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何尝不也是如此——不知所谓地和蛇的本能作对,真不知是为了什么…… 随着进入冬季,空气中雌蛇的发青气息逐渐冷淡。 芬芳淡去,陌奚像是断了五石散的瘾君子,呼吸凝滞,面色惝怳。 不、还不够……怎么能在这时候停下,他还远远没有享受够。 陌奚阖眸,从蛇丹中近千种毒里,找到了自己要的那一株。 他扭过茯芍的脖子,殷切地吻上朱唇,将那一株毒喂入她口中。 茯芍迷蒙地接受,本以为又是自己喜欢的蛇毒,入口的瞬间却尝到了一股苦腥味。 她立刻清醒过来,挣扎推却。 难吃!她不喜欢! 可陌奚不再温柔体贴,他死死扣着茯芍的下颚,逼迫她吞食。 直到全部喂完,才松开钳制。 甫一获得自由,茯芍立刻张口撕咬。 针形的獠牙穿透了陌奚的颈窝,勾子一样勾住了锁骨。 一个甩头,茯芍将他半边锁骨勾断扯出。 鲜血喷涌,她冲他警告嘶吼,表达自己的愤怒。 陌奚浑然不觉痛苦,他欢愉地闷哼,香气再度浓郁起来,在血色的助兴下更显美妙,让他痴醉得无法自拔。 香、好香…好香好香好香……他伸出蛇信,迷乱地汲取空中的气味。 每一次蛇信收回、带着浓稠的气味回到犁鼻器中,都让陌奚香得尾尖打颤、头皮发麻。 好半晌,他睁开眼,压住茯芍后脑,眸中猩红胜过胸前血色。 “琼儿,我们继续。” 回应他的是大张的蛇口,雌蛇拽走他摇摇欲坠的半边锁骨,连骨带肉吞吃入腹。 …… 茯芍生气了。 隆冬半夜,蛇宫里传出雌蛇的怒吼,恫吓声传遍城中。 蛇后在雪夜将蛇王赶出了王后宫。 对着发怒中的雌蛇,陌奚寸寸后退,表达自己的无害。 “芍儿,不管如何,这里是你的巢穴,你不必离开。” 茯芍直起上身,冰冷地凝视他。 “好、好,”陌奚妥协地笑道,“我明白,我这就离开。” 言毕,不需茯芍驱赶,他自行退出,没有片刻停留地离开了蛇宫。 在茯芍的内丹和心脏中种入蛇毒,虽引得茯芍勃然大怒,可也终于令陌奚找回了些许安全感。 他清楚茯芍现在不想看见他,遂主动离开蛇宫。 陌奚并不担心茯芍会跑,一方面,他已为她种下了毒,起心动念间便能通过蛇毒传送到她身边; 另一方面,他走了,淮溢只剩下茯芍这一位领主,以茯芍的性格,绝不会抛下领地不管。 终于了却心头大事,陌奚心情十分愉悦。 趁着这个时候,他也该蜕皮了。 沈枋庭不会就此放弃,他需要尽快完成蜕皮,早日冲破五千年瓶颈。如此,才能和沈枋庭对抗。 陌奚的想法丝毫不差。 茯芍再是生气、再是郁闷,也不可能抛下领地里那么多小蛇一走了之。 何况这里也的确是她的领地,她凭什么要走。 她吐出蛇丹,难受地看着黄玉丹珠上的一丝绿环。 不痛不痒,就是碍眼得难受。 黄玉一族百毒不侵,按理,任何毒素都不可能在茯芍体内长时间停留。 也不知陌奚种的是什么毒,茯芍反复运转周天,始终无法将这圈绿环从内丹上剥离下来。 茯芍烦躁地啪啪甩尾,忽听见有沉缓的脚步声靠近。 她蓦地抬眸,就见卫戕朝寝殿走来。 夜已深,月光洒落地上,反出一地雪色。 三个月来,没有妖敢靠近王后宫,地上的积雪也就无妖处理,直到卫戕走来,长靴所踏之处,两旁积雪顷刻消融,露出干冷的石地。 这一抹玄色将皑皑积雪悉数化尽。 他立在阶上,和殿内的茯芍遥遥相对。 “王后,”卫戕道,“前庭议事,您该过去了。” 茯芍抿了抿唇,将内丹吞回口中。 她整理了着装,在触及腰带和披肩时,手指一顿,瞥向门外。 卫戕就此转身回避,不听不看。 “小杏!”茯芍将披肩和腰带丢去一旁,扬声传唤,“取套新衣来!” 她最后扫了眼落在地上的披肩和腰带,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不管如何,领地不能不管,那么多小蛇需要她的庇护。 她的私事,等陌奚蜕皮回来后再单独处理,不能影响领地和族群秩序。 淮溢的前庭议事通常一月一次,但这一次交尾,陌奚没有再分神处理政务,由此堆积了不少事,光是前庭议事就持续了三夜。 没有妖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听见蛇后的怒吼,紧接着蛇王便被驱出了蛇宫。 蛇王留下的亲信和蛇后皆称,蛇王是去蜕皮。 没有妖敢质疑,但私下还是流传起了闲言碎语,皆言: 蛇王无能,满足不了王后。 这些流言蜚语茯芍听见了,气头上的她根本没心思去给陌奚正名。 她的纵容使流言愈演愈烈,几乎演变成了事实。 不管外面怎么说,茯芍一概不理,只做自己该做的事。 她跟着陌奚参政已满一年,大同小异的事情皆按旧例,拿捏不准的要么先压下待办、要么从缓施行。 她气鼓鼓地盘算陌奚蜕皮需要的时间,由此来给下面的官员批复。 “渚匜暨办署?”茯芍坐在王座上,提着玉雕笔,疑惑地看着奏疏上的几个字, “以前没有见过呀……” 她见那字是水红色的,属于特急,便拿起传影石,想联络陌奚,让他看看怎么办。 刚捏亮传影石,茯芍的动作就顿住了。 她生硬地把传影石放了回去,沉默良久,却不知道自己还能请教谁。 丹樱已在宗亲府,就算不在,她也脱离朝政两百多年了; 丹尹掌管着诸多情报,一定知道,但他性格有些不着调; 血雀更加不用说,比丹尹还难缠,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自己和他的关系也没近到这个份上。 唯一靠点谱的只有卫戕,但卫戕只专心军务,对政事财务涉猎不深。 不知不觉间,茯芍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块传影石上。 她盯着看了许久,较劲儿似的,几乎要把那薄薄的石板看穿。 “咳……”一声略显尴尬的轻咳打断了茯芍和石板的拉锯,她回头,看见伺候笔墨的宫仆对着她道,“娘娘是想问渚匜暨办署?” “你知道?” “是,”宫仆倾身,“王走前将我和几个管事留下,军务娘娘可问卫戕将军,政务方面的事,由我为娘娘解疑作答。” 茯芍惊讶,“我原以为你只是个研墨的书侍,原来还有这等本事。” 宫仆腼腆地笑道,“王上时刻伴在娘娘身边,平日里,娘娘自然用不上我了。” 茯芍眸光微瞥,看向窗外。 玉树琼枝间飞雪不断,去年这个时候,她和陌奚正依偎缠绕在暖榻上。 如今暖石已开,他却不在宫里。 陌奚这一次蜕皮是跨越千年鸿沟,兼之天寒地冻,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回过神,茯芍陡然一震。 他又不是小蛇了,这世上再没有谁比他更加多疑谨慎,他连她都要控制,又怎么会控制不了自己蜕皮,想来用不着她多管闲事。 “现在他不在了,”茯芍把玉笔一摔,转过头,对着宫仆抬了抬下巴,“你可以说了。” 她的态度骤然走低,宫仆一愣,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紧忙低头回答茯芍的问话。 蛇王虽然不在,但也没有妖敢为难参政不久的王后。 排除王后自身实力的原因,宫中上下所有妖都看得出来,蛇王走后,王后心情极差。 官员宫仆们见过所有顶级大妖不悦的时候,唯独不知道王后生起气来会是什么样。 因为未知,所以更加胆战心惊。 官吏们有时汇报结束,一抬头,就见王后阴冷地盯着自己,仿佛下一瞬就会张开血盆巨口将他们吞入腹中。 茯芍气恼地爬去灵玉榻上,自己睡更好,她本也不愿意和别的妖分享这块美玉,陌奚回来,可再别想上她的榻! 她气呼呼地睡觉。 陌奚走了,她对政务便得加倍用心。 翌日晚上茯芍醒来,一睁眼便迷迷糊糊地往王牍处游。 她还是没有睡好,翻来覆去不太安稳,总想绞点什么,捱到下午才堪堪入睡。 坐在王牍前,茯芍顶着酸胀的大脑,惺忪地望着一桌奏章。 她迟钝地扫视一圈,被桌角一团醒目的金黄吸引了目光。 茯芍将那金黄拿来。 是被陌奚冰封保存的苦荬菜。 她打着哈欠,指甲刺破食指,滴了一滴血在花上。 鲜血没能接触到花,顺着冰壳留下一道水红的痕。 轻微的刺痛让茯芍从困意中挣脱,她愣了下,看着眼前的苦荬菜,又看了看自己的食指—— 嗯? 她这是在做什么? “芍姐姐,你醒了。”恰巧酪杏推门而入,来给她梳妆。 食指上的伤口已然愈合,茯芍随手将滴了血的冰块放回桌角,揉着眼道,“简单点就好。” “是。” 几日下来,因宫仆将臣们恐惧发怒的王后,酪杏便被推了出来,解救众妖之苦。 她在给茯芍梳头时,试探地问:“芍姐姐……交尾结束后,你一直郁郁寡欢,是王上惹你不高兴了么?” 她和其他妖一样,并不知道白烛的事,只是听当时王后宫里传来茯芍的怒喝,随后陌奚便离开了蛇宫。 “要是王上让您不满意,不是还有卫戕将军么。”她为茯芍插上玉簪,伏在她肩上说,“芍姐姐要是不习惯独眠,我可以去传卫戕将军来。” 茯芍叹气,“不是、不是交尾的问题。” 倒不如说,这一次交尾,陌奚让她很满意,以至于差点都忘记了前期的争吵。 可在最后一刻、在她都快要原谅陌奚时,他却突然给她种了毒。 酪杏一顿,“那难不成,芍姐姐是在担心王上?” “怎么会。”茯芍顿时绷了脸,“他多能耐呢,绸缪帷幄、一步十算的,哪里轮得到我来担心。与狼同枕,还不如担心担心我自己。” 酪杏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的芍姐姐竟然会阴阳怪气了。 茯芍向来很维护蛇王的威信,从不在外面说陌奚一句不好,努力让小蛇们对自己的王有个好印象。 还记得上一次她们谈论陌奚,酪杏只是发表了担忧,茯芍便告诫她:眼见为实,不要轻信外面的谣传。 这一次酪杏还没说什么,茯芍就满口抱怨,看来是真的气得不轻。 虽然不知道陌奚做了什么,但酪杏立刻同仇敌忾起来,“芍姐姐这样好,他居然还不知足。姐姐,不如趁着陌奚蜕皮之际……杀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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