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这天下最恢弘的宫殿,富丽堂皇和金堆玉砌两个辞藻,在这座帝宫体现得淋漓尽致。云海翻腾,白昼与金色的暖光构成浩瀚的背景,从云海中升起的琼楼玉宇、高台美榭,犹如一座壮阔望不到尽头的城。目之所见的一切,都如繁华拱锦绣,华美炫目无比。 整座帝宫沐浴着正午的骄阳,犹如浩瀚金玉堆叠的琉璃世界。阳光将朱红色的宫墙,漫成威严的金红色,给金碧辉煌的宫殿修饰上一层刺目的浮光。 在十几丈高的高台上矗立的天擎殿中,宁淮序来到天帝的纱幕前。 自从数百年前,废太子昙清那场突如其来的篡位失败后,天帝备受打击,性情整个阴郁下来,诸神也很少再看到天帝露面。 如今的天帝,总是把自己关在重重的纱幕后,隔着纱幕,飘出他悲伤而阴郁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颗颗沙砾划拉在心上。 “宁淮序,你可知罪?” 吹进天擎殿的风,仿佛一只长满了鸡皮般褶皱的手,轻轻拨动纱幕,却无论怎样也露不出纱幕后天帝的模样。 只能隐约看到天帝的轮廓,长发未束,仿佛携带着这世间最高的威严。 宁淮序淡淡道:“臣有何罪?” 天帝道:“你对建章王做了什么,任意抽走他的魂魄,你可知罪?” 宁淮序凉凉地笑了:“臣并未违反与陛下的誓约,没有杀他啊。” 纱幕后的人,沉吟下来。 吹入天擎殿的风,仿佛陡然间变得犹如海上的狂风,席卷着看不见的浪涛,朝宁淮序的身体拍打而来。 宁淮序微微提起斗篷,这看不见的狂风浪涛,被他的斗篷阻挡,不得近身。 宁淮序冷笑,凤眸盯着纱幕后的人:“陛下何必恼羞成怒,臣说错了吗?” 狂风与看不见的浪涛,慢慢平息。 纱幕后的天帝,一动不动。 宁淮序道:“四千年前,臣的护心鳞被陛下您强行剜去时,陛下与臣定的誓约,是怎么说的,陛下忘记了?” “陛下说,从此往后,臣不得将护心鳞被您剥掉的事说出去,不得杀死宁钺和宁靖川。其他的,陛下不会管臣如何行事。” 宁淮序眼中仿佛燃起将疯未疯的火苗,在狂烈地摇曳:“臣杀宁钺了吗?” 纱幕后的天帝,沉吟无言。 宁淮序忽然放肆笑起来:“他宁钺,可是自愿让臣将魂魄抽走的。父子情深,精彩的很!” 天帝的声音,带着一种几乎要燃尽世间的低沉威胁,他身体前倾,似要贴到纱幕上。模糊间,仿佛能看到那一双眼睛,透过纱幕,死死地阴郁地盯着宁淮序。 天帝道:“这雍州龙君之位,朕看你也不必坐了,撤了吧。” 宁淮序却如听到什么笑话般,眼角扬起,反倒更是乖戾:“好啊,陛下撤了便是。就是不知道这雍州龙君之位,宁家还有谁敢接呢?” “原就是他们怕被臣杀光,才让出雍州龙君之位的。”宁淮序道,“或者,臣把昔日真相说出去,大不了就被陛下处死,反正臣也没多少寿数了,死之前,把陛下您的名声搞臭,将陛下从帝位上拉下来,也不算亏。” “你……”天帝沉默了,他的声音,低沉的犹如来自地狱的低语。 宁淮序只静静立在那里,苍白的脸上,满是讥讽与淡漠,一双眼却亮的充满了将疯未疯的戾气,充满对世事不公的嘲弄。 “罢了。”仿佛是地老天荒之后,天帝低声呢喃出这两字。他的身体收回去,重新恢复到一开始威严无比的坐姿。 摇晃的纱幕渐渐平息,一切就和宁淮序刚踏入天擎殿时,一模一样,就好像刚刚的对话和所有交锋,从未发生过似的。 “你退下吧。” 宁淮序向着纱幕后的天帝,鞠了一躬,转身朝天擎殿外走去。 “臣告退了,祝陛下,千秋万代。” 宁淮序走后,一身华服的天后,从天擎殿的后殿走出来。 天后立在天帝的纱幕外,看着宁淮序消失的身影,怒得直咬唇,仿佛眼睛里烧起了火,要将宁淮序的背影烧出两个洞。 适才她的妹妹裁云过来找她,家里千娇万宠的裁云,身上居然带着伤,满脸都是眼泪。那狼狈焦急的样子,把天后吓坏了。 在天后的印象里,上次见到妹妹如此,还是宁淮序把宁钺扒光衣服,拎到千秋台,要杀了宁钺的时候。 这让天后感到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四千年前的过去。天后下意识就觉得,难道又是宁淮序闹出什么事吗? 接着就从妹妹口中,听到宁淮序今日所做之事。 翦涤那鲤鱼精生出的逆子,一条血统不正的黑龙,真是好大的胆子啊!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将自己这天后放在眼里。他连天帝都不放在眼里! 天后二话不说,立刻找天帝告状,让自己的丈夫降罪宁淮序。 可是,自己的丈夫,却还是把宁淮序就这么放走了。 就因为害怕宁淮序将护心鳞的事说出去,动摇他的统治根基吗? 天后心中憋屈极了,刚刚宁淮序的话,她都听到了,也明白天帝选择妥协亦是无奈之举。 如今天后是明白了,什么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像宁淮序这样根本什么都不在乎,随时都可以与你玉石俱焚的人,能拿他怎么办? 可天后还是不免怨怼,怨怼天帝选择退让,没为她出一口气。她是他的正妻,她的丈夫甚至不能为她把自己的臣子降罪! 天后下意识,就要开口抱怨天帝。 不想天帝却先于她开口,只说了两个字:“下去。” 天后脸色一白,身体有些摇摇欲坠,委屈道:“陛下……” “下去吧。”天帝早已看穿天后的想法,知道她想兴师问罪,他不想应付她。自从废太子昙清死后,他便是这个样子。 疲惫地挥一挥手,重重纱幕接着幻化为不透明的幡布,将他整个人罩在后面,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 “我……我跟祁琏,现在很好。” 在澧水的河神府,王玄珠正在同玉澧说自己这边的事。 两个人坐在八仙桌旁,玉澧把玩着桌上装饰的贝壳。坐在她对面的王玄珠,有些羞涩地捏着自己的裙子,手指搓着布料,稍稍低着眉眼,不敢同玉澧正视。 王玄珠唇角有着一抹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她眼中的神色温柔,像是朦胧夜空中的星星。因着羞涩,她连面前汐音仙子给她端上的仙茶,一时都忘了喝,只出神地对玉澧说:“我也没想到,我的人生竟会是这样。我和祁琏从小一起长大,我一直将他当伙伴、当哥哥的,要不是经历这些事,我也不会……” “总之,我也不知是从哪个时间起,就把他放在心里了。”王玄珠说着,温柔的眼中,同时浮现出些悲伤,“只是我与祁琏,到底都失去太多。我爹娘被残忍杀害,我与他们再无法相见。祁琏的爹娘也是,祁侯爷和侯夫人都死于天花。” “昨日,我与祁琏拜访阴司冥界,询问我爹娘他们此生转世到哪户人家,是人还是妖,是否顺遂。”王玄珠道,“阴司冥界告诉我们了,我们去看了爹娘们。只是,转世之后,前尘尽消。玉澧,你说,那还是我的爹娘吗?他们还是同一个人吗?不是了吧。我终究是永远也无法再见到他们了,只剩下我和祁琏两个……” 见王玄珠从刚刚的温柔甜蜜,又变成现在怅望无尽的样子,玉澧也如受到切肤之痛,不禁就放下贝壳,捏住王玄珠一只手,安慰她:“世间万物,就算是神,也不会知道明日等着自己的是什么,也许是好事,也许是坏事。但我想,无论遭遇什么,命运命运,‘命’也许是无法更改的,但如果决绝坚持下去,未必不能扭转‘运’。” 王玄珠能理解玉澧的意思:“你说的是啊,玉澧,就像我和祁琏,我们的命都是英年早逝。可是我当时什么都不顾,只想他活,硬是救下他。后面又有宁大人主动担下这一切,成全我与祁琏,我们才从本来再无交集的陌路之人,重逢在一起,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 王玄珠说到这里,不禁深切地感叹:“多亏了宁大人,他对我和祁琏的恩情,我真不知怎样能报答,不过说到宁大人……” 王玄珠话锋一转,唇边又多出一缕促狭,好奇地问:“玉澧,你和宁大人到底是……上回宁大人受鞭刑回来,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扑进宁大人怀里,把大家都弄傻了。” 在一旁立着的汐音仙子,闻言忍俊不禁,大着胆子说:“恕属下直言,属下早就觉得,府君对宁龙君情根深种,就是府君自己,迟迟没意识到。” 玉澧看了汐音仙子一眼,沉吟一瞬,问王玄珠:“我对宁大人的心意,真的很明显吗?” 王玄珠道:“很明显的,连祁琏先前都不认识你们,那日也与我说,没想到我的同僚把我的上官拿下了。” 汐音仙子一手掩嘴,但笑不语,其实所有人都在津津乐道地,看府君同宁龙君之间变化的关系。偏偏府君自己,满心觉得自己只是在意宁大人的身体状况,不是爱。 听着汐音的笑,玉澧也有些羞了。汐音、玄珠、褚琼楼,或许还有岑銮他们,所有人都旁观者清,就自己一叶障目。 是玄珠和祁琏之间的种种,让她认识到这种付出的爱;而褚琼楼的点拨,让她明白自己的心。 玉澧感觉得到,宁淮序对她也不同了。 尽管他们谁也没有对彼此说过“喜欢”这样的话,但玉澧知道,她和宁大人的心意是相通的。 最重要的是,宁大人答应她,不会再肆意挥霍自己的生死。 这样就好。 玉澧便笑了笑,带过此节,反是打趣:“对了,玄珠,你打算何时与祁琏……”故意不说下文,却在眼神里明明晃晃地笑问王玄珠。 王玄珠脸一红:“我……”温柔腼腆的她,一时说不出话。 这时,一名澧水的属官,匆匆过来,向玉澧行了个礼,然后凑近她耳边,快速说了一段话。 王玄珠离得近,也听见了,不禁面色大变。 宁大人竟去了建章王宫,抽走建章王一魂三魄,因此惊动了天帝! 就见玉澧仿佛一颗心都揪起来,满脸的牵肠挂肚。 玉澧站起身,连忙往雍州龙宫去了。
第116章 鱼美人(25) 玉澧和王玄珠到的时候, 岑銮和其他几个离龙宫近的同僚,已经赶到这里。其余的同僚,大约也在路上, 正纷纷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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