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段无心拿起毛笔,沾着墨,写了张药方子。 “她认出我了。”又过片刻,暮泽终于呼出一口浊气,侧着头,淡淡地说。 手里吸满墨水的狼毫笔瞬间折断,在薄若蝉翼的宣纸上晕染开一大片墨痕。段无心神情骤变,回过头,同样看着暮泽,满是沧桑的眼睛里,不仅有震惊,还有疑惑。 他狠狠摁着手里的断笔,根根青筋骤然暴起,用犀利的眼神看着暮泽,“您说什么?她怎么可能认出来?” 暮泽摇摇头,有些颓废。这个问题,他也曾想过无数次,可就是没有找到合理的答案。“我不知道,但她认出来了。” 段无心恨不得把脸皱成粽子,“或许…她诈您的?” 暮泽顶着满头闪亮的银针,用清澈的眼神看着眼前的老者,“不!” “那天,她连名带姓,清清楚楚地叫了我的名字……” 听着他的描述,段无心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事情远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若苏忆桃一早就识破了暮泽的身份,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将军府知道殿下身份的,不多,徐将军、罗睺、小希、沉星还有我…” “可是——将军是在苏忆桃一反常态把您带回寝殿,百般宠爱之后才猜到您的身份的,至于真正确认身份,还是在苏忆桃不惜为您触怒陛下之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忽然意识到什么。 既然时间对不上,那么问题一定不是出在前朝这边。 脸色阴沉的段无心一边按照特定顺序拔出银针,一边问道,“……她是什么态度?” “我看不懂——她让沉星教我读书。” “啊?” 然而,不等段无心理清思路,便被门外激烈的打斗声打断了。紧锁的房门外,不仅有兵刃相撞的闷响低吟,还有东西被砸碎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心里绷着一根弦的暮泽哪里还坐得住?果断起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原本摆满兰花盆栽的清雅院落,此刻却满地狼藉。罗裙翩翩的苏忆桃正在与一身戎装的徐镜交手,两人打得不可开交,难分伯仲。 暮泽心中一惊,误以为她们谈崩了,“妻主!” “别打了!” 别看苏忆桃只有区区二品,但她面对大燕战神时,却丝毫不落下风。 仙道三万年,可不是白活的。 烟袖横扫,带起一阵微风,苏忆桃侧掌为刀,虚晃一招,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砍在徐镜肩头。 可惜在内力方面,苏忆桃始终被徐镜压了一头,不然也。 不能说平分秋色,只算是互相压制,胜负难分。 小院毕竟不是演武场,四面摆着不少杂物,打起来多少有些束手束脚,谁也施展不开。 “哐哐!”又有两盆兰花遭遇人祸,瓷盆碎裂,驾鹤西去。粘稠的黑土混着瓷片,还有几株被砸烂的花草。 暮泽提着衣摆,跑下台阶,横在两人中间,以一己之力强行终止这场比试。 “别打了……” 值得一提的是,此刻的暮泽双臂展开,挡在苏忆桃面前,面对着徐镜。 他的态度已然明了。 纤长的羽睫上下眨动,暗示徐镜不要再打了。 苏忆桃看破不说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暮泽的背影,小狐狸还算有点长进。 无论暮泽此举的目的究竟是保护谁,至少这次,他选择站在苏忆桃这边。 小狐狸很聪明,并没有因为徐镜是前朝旧人,就不管不顾地加入她们。 啧~还算乖~ 两人兀自收手。 绯红的唇瓣勾起一抹浅笑,苏忆桃挑衅般地挑了挑眉。 他转身搂住苏忆桃的腰,声音微颤,“妻主,不要生气,别打了……” 她笑着扶上少年的腰,指尖轻挠,阴阳怪气地开口:“不打了不打了——本宫可打不过徐将军。” 一身阴鸷如云烟而散,她温柔地戳了戳暮泽的额头。 她与徐镜交手,本就不是因为政见上的分歧,更何况暮泽都亲自下场劝架了,自然也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 苏忆桃挑起这场比试,一来是想看看这两日修炼的成果如何,二来借力打力,看能否一举突破,只不过让她失望了。 同时,徐镜之所以接受切磋,也是想借此试探她的底细。 短短几十招,徐镜打得心惊胆战。 难怪各方势力派去那么多刺客都伤不到她分毫,苏忆桃的武功竟达到如此境界——同品无敌,出神入化! 不知道为什么,徐镜甚至有一种错觉,她仿佛不是在跟一个十八岁的少女打架,而是在跟一位身处武道巅峰的绝代强者交手。 纵然她的招式千变万化,可苏忆桃每次都能精准预判,化被动为主动,以四两拨千斤,扭转局势。 暮泽可不知道她们各自的算计,又见苏忆桃浑身上下戾气翻涌,误以为她生气了,心里更加没底儿。 武道交锋,难免会有罡风外泄,也就是所谓的戾气。如今的苏忆桃可是从万千修士的围剿中杀出来的,手上沾着万族血液,她的戾气又怎会不重? 真是一个……美好的误会。 暮泽微微颔首,吻住女子柔软的丹唇。 燕国民风保守,男子行走在外,极其在意名节。 特别是已婚男儿,走在外面,都不敢随便乱看,否则就是对妻主不忠,是要被妻主冷落厌弃的。 暮泽当众吻她,必然是铆足了勇气。 就连徐镜这个旁观者也愣了半晌,看着她们相拥相吻,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说什么,却又无力地闭上嘴巴,滚烫的脸颊泛着薄红,她尴尬地别过头。 两唇分开,苏忆桃回味无穷地舔了舔湿润的嘴唇,心情甚悦,将暮泽打横抱起,朝着门外走去。 “徐将军,告辞!” 暮泽亲完才知道害臊,这可是在徐镜府里! 他羞得满脸涨红,把脸埋在苏忆桃带着馨香的颈窝处。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高挺俊逸的鼻尖抵住她的锁骨,如同鹅毛拂过,在苏忆桃心间撩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鼻尖萦绕着沁人心脾的桃香,暮泽却没有因此放松,反而更加纠结无措。 段无心捏着一张皱巴巴的药方子,走到徐镜身旁。 “将军!苏忆桃识破了殿下的身份了,殿下被她囚在身边,只怕会有危险。” “我知道。”被戾气熏红的丹凤眼轻轻上挑,眼尾下方点缀着一颗甚是好看的泪痣,微微眯着的眸子写满凝重。 “她……” “危险倒不至于,暮泽在她身边,我反而是放心了。” “取消一切针对苏忆桃的行动,无论是打压还是刺杀,即刻终止。”徐镜还算冷静,侧眸瞥了眼墨迹未干的药方子,“差人把方子送过去。” 徐镜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考虑事情远远比段无心这个江湖大夫要周到得多。 上午买的两坛梨花白已然英勇就义——没过多久,放在路边的酒坛就被行人打碎了一只。几刻钟后,一个嗜酒的乞丐偷偷摸摸跑过去喝酒,最后醉得一塌糊涂。天色渐暗,归元楼掌柜张赫从这条街走过,不小心撞到正在发酒疯的乞丐。失神间,张赫被奔驰而来的马车撞飞数丈,落地时,好巧不巧砸在碎瓷片上,浑身浴血,当场死亡。 杀人的最高境界莫过于——人死意外! 往后几日,苏忆桃与暮泽都在空月书斋落脚,并未急着回宫。 …… 戏已开场,何时收网? 八日过后,苏忆桃将证据悉数呈报陛下。此后,龙颜大怒,判笔一挥,诛杀逆贼无数,遣返使臣,肃清金陵,还来朗朗乾坤! 苏忆桃在宫外潇洒了这么多天,此刻重新回到清寂的皇宫,着实有些不自在。 平仲树上,有桃花美人一尊,玉酿琼浆两坛,白玉酒盏若干。 苏忆桃枕着手臂,躺在树枝上,红裳肆意,在漫天晚霞的陪衬下,随风起舞。无论是点缀着珍珠的石榴裙摆,还是撒着金叶的茶白绶带,以及那系着发带的三千青丝都自然地从空中垂落,宛若银河倒悬,落下九天,倾尽天地笔墨,作一幅绝美画卷。 芳春平仲绿,清夜子规啼。坠兔收光,美人酌酒。只见酡颜一笑夭桃绽,谪仙醉看人世间。 苏忆桃本性如此,行事不拘于俗,既是洒脱,亦是孤寂,毕竟高处不胜寒。 绶安宫众人早已见怪不怪。 月明星稀,满脸疲倦的暮泽撑着案角站起来,揉了揉酸涩的手腕,终于将今日的功课做完了。 苏忆桃酒量不好,酒品也差,却偏偏嗜酒如命,没事儿就喜欢小酌两杯。喝了就醉,醉了就疯,疯了就睡。 紫瞳推演太过霸道,只需一眼,她便能捋清交织缠乱的因果,看破万千生灵的命格,时不时头疼也很正常。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忆桃喝高了,想翻身,却从树上摔下来。 她提着酒,打着醉拳,磕磕绊绊朝着寝宫走,又趁暮泽不备,从后面一把搂住他。 “小狐狸,抓到你啦……” 她不顾暮泽的反抗,将人横抱而起,放在铺着锦被的床榻上。 一身难闻的酒臭掩去桃香,暮泽难受地皱了皱眉头,他最厌恶的,就是这些奢靡的烈酒浓香。 难闻! 暮泽被她推倒在床,原本没什么,可苏忆桃一身酒气,这才让他的脸色黑了几分。 “阿泽~” 女子暗沉沙哑的声音袅袅响起,令少年红了耳尖。 “妻主…你醉了。” 苏忆桃撅着嘴巴,在他脖子上啃了一口,“没醉,我——千杯不醉!” 当初师尊养她的时候,从来不浇水,天天用酒灌。 当年她喝过的酒,可不止千杯。 她用滚烫的指腹轻轻搓着少年熟透的耳珠,一点点把他压在身下。 “阿泽……耳朵,软~” 苏忆桃越发想让这小狐狸血脉返祖,这样就可以…… 青葱细指,挑谁衣衫?慵懒的桃花眼噙着迷离的笑意,红唇开合间,带着点儿鼻音,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分明只是两个很平常的字,却被她叫得极尽缠绵。 “阿泽~阿~泽~” 窗外浓云遮月,何人醉酒?何人心慌? 灭族之仇,始终是他们之前难以跨越的鸿沟天堑。 暮泽迈不过这道槛儿,也无法正视这段荒唐的感情。 他咬着嘴唇,按住苏忆桃的手,苦苦哀求,“妻主……你喝醉了!” 苏忆桃没理会,兀自解着他身上的衣物。 仅此而已,少年便熬红了眼眶,眸中蓄满泪水。 殷红的唇瓣不断哆嗦,暮泽想把泪水憋回去,可泛红的狐狸眼早已红肿不堪,不受控制,“呜…别……” 他推了推苏忆桃,却被压得更紧了。 “妻主…不要,你说过不碰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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