上的男人睁开了眼。 “殿下……”莫雨痛苦抽泣起来,心如刀绞,“都是属下的错……” 燕珩眼前仍旧有些黑,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视物越发不清晰,缓和了许久,才隐约看见殿内光景。 莫风与莫雨都守在他身边,一小碗泛黑的血放在他床边的矮几上。 莫风语气沉重道,“殿下,喝了它吧……别再折磨自己。” 燕珩闭上眼,身体里连绵不绝的痛感快要将他淹没,起初他还能忍耐,如今已经没办法再忍,冷汗一层一层从身体里的渗出来,每一个关节,每一处血脉,都似刀子划拉一般,痛得他剑眉高高隆起。 好在这痛能缓解一下他心底的难受,至少让他再想起长乐宫前那一幕时,没有那么痛苦了。 眼看燕珩瞳孔分散,莫风忙将那血递到他唇边。 燕珩挪动眼眸,幽幽看他一眼,张了张口,喝下去,总算能呼吸了。 燕珩第一句话,“别告诉她。” 莫雨难过至极,“殿下……” 燕珩深吸口气,指腹抹去唇边的血渍,眸子一片乌黑沉酽,“表兄到哪里了。” 莫风道,“快进黑水关了。” 燕珩苍白一笑,“好。” 莫雨一头雾水,不知殿下还在苦心安排什么,可一想到殿下可能过不了年关,心头便似压了一块大石,他茫然无助的盯着殿下的眼,“那属下能做些什么?” 燕珩含笑,“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莫雨心中锐痛难当。 怎么可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啊……这是生死……是人最难迈过去的一道大坎儿。 无论怎么样,也比阴阳相隔好啊…… …… 官府的和离办得很快,不过两个时辰,和离的事儿已经办好了,想必定是上头有人打了招呼。 谢流年将文书带回来,傅嘉鱼还在床上昏睡着,几个下人在院子里忙碌,疏星进进出出的抱着衣服箱子书籍账册等物,很快便将院子堆得满满当当的。 “当初来的时候,没多少东西,如今要走了,才发现,姑娘早将此处当做了自己的家,哎,只可惜姑娘所托非人,平白被伤成这样。” 谢流年绷着俊脸没做声,走进屋子里,坐到床边,探了探女子发热的额头,“她怎么样了,还是没醒?” 月落摇摇头,“一天没吃饭了,还发着热呢,大夫吩咐过了不能多吃药,只能靠姑娘自己熬过去。” 谢流年眉心蹙成一团,宫里的东西也还了,那人没递任何话,吴掌事被气得大发雷霆,可终究也不能跟官府皇家作对,吴掌事也在此间守了大半夜,此事便只能认栽作罢,今日一早,他便亲自回去收拾溯洄园了。 其实早就该搬家的,若非傅嘉鱼昏睡不醒耽搁了一日,他们现在也不可能还在这甜水巷受人怜悯和同情。 中秋夜宴的事传遍了朝野上下,东京城里,家家户户都知那日夜宴之上,太子亲口粉碎了昭昭的美梦,这城里,每个人都看不起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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