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落逢后退半步,为难地看向闻丹歌:“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道歉。”闻丹歌重申一遍,迎魁闪着寒芒抵在总管腰后,仿佛只要他拒绝,那锋利的刃就能把他拦腰斩断。 庶务总管很想麻溜地认错讨饶,可当着一众方寸宗弟子的面,他实在拉不下那个脸,最终选择咬牙顽抗:“恕难从命。被宗主委以重任的这些年,某不说呕心沥血,却也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如今闻姑娘一个不高兴,就要拿小老儿清誉......”“你往司裕钱庄存的那些......”“七少爷!是老奴对不起你啊!老奴不该迫于曾夫人的淫威对您视而不见甚而助纣为虐!求您看在您出生那年老奴替夫人求过医的份上,饶了老奴吧!”昔日威风无限的大总管此时连连告罪哭成泪人,全无往日的盛气凌人。从前的仇人如此卑躬屈膝,应落逢的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意。相反地,闻丹歌注意到他泛红的眼角,和被握成拳的手揉皱的衣袖。 应落逢死死盯着庶务总管磕头的身影,调动全部理智才堪堪压下冲上前掌掴他的冲动。他怎么敢......他怎么还有脸提母亲......当年若不是他拖延时间,母亲何至于血崩而死?若不是他视而不见,自己又何至于无处祭拜母亲,这么多年只能对着一个虚无缥缈的方向寄托哀思......原来这世上,还有如此寡廉鲜耻之人。 他气得全身发抖,却还是竭力维持声线平稳,只有泛红的眼眶暴露了真实的情绪:“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们要见应宗主。” 他们今天是为解决她的事情而来,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但庶务总管才往宗主寝殿跑了两步,就被一道剑光拦了去路。 闻丹歌的声音没有起伏,说出来的话却令听者不寒而栗:“好,以前的事既往不咎。左腿还是右腿,你选一只。友情价,比你们少宗主还少断一条腿。” 此言一出,沉寂许久的人群重新躁动起来。人们仿佛遗忘了前辈的经历,纷纷拿起武器,喊着“为少宗主报仇”就冲了上来。一如那天她杀死楼泯。 只是这一次。闻丹歌缓缓抬剑,摆脱了束缚的庞大真气在掌中凝结,随着她横空一斩,力如排山倒海,势若雷霆万钧。 这一次,她有了不让步的理由。 人潮似乘风四散的地丁花被挡回去,落下时哀嚎遍野。 她收了剑,想起前辈在追夫宝典中写到:英雌救美后要乘机展示个人魅力。她不懂怎么展示个人魅力,只会僵硬地站在原地,然后和应落逢面面相觑。 应落逢:被她这么一打岔,心中郁结倒消散不少。 再看众人,倒的倒退的退,没一个再敢上前。见闻丹歌重新挑起应礼,应落逢松口:“走罢。”反正阻挠他们的人都被她打怕了,还客气什么? 门外就是群义愤填膺的普通弟子,诸如几位长老和峰主这样真正棘手的人都还未出现。应落逢起先还担心他们会在寝殿内埋伏,可直到他们穿过回廊也没有人出来阻拦。 表面愈平静,水面下的旋涡或许就愈危险。应落逢小声提醒:“当心有诈。” 闻丹歌点点头,也学他小声说话:“放心吧,这里只有你、我、还有你爹三个人。”回头瞥到应礼又补充,“算他四个人。” 应落逢困惑:“从何得知?” 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心跳声。” 不仅如此,她还听出屋里的应宗主心跳稳健有力,她那一枚复魂丹功不可没。 应落逢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意外发现掩在她鬓发里的耳上,有三个不甚明显的穿耳孔。 倒和她一惯朴素的作风不同。 入了堂屋,果真如她所说只有应宗主一人,连伺候茶水的仆人都没有。应宗主见他们来了,就像没看见气若游丝的应礼一般,而是大步向前端正朝闻丹歌行了一礼:“多谢闻姑娘救命之恩。” 应落逢登时顿住了,一路上反复打磨的说辞毫无用武之地。她对应宗主也有救命之恩?等等,应宗主不是重病在床吗?难道她...... 闻丹歌“哦”了一声,仿佛救应宗主和救一只搁浅的滩鱼般简单,丝毫没有要他回报的意思。她卸了力,应礼就像只死鱼从剑上滑了下来,滚到应宗主面前。 她解释得简洁明了:“你儿子腿废了,我砍的。” 饶是沉稳如应宗主,听完她的话后表情也有一瞬的皲裂。应落逢才要为她找补,就听见应宗主爽朗一笑:“哈哈哈,闻姑娘砍得好!我这逆子一向不着调,有闻姑娘替我管教他也好!” 应落逢简直要以为自己脑子坏掉产生幻听了。应宗主不是把应礼当继承人培养吗?如今废了他儿子双腿的人就在他面前,他居然能和仇人谈笑风生? 应礼又不是他,受了再大的伤也只能忍着。 旋即他就想明白了。如果碰上闻丹歌的话,打也打不过,认命也正常。 但显然事情超乎他的意料。 因为应宗主开始和闻丹歌叙旧。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尊祖父去世,先父也在百年前赴了黄泉。彼时宗中正百废待兴,我忙于杂务腾不出手,这才导致我们两家断了联系,否则修言也不会如此顽劣......唉,此子纨绔,让闻姑娘见笑了。” 任谁都能听出应宗主这番话里讨好的意味,若是换成寻常人,保不齐会诚惶诚恐地谦让一下,接着顺理成章地被他牵着鼻子走。但闻丹歌是什么人?她眨了眨眼,果断赞同应宗主对应礼的评价:“沾花惹草朝三暮四,确实纨绔。” 只是想谦虚一下缓和气氛的应宗主:“......闻姑娘教训的是,是在下教子无方。” 这话闻丹歌又突然不同意了。她看了眼自进来就未发一言默默站在她身后的应落逢,“唔”了一声,含糊道:“那也没有。” 应落逢:“......”他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提示,“你求婚的事......” 既然应宗主态度软和了,那么她和应礼的婚事胜算便大了。或许还能进一步要求应礼不得纳妾...... 每每想到她对应礼的感情,他不禁在心底叹气。 即使应礼双腿残废,她仍然矢志不渝。但凡她换个人喜欢,他作为受她恩惠的朋友,定会送上祝福。 偏偏她只喜欢应礼.....“我要和应礼退婚。”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退婚啦!耶耶耶!感谢在2024-02-27 17:03:09~2024-02-28 19:5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芾杳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狼心狗肺 ◎“回去告诉你们宗主,明日,我来送义绝书”◎ 闻言,应落逢和应宗主皆是一怔。 应宗主率先反应过来,勉强赔笑道:“闻姑娘何出此言?就是修言一时惹了你不快,我们也可以坐下来慢慢谈。毕竟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两家祖上既然有意结秦晋之好,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总不能扰了两位老人家九泉之下的安宁吧。” 混迹仙盟多年的人精惯会打太极,闻丹歌却不吃他这套:“这你大可放心。我真娶了个不三不四的男人做丈夫,祖父才会气活过来。” “不三不四的男人”指谁,不言而喻。 应落逢虽不明白她为什么改变主意,但不妨碍他将今夜发生的事一字不漏地转述与应宗主听。 一开始他还担心应宗主会训斥他,甚至借题发挥。事实证明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生父根本没有认出他。 直到他重新退回闻丹歌身边,应宗主仍一门心思抓着应礼的婚约不放:“闻姑娘!其中必有隐情!我儿虽愚钝但秉性纯良,今晚的事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你且放心,给我一些时日,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他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仿佛一个为蒙受冤屈的儿子四处奔走找寻公道的慈父。但在场的另外两人,早就看穿了他的伪装。 闻丹歌向来能动手不动口,见应宗主死不悔改,提着剑一言不发朝应礼走去。此时距离应礼受伤落水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且不说深秋天寒地冻,就是暑日里流血不止一刻钟人也废了。 上药叫醒应礼再和他对峙?闻丹歌疯了才会这么做。只见她高高举起迎魁,剑光如闪电掠过,竟是一把剑狠狠钉在了应礼右腿上。 “啊!!!”一声凄厉惨叫划破夜空,应礼抱着自己血流如注的腿,疼得直不起身。 应宗主再也没办法保持冷静,“噌”地站起身疾行到应礼跟前。应礼看见自己父亲来了,登时有了主心骨,改抱父亲大腿:“爹!爹!!你可要给儿子做主啊!这个疯女人要杀了我!”他哭得涕泗横流泪下如雨,全然没有少宗主的形象,足以见得闻丹歌下手多狠。 再看被控诉的罪魁祸首,抱剑倚柱神情淡淡,显然没把他的告状放在心上。 应礼简直要气死了!他从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还是在一个女人手上受伤!不过这疯女人嚣张不了几时了。等着吧,等他父亲出手,他看她还能...... “啪!”又是一声巨响划破夜空。闻丹歌望了望外面的天,觉得要想在方寸宗睡个好觉也忒难了。 “孽障!”应宗主怒喝道,高扬的掌心一片通红,足见使了多大的力。应礼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本就摇摇欲坠的身躯当即倒地。他捂着迅速肿起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看着应宗主:“父亲......父亲!是她要杀我啊!她要杀你的儿子啊!” 应宗主冷冷看着他,宛如看一枚弃子、一匹不能识途的废马,说出的话也毫无温度:“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应落逢抬着头,冷眼旁观这一场闹剧。从前他以为应宗主只对半妖血脉的杂种不在意,现在看来,他对所有儿子都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的,冷漠。 天之骄子又怎样?继承人又怎样?只要碍了他的路,就会被毫不犹豫地丢弃。更可笑的是,他居然想过从这样的父亲身上汲取亲情。 真是愚蠢。 闻丹歌似是察觉到他的心情,凑到他耳边安慰:“你没有他这样的父亲。” 应落逢顿了顿,才涌上心头的愁绪又被她堵了回去。他发现她并不像她表露出来的那么不近人情,相反,每当他心绪低落,她总能第一个发觉。 他由衷感激她。 另一边,接连遭受毒打和谩骂,应礼终于精神崩溃,不顾腿上鲜血淋漓也要往外爬,一边爬一边口不择言:“疯了、都疯了、你们都疯了!一群疯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才不听你们胡言乱语!我要去找我娘、我娘一定能想办法治好我的腿......还有阿时,阿时能替我作证......是你这个疯女人把我害成这样!我要杀了你!!”说罢拖着残躯,疯狗一般朝闻丹歌扑来。闻丹歌闪身躲开,忽然瞥见应礼袖中飞过一道寒芒。她才要以剑格挡,那道寒芒猝尔化成数道流光射向她,道道淬着森冷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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