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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 怎么会不是呢？ 暮泽当时神志不清，也记不太清楚，他不清楚那句“不是”究竟是他臆想出来的，还是苏忆桃真真切切说过的。 苏忆桃当时之所以敢接话，也是算到他会记忆混乱，陷入自我怀疑。 怀疑的种子，需要慢慢种下。她要让暮泽一点点地发现端倪，去寻找这些不为人知的真相。 苏忆桃要杀回玄灵界，那么燕国池暝皇女的身份必将为她所用，但也仅此而已。 暮泽打开金丝楠木牡丹纹衣柜，抱出一件羊绒外衫，轻轻盖在苏忆桃背上。 苏忆桃轻轻按住他的手，“别盖了，疼……“ 见惯了盛气凌人的池暝皇女，再看眼前的娇弱美人，暮泽有些不习惯，“若是冷了，就叫我。” “嗯。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 短暂的静默后，暮泽重新跪下，拇指按于掌心，双手交叠行礼，“多谢妻主，愿意冒着风险救我。” 心跳不断加速，思维逐渐混乱，暮泽强迫自己暂时放下两家的仇恨。 野狼尚知报恩，他并非绝情之人。单凭今日恩情，来日兵荒马乱，暮泽也会手下留情。 然而，这些都是后话，重要的是先把眼前的困境熬过去。 患难见真情，暮泽即使在竭力克制，却还是会心存感激。 “妻主午膳想吃什么？我去做。”暮泽想不到其他补偿的办法，至少现在的他，一无所有，什么都做不到。 苏忆桃早已对燕国美食失望透顶，基本上不挑食了，“还能有这待遇？你做的，本宫都吃。” 暮泽避开她含春带媚的目光，起身离开，并带上房门。 拢春侯在门口，端着托盘，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排小刀，由大到小，用途各不相同。 左侧放着七八个大大小小的瓷瓶，想来都是上乘的疗伤药。 “殿下伤势如何？” “伤及筋骨，满背烂肉，我已经帮她处理过了……” 拢春扒着他的胳膊把他推开，“真当自己是神医在世？那么重的伤，你能处理得好？可别让殿下落了病根。” 平心而论，拢春说得不无道理，他哪里处理过这么重的伤？只是凭着感觉，勉强把血止住而已。 “妻主心情不大好，拢春姑姑等会儿再进去吧。她不吃不喝一整天了，我去做点吃的。” 与苏忆桃待得久了，暮泽还是能从各种细节中判断出她的情绪。况且这会儿苏忆桃都把情绪挂在脸上了，他还没到年老眼花的时候。 床纱之内，美若仙境，水雾氤氲，朦胧若幻。 凹凸有致的美人趴在床上，锦缎般的墨发披散在身后，伤痕累累的肩胛骨处落着几片花瓣。 她握着冰凉的和田玉，吸取着里面少得可怜的灵气。 紫御桃花有个特别之处，只有经历无数次花开花落，才能绽放出最美的花朵。 凋零无处不在，绽放不会迟来。 苏忆桃身受重伤，会被动激发血脉中变态的自愈能力，强行缩短花开花谢的周期，完成自愈。 她还打算用伤势来博取暮泽的共情，自然不能让伤口愈合得太快，否则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 攻心为上，徐徐图之。 她要的是，暮泽身心的绝对臣服。 纵然这只狡猾的小狐狸还没开窍，但他可一点儿都不笨。 一个倒反国运，强取生机，颠覆朝纲的绝代帝王，又岂会是泛泛之辈？
第33章 尸三百，一样以蔽之，无鞋 看到被打得满背烂肉的苏忆桃，暮泽忽然感觉自己的伤根本不值一提。 东庖烟熏火燎，暮泽出来时一身油烟气。 苏忆桃的寝宫，他可以不经通报直接进入，这也算是暮泽为数不多的特权之一。 听到开门声，苏忆桃连忙收回灵气，粉白色的桃花化作一缕缕灵光钻进她的身体。 暮泽端着几个小菜进来，“阿泽厨艺不佳，做的不好，还望妻主不要嫌弃。” 相比宫中佳肴，白玉盘中的饭菜就显得很是粗糙，但也不难看出这些都是暮泽精心做的。 “不嫌弃。” 暮泽把枕头垫在她身下，支出一个空间。他用筷子夹起饭菜，放进汤勺，喂到苏忆桃嘴边。 终究是肉体凡胎，不吃不喝是行不通的。 在暮泽的服侍下，苏忆桃勉强吃了小半碗饭，又喝了一盅当归补血汤，待倦意袭来，便睡下了。 暮泽将碗筷收拾出去，正好碰见了面无血色的沉星。 “公子，对不起……是我疏忽。” 幽深的黑眸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愤怒，不过转瞬间就被冷漠吞噬。 暮泽顺手把菜盘递给宫女，眼神冰冷地盯着他，“东宫发生何事，你当真一点儿都不知情？” 沉星脸色微沉，急忙解释，“事出突然，公子——” 暮泽不再理他，转身回到寝殿，一颗心也随之跌入谷底。 即使他们是前朝的人，也靠不住。 他就不该相信任何人！ 独木桥上，谁都不能信！ 暮泽脸色极差，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泽是不是也要怀疑我？”不知何时，苏忆桃已经撑着墙坐起来，双眸微冷，就这么看着他。 眼下会算计暮泽的只有两方人——知道他身份的苏忆桃，积怨已久的苏碎月。 “啊？”暮泽回过神来，袖袍下的手掌竟在微微颤抖。 苏忆桃不依不饶地问：“你是不是怀疑本宫借沉星之手，布局设计你？” 半步开外，暮泽沉默地望着她，眼中再也不是一汪清泉。 “我不知道……” “笑话！” “兵权被削，现在的局面对我有好处吗？暮泽！你自己想清楚，想不清楚就滚出去！” 苏忆桃是真的生气了，这小狐狸心眼子可真多，关键是还猜不对！ 若非身怀推演之术，就算他昨日被苏碎月强要了，她都不可能知道，谈何算计？ 暮泽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就在手指即将碰到门板时，他忽然顿住脚步，扭头走回苏忆桃床前，掀开衣袍跪下。 “我承认我怀疑过你，身在局中…我真的看不清……对不起！我又惹你生气了。” 苏忆桃可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人，拉过被褥蒙在头上，侧身背对着他。 “滚！” “你的心是冰做的，还是铁做的？我真的捂不热了。” 暮泽心有愧疚没错，但他绝不会因此轻信于她。 他想过用讨好苏忆桃的方式，在宫中布局谋权，可她所展现出来的惊人判断力，让他感到由衷的恐惧。 在苏忆桃身上谋求出路，无异于与虎谋皮，生死难料。 直觉告诉他，以他的能力根本就不可能把苏忆桃掌控在手里，反而会落入她的陷阱。 榻前铺着绒毯，跪在上面，膝盖不会被硌得生疼。 暮泽足足跪了半个多时辰，纵然双腿酸麻，但只要苏忆桃不开口，他就绝不会起来。 她窝在床上测字，推算出对方失约的缘故。 “下去看书吧，别在这儿耗着。” 暮泽抬起下巴，眼睛湿漉漉的，“妻主不生气了？” 苏忆桃道：“生气，但这是两码事。” 读书方能致远，想要暮泽快点成长，除了让他多念几本书，苏忆桃别无他法。 暮泽扶着膝盖，听话地站起来，把她从被褥中扒拉出来，“别用被子盖着头，会头闷的。我去看书了，妻主好生休息。” 狡猾多疑才是狐狸本性，她只能慢慢把他攥在手里。 “把书拿过来看。” “是。” 暮泽拿来一卷书，坐在床头，认真地看着。 少年眉头轻蹙，把摊开的书卷递到她眼前，手指指着一句话，“妻主，这句……” 睡眼惺忪的苏忆桃瞥了一下，瞬间困意全无。 薄薄的黄纸片上，用墨汁端正地写着几个字： “尸三百，一言以蔽之，尸无鞋。” 黑长的睫毛盖住下眼，苏忆桃有些无语：“……” 然而罪魁祸首暮泽却用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她，等待着她的解释。 “咳咳……民间有个迷信的说法，鬼是没有脚后跟的，人死魂消，鞋子也就掉了。人只有在身受重伤，脚后肌肉收缩时，才会勾不住鞋子，使其从脚后跟掉落。” “鞋子掉落，说明受伤严重，半只脚踏进鬼门关，基本上没救了。” 苏忆桃没有否认这个民间说法，她不仅是桃妖，还是通灵师。 “凡事不可尽信书，这句话有些以偏概全了。黎民百姓死于荒野，食不果腹，哪里有钱买鞋穿？” “书者所看到的尸体，大多都是曝尸荒野的可怜人。” “穷人一张草席，富人陪葬三千，谁不是风风光光地下葬，不可能脚不穿鞋。” 暮泽胆大包天地看向她的赤脚，“妻主，你？” 苏忆桃抄起书卷敲了一下他的前额，“成天净想这些没用的。” 在玄灵界，只要修为足够，元神出窍也不是什么难事。 暮泽讪讪地揉着额头，拿过书卷，“我就是问问。” 一根温软含香的手指勾起暮泽的下巴，苏忆桃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吹了一口热气，“呵~” “若本宫真是鬼煞，阿泽可会害怕？”她的声音带着点儿邪气。 少年被她直勾勾地盯着，两颊从内红到外，静不下心来，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他伸长脖颈，漂亮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吞咽口水的声音清晰地落在苏忆桃耳中。 这回倒是轮到苏忆桃不自在了，正欲抽回手，不再戏弄他，暮泽那如同烙铁般的手掌却反客为主抓住她的手腕，跟她玩了一个文字游戏。 “如果是你，我不怕。” 有些招架不住的苏忆桃只能推开他，“小狐狸，好好看书，别勾引本宫！” “我没有啊！” “叩叩！” 拢春道：“殿下，奴婢能进来吗？” “进。” 房门推开的瞬间，暮泽迅速从床上爬起来，退到一边，耳廓染着尚未退却的红色。看到拢春拿着几封书信，他懂事地退出寝殿。 万一听到什么机密，岂不是要被杀人灭口？
第34章 你以为我不恨苏家人吗？ 拢春始终担心她的伤，“殿下，需要奴婢重新帮您看看伤口吗？” “不用，说正事。” “是。户部尚书以公谋私的证据，已经分别透露给大理寺卿沈盼儿，京城府尹蒙夙雨。五皇女那里，也得到了些许风声。” 即使被禁足深宫，也不妨碍苏忆桃瓦解当今局势。 “好，让邹蓉在背后添把火，想必用不了多久，厉曌就得被停职查办。”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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